第25章 傀侍02
這宮殿就像一座大迷宮。
水晶燈一層又一層, 瀑布一樣從旋轉的樓梯中心流瀉下來。
放眼之處,走廊兩邊的牆壁上挂滿了鑲金邊的鏡子和畫像,絲絨窗簾上綴滿流蘇, 一扇扇窗子都用彩色玻璃拼着花。
美則美矣,就是讓人眼花缭亂。
拱形的長廊縱橫交錯, 彼此連接, 一座座樓梯旋轉着向上,或者向下,不知通往何處。
每隔不遠,就會看到一兩只木傀儡。
它們和剛才服侍寧鴿吃飯的木傀儡長得很像,只有衣服不太一樣,穿着筆挺的侍衛制服, 有的正在站崗, 原地不動,也有些在走來走去地巡邏。
它們看見寧鴿, 都深深地鞠躬退開, 給寧鴿讓路,态度恭敬。
可惜寧鴿問它們“針線作坊在哪裏”時,只會動動眼珠, 并不懂該怎麽回答。
寧鴿邊跑邊記路,好不容易才遇到一個活人。
是個差不多三四十歲的女子,發髻高挽, 脖頸修長,穿着一身典雅的象牙白裙子。
她正仰頭看着牆上的畫,聽見聲音, 轉頭遙遙地看向寧鴿, 先露出一點微笑。
“西亞, 你慌慌張張跑什麽呢?”
原來這是個角色扮演的副本,她認識寧鴿扮演的角色。
“有點急事,請問宮廷的針線作坊在哪裏?”寧鴿趕緊問她。
她怔了怔,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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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這裏往前走,在前面第二個轉彎的地方向右拐,然後在第三個走廊向左拐,下一層金色的樓梯,再往右邊走,能看見一座黑鐵鑄的扶梯,順着它下樓,下兩層,然後往走廊右邊走到底,左拐就看見了。”
寧鴿重複了一遍,“二右三左下右下下右左。謝了。”
女子彎了彎嘴角,“西亞,舞會馬上就要開始了,別遲到。”
寧鴿答了聲“好”,提着裙子就跑。
她說“舞會”,任務說明上也提到“舞伴”,看來真的要跳舞了。
寧鴿能猜出這個女人是誰。
長廊上有很多她各種姿态和打扮的畫像,其中有不少都戴着王冠,百分百是這座宮殿的主人。
不過倒計時正飛快地走着,沒時間跟她說話了。
寧鴿嘀咕着那一串上下左右,一路暢通無阻地找到了第一座向下的旋轉樓梯,扶手是木頭的,欄杆上的鐵條完成花卉的形狀,漆着金漆。
一個小姐姐正從樓梯下跑上來。
她留着長直發,穿了件水藍色裙子,脖子上戴着黑色的珍珠項鏈,手腕上明顯有個黑色的手環。
她看着年紀比寧鴿稍微大一些,樣子很斯文,不過跑得也有點狼狽,頭發都亂了。
她是從下面一層過來的,寧鴿順口問她:“請問下面有個黑鐵鑄成的扶梯嗎?”
小姐姐也一眼就看見寧鴿手腕上的手環了,知道是玩家。
她肯定地說:“有。下去以後會看見兩扇窗戶,有一扇的玻璃拼成黃腦袋綠翅膀的小鳥,是尖頂的,往那邊走,就看見樓梯了。”
她又問,“你知道畫室在哪嗎?”
“我不知道,”寧鴿說,“不過上樓左手到頭右轉,前面第三個走廊左轉有個會指路的人。
小姐姐遲疑,“上樓左手到頭……”
她記不住。
每個人記東西的方法不同,這個小姐姐明顯是屬于視覺記憶那一挂的,在這麽趕時間的時候,還能留意到路上窗子的圖案和顏色的細節。
寧鴿改口。
“上樓往茉莉盆栽那邊走到頭,會看到遠處有一副池塘的畫,旁邊幾步遠有幅花園的畫,花園的畫的方向,站着個會指路的人。”
“茉莉盆栽,池塘的畫,花園的畫,謝謝。”她飛奔而去。
小姐姐和指路的女人說得都很對,寧鴿順利地找到了黑色鑄鐵樓梯,沿着盤旋的樓梯沖下樓。
再往下,就沒有挂畫、地毯和水晶燈了,甚至連窗戶都沒有。
到處都明顯地簡陋多了,光線陰暗。
樓梯盡頭,一個穿粗布衣服的男人正被兩只木傀儡攔着。
他氣急敗壞地跟木傀儡理論,“我要上樓,我有急事,你們為什麽不讓我上樓?”
木傀儡并不出聲,只用塗着黑漆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它們沒反應,就是攔着不讓他過,男人氣急敗壞,呼地給了木傀儡腦袋一拳。
這一拳闖禍了。
木傀儡被他虎虎生風地狠狠揍了一拳,卻只稍微歪了歪脖子,它忽然反手一按,就把他按趴在地上。
它們看着靈敏輕巧,一點都不顯山露水,力氣卻比男人大得太多了,轉眼就壓得男人的臉漲成青紫。
寧鴿早就看見那男人的手腕上戴着黑色的手環,應該也是在做任務。
“放開他。”寧鴿對木傀儡說。
木傀儡聽到寧鴿的話,立刻放開地上的男人,乖乖退後。
“我覺得你應該在原地等,”寧鴿路過他時匆匆說,“樓上的木傀儡更多,你過不去。”
看他身上的粗布衣服,應該在是在這個角色扮演副本中處于比較低的階層,寧鴿深深懷疑,等他上了樓,一旦遇到其他木傀儡侍衛,還是會被攔住。
“原地等?就十分鐘啊,你開什麽玩笑?”
男人從地上爬起來,沒顧上多理寧鴿,自己沖上樓梯去了。
良言難勸該死的鬼,倒計時在瘋狂地跳着,寧鴿沒時間管他,一路狂奔過走廊,在走廊盡頭左拐,終于看到一扇木頭門。
寧鴿呼地推開門。
裏面真的是個作坊。
幾十個青年男子都穿着樸素的粗布襯衣,正在燈光下一針一線地縫衣服,被寧鴿突然開門吓了一跳,一起停下手裏的活擡頭看她。
一個穿得稍好的中年男人坐在最前面,面前的桌子上也堆滿了正在縫的衣服,像是他們的頭兒,又像是在監工。
“美貌無雙”果然在這裏。
他正捏着一根針,好奇地研究手裏裙子上的荷葉邊,看見寧鴿來了,微微一笑。
他右手的手腕上還真戴着一條腕帶,上面綴着一朵盛放的淺粉色玫瑰花,大概是寧鴿送的那個粉護腕變的。
監工看見寧鴿,趕緊站起來深施一禮,叫了聲“大人”,就退到旁邊。
屋子裏所有人也全都放下手中的活兒,起身對寧鴿行禮。
寧鴿“大人”喘了口氣,定定神,走到裴寒面前。
裴寒上次說過,找人的任務一般都是要走到對方的幾米範圍之內。
果然,一走近裴寒,手環就發言了:【六分三十七秒完成。不錯嘛。】
裴寒早就放下手裏的針線,跟着別人一起站起來行過禮,才說:“就知道你會來。”
他把手環給寧鴿看。
他的任務上寫着:
【你有一個舞伴,皮膚像雪一樣潔白,頭發像烏木一樣又黑又亮,她終于離開她兩米乘一米的小白棺材,正在子爵餐室裏二十個仆人的服侍下享用大餐。
熱身任務:與舞伴找到彼此。
說明:限時十分鐘。
失敗懲罰:兩名舞伴一起處死。】
系統知道寧鴿用手環刷過中轉站的休息艙。吐槽自家的休息艙像棺材真的好嗎?
再說這個皮膚像白雪頭發像烏木的哪是寧鴿,這是白雪公主。
熱身任務順利完成了。
寧鴿和裴寒兩個人都很清楚,這個任務裏有個深坑。
這座宮殿太複雜,像座迷宮,路很多,并不是唯一的,要是兩個人都跑去找對方,說不定就會在路上錯過。
最好的辦法是一個人找,另一個人在原地耐心等。
“我剛才找借口出去看了看情況,那些木傀儡好像不攔女孩子。”裴寒說,“就知道你一定會過來。”
于是他就真的優哉游哉地原地等着寧鴿,研究起針線來。
寧鴿問:“你就不怕我路上出事過不來?”
“怎麽可能。”裴寒很篤定,“你怎麽會連個熱身任務都做不完。”
監工一直悄悄瞄着這邊,探頭探腦。
寧鴿轉頭看向他,忽然問:“我是誰?”
監工老臉一紅,“您是諾娜子爵大人,是女王陛下最信任的人。”
竟然真的有爵位。
手環又震了。
【一年一度的舞會馬上就要開始了,諾娜子爵最喜歡的那只木傀侍從在哪呢?快去找到它,讓它給你的舞伴找身漂亮的禮服,你不想跟穿着粗麻布的舞伴跳舞吧?
任務:找到子爵最喜歡的木傀侍從。
說明:限時三十分鐘。提示:它的眼睛裏有子爵,左胸上畫着一朵紫色鳶尾。
懲罰:沒有禮服的男舞伴會被亂鞭抽死。】
這懲罰倒挺好,只罰裴寒一個人。
不知道這個胸前有花的木傀侍從在哪裏,要去找到它。
寧鴿指了下裴寒,問監工:“我能借走他用用麽?”
監工的老臉更紅了,“當然。您随意。”
滿屋子的青年男子眼中全是明顯的羨慕嫉妒恨,似乎都很想被子爵大人“借走用用”。
寧鴿帶着裴寒離開針線作坊。
外面樓梯下,還站着那兩只剛剛把男人按住的木傀儡。
它們每只都長得差不多,衣服也一樣,就是五官稍有區別,實在看不出“子爵大人”能更喜歡哪一只。
“眼睛裏有你是什麽意思?”裴寒思索,“關心你麽?那如果我突然襲擊你……”
裴寒随手虛虛地做了個像要去掐寧鴿脖子的動作。
原本站着一動不動的兩只木傀儡突然動了。
它倆漆黑的眼珠一起刷地轉過來,同時往前邁了一步。
裴寒放下手,笑了,“眼裏都很有你麽。”
看見他放下手,木傀儡停住了,不過眼珠仍然死死地盯着裴寒這個危險分子,雖然沒有表情,還是能看出警惕。
寧鴿打量了一下木傀儡們,不動聲色地走過去,開始動手解其中一只身上的制服扣子。
裴寒:“……”
木傀儡們一動都不動,任由她随便擺布。
它們的衣服裏就是塗漆的木頭胸膛,沒有鳶尾,什麽都沒有。
寧鴿把兩只都看了一遍,一無所獲,順手幫它們重新系好扣子。
裴寒滿臉無語,“你打算把每只的衣服都剝一遍?”
感覺是有點變态。
寧鴿問:“否則呢?”
兩人一起上了樓梯,轉過走廊,沒走多遠,就又看到兩只木傀儡安靜地靠牆站着。
它們腳邊躺着一個人,蜷縮成一團。
是剛才和木傀儡打架的男人,他現在臉色灰敗,已經死了。
很明顯是一上樓,又被木傀儡們攔住了,他沒能趕在十分鐘內找到他的舞伴。
他這樣到處亂跑,他那個倒黴的舞伴也沒能找到他,不知道死在哪裏。
這種匹配搭檔的副本十分坑人,誰都不知道匹配的是個什麽人,真的會被害死。
寧鴿突然醒悟,問裴寒:“你可以自己選搭檔?”
“對,”裴寒悠然答,“這是阿爾法下測試副本的特權之一,可以給自己和隊友匹配搭檔。”
當阿爾法的好處實在很多。
想想也是,阿爾法可以幫忙做測試找bug,對系統很有用,系統絕不希望他們随機匹配到一個不靠譜的搭檔,被豬隊友坑死。
裴寒說:“不知道歐文在哪。”
歐文應該也匹配了一個女孩子。只有女生能在宮殿裏自由走動,為了各組玩家的公平性,舞伴應該都是一男一女。
正說着,就看到歐文和剛剛那個穿水藍裙子的小姐姐一起從走廊那頭過來。
歐文也穿着件粗布襯衣,遙遙地對着這邊揮手,開心得好像兩軍成功會師。
他們也成功完成了任務。
小姐姐姓蘇,是個中學地理老師,他倆的下一個任務是去找蘇老師最心愛的木傀侍從,成功會師的兩方人馬暫時告別。
寧鴿繼續一路走,一路随手剝人衣服,一直沒看到鳶尾。
對這座宮殿還不熟悉,寧鴿把裴寒帶回最開始的餐室。
餐室裏,一屋子木傀儡還在規規矩矩地等着,寧鴿不客氣地把每一只傀儡的胸膛都檢查了一遍,一無所獲。
寧鴿的眼睛掃過桌上,冰淇淋都沒融化,明顯是稍微融化一點,就兢兢業業地換成了新的。
裴寒察覺了,“想吃就吃。”
寧鴿:?
“真能吃嗎?你怎麽知道裏面沒坑?”
裴寒微笑了一下,“因為有人剛從休息艙裏出來,我特地選了一個生活條件SSS級的副本,”裴寒解釋,“意思就是玩家的吃穿用度全是豪奢水平。”
這裏确實豪奢。
寧鴿很願意感動一下,然而理智并不那麽想。
她防備地問:“既然生活條件豪奢了,是不是要從其他方面找補回來?”
裴寒抿抿嘴唇,“也許吧,就是可能要……呃……稍微多動一點腦子。”
寧鴿:“……”
跑了半天正在口渴,寧鴿試着吃了一勺冰淇淋。
她怔了怔,“怎麽會這麽好吃?”
生平從來沒吃過這麽可口的冰淇淋,奶香和水果味平衡得極好,清爽又濃郁。
“那當然,”裴寒說,“這裏是虛拟的,系統可以把各種感官享受做到極致。”
這麽爽?
剛才的注意力都在任務上,寧鴿現在忽然意識到,裴寒說得很對。
不止是美食,身上的衣服柔軟舒适,手上的小勺子弧度圓潤,不輕不重,身下的座椅燙貼地貼合着身體曲線,房間裏的溫度不冷不熱剛剛好。
就連空氣的味道都清新怡人,帶着春末夏初好聞的花香。
寧鴿又吃了一勺世界上最好吃的冰淇淋,手上忽然一頓。
她放下勺子站起來,“等我一下,我去去就來。”
“去哪?”裴寒舀了一勺冰淇淋,抿掉,随口問。
寧鴿邊急匆匆往外走,邊說:“我們漏掉了兩只木傀儡。記得死了的玩家旁邊那兩個麽?我沒查。”
寧鴿一個人離開餐室,順着原路返回。
倒在地上的男人還在,旁邊的木傀儡對他視而不見,完全沒有處理一下的意思。
寧鴿走過去,沒理會站着的兩只木傀儡,也并沒有檢查一下它們胸前的意思。
鳶尾當然不在這些木傀儡身上。
寧鴿蹲下,把死去的男人翻了過來。
裴寒說過,就算把玩家的手環戴在NPC手腕上,也根本不會讓NPC覺醒。
寧鴿并不完全相信他的話,誰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說給她聽的。
寧鴿曾經把自己的手環給哥哥和媽媽都戴過,确實沒有效果,可是這會不會是因為,手環已經讓寧鴿覺醒了,所以對別的NPC不再起作用?
寧鴿還想用別人的手環試試看。
這裏難得有個死去的玩家,和上次寧鴿遇到的情況一樣。
剛剛裴寒在,在他面前做這種實驗,難免讓他起疑,還是自己單獨過來的好。
寧鴿把男人腕上的手環撸下來,看了看,手環上顯示,這是個第二次下副本的初級玩家。
附近只有木傀儡,并沒有NPC可以給寧鴿做實驗。
寧鴿攥着他的手環站起來,環顧四周,正在想去找NPC時,就看到地上的男人和其他副本死去的人一樣,憑空消失了。
奇怪的是,寧鴿的手上也變得空空如也。
男人的手環跟着他的屍體一起消失了。
死去的人的手環根本就不會留下來。
寧鴿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腕上的手環。它還好好地戴在那兒,就像原本就是寧鴿的一樣。
難道是因為“拉姆達”什麽的,比較特殊?
寧鴿站着思索了一會兒,快步走回餐室。
裴寒用他帶着玫瑰手帶的右手拿着小銀匙,正在吃布丁。
三十分鐘已經過了十幾分鐘,這任務完不成寧鴿沒什麽事,他卻會被鞭子抽死,可是他看上去一點都不着急。
寧鴿忍不住問:“你有找到那只傀儡的線索了?”
裴寒吃掉布丁,才慢悠悠地說:“沒有。我在等着你找線索。子爵大人,我忽然不想努力了。”
寧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