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賠錢吧
第46章賠錢吧
越恒已許久未夢到過這顆大樹。
它依舊孤獨茂盛地站在無際世界中央,盡情放肆地施展自己的枝丫。千萬條血紅的藤蔓與它粗壯的茂密的枝葉相連,如同奔湧的瀑布,浩浩湯湯,一瀉而下。
烈日中,巨樹紅的宛若晶瑩的琥珀,紅色在它枝條中流淌。
越恒從樹根處站起來,舒服地眯起眼睛。好聞的青葉氣息将他包圍,微風輕輕撫弄他的發絲,仿佛在哼唱簡單的童謠。
風聲輕吟,越恒似有所感,轉身剝開樹枝,慢慢走出巨樹範圍,在邊緣的陰影中半蹲下身,手指剝開泥土。
一顆青翠的,手指長短的小苗躍然眼底。它驕傲地挺起自己胸膛,似乎是感謝越恒替他捏走壓在身上的重量,青苗伸出柔嫩的,仿佛輕輕一掐就會出水的葉子,矜持的,獎賞般放在越恒手指上。
越恒瞳孔瞬間亮起,似一團火焰掉落其中,血色虹膜灼灼燃燒。那自持的,驕矜的青苗在男人血色目光中輕顫,似乎覺得這樣顯得自己很弱勢,又倔強的挺直腰板,豎起枝丫,勾住越恒的手指。
越恒眼神更亮,喉嚨裏發出低低清亮的笑聲。他兩指捏住青苗的枝葉,撫弄片刻。青苗舒服的傾斜葉片,大半個身體靠在男人的手上,不料那男人突然放手,叫他靠空。
樹苗:幹什麽呀!
越恒松開手,以手為鏟,慢慢挖開青苗周遭的土壤,小心翼翼地把青苗連根托起,走向身後巨樹。
青苗這才發現越恒身後長着何等蒼天巨獸,它不禁瑟縮,它還沒這樹的一片葉子大,救苗苗啊!
越恒走到巨樹下,粗壯得近乎需要百人合抱的樹底有一處凹陷處,那是越恒每次醒來的地方,大小剛剛可以容納一人躺卧。厚重的樹枝在此處散開些許,讓陽光可以照耀在休憩的人身上,帶來絲絲溫暖。
越恒便将青苗種在自己腦袋的位置,只要他微微轉頭,便能看到。
青苗把根紮進肥沃的土壤內,又擡起腦袋看了眼巨大的,根本看不到頂的巨樹,忽而驚喜。
它這是有小弟啦?
“好哇,我以後罩着你!”青苗開心的拍拍剛剛跟它腦袋一樣高的巨樹的根,擡起小腦袋,看了眼越恒。
“它好像有話跟我講?”越恒好奇的湊近,俯下身來,耳朵靠近青苗。青苗搖搖晃晃,聲音仿佛冰層下緩緩流淌的水,淩淩清清,帶着幾絲雪氣。
“再不醒我就把你踢下去。”
越恒猛然睜開眼。
秋日陽光透過樹梢,淩亂地照在人臉上。枝頭黃葉紛飛,搖搖墜落,不偏不倚蓋在越恒額頭上,遮住落在眼中的陽光。
越恒尚未清醒,眨眨眼,感覺腰上重量不輕,似乎有什麽東西壓在身上,溫溫熱熱,還有長長的東西貼在他腰兩側,不老實的動來動去。
越恒:“……”
盛九月:“!!!”
“你!”
盛九月瞪大眼,身子輕顫,猛一下子從樹上跳下來,躲到樹後陰影中。他臉上爆紅眼神驚駭,好像突然見到什麽可怕的東西一般。
院子的空氣頓時沉寂,只有肥碩的麻雀撲騰着小翅膀從廢墟中尋找食物,叽叽喳喳亂叫。盛九月心亂如麻,遷怒這些小東西。
“吵鬧!”
他伸出手,擋住自己的臉。
不知過了多久,越恒方才從樹上跳下來,拍拍衣服抖落身上的葉子,小心翼翼地把腦袋伸到樹後。
“啪!”
“嗷!”
越恒捂着額頭縮回去,委屈道:“我也管不住嗎,我又不是和尚!再說了,都是男人,大早上的,和尚也不一定管得住!”
“你再說?”樹後傳來冰寒的聲音。越恒連忙閉住嘴巴,老老實實蹲在一旁。
眼看氣氛又要凝固,忽而路邊飛來一只雪白的鹦鹉,鹦鹉腦袋上頂着黃色的毛,正是鹦鹉小寶。“嘚嘚嘚出事啦嘚嘚嘚!”鹦鹉着急地在越恒身邊飛來飛去,最後落在他肩上。
越恒這才想起來,他還有位撿來的大爺,現在估計又在屋裏叫喚着“王有湖上菜”呢!
“我,我先回去啊!”越恒對着空氣喊了一嗓子,帶着小寶往廂房飛去。
樹後的盛九月冷靜片刻,心道他對越恒實在過于寬容,若是教中有人對他如此無禮——盛九月腦子裏浮現一堆人的面孔,若是這些人如此靠近他,還……
盛九月的臉頓時扭曲,甚至腹中隐隐傳來惡心感覺,他連忙捂住嘴,又暗罵一句“狗東西”。
“不過,”盛九月扶着樹幹,皺眉,“他記不記得昨晚說了什麽?”
為何對着我喊哥哥,他發現了?
盛九月驚詫的擡手,放在自己臉上,他自知武力低下,唯有易容與毒術尚且精通,尤其他面若好女,稍加修飾後在他身邊伺候的丫鬟都看不出,越恒是怎麽發現的,什麽時候發現的?
盛九月越想越不服氣,甚至去湖邊照了照,湖面上分明是位國色天香的女子,除了胸平了些,哪裏像男人!
……
越恒肩上頂着小寶,落在地上。廂房外站着一群人,對着被夷為平地的廂房指指點點。昨日越恒喝了三杯酒,安全起見躲到盛九月住的房間。然而越恒依舊是越恒,“三杯敵我不分”的詛咒一點沒丢,兩間廂房炸得幹幹淨淨,廂房外的地上草木上蓋滿灰塵。
“壞了,大爺呢!”越恒連忙尋找王天機,“鳥都沒事,人也不會有事吧?”
果不其然,只見王天機穿着白色內衣,眼神渾濁一臉滄桑的站在衆人中,不論誰問張嘴就是:“王有湖上菜,王有湖拿衣服!”
“王有湖?王有湖不是紅爐莊莊主王有山的四弟,如今小紅爐莊的莊主嗎?”
“什麽,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小紅爐莊?這小紅爐莊和紅爐莊什麽關系?”
“這咱不知道啊,看名字好像很有關系!”
“這老爺子既然認識王有湖,那我們去請紅爐莊的人來,不,我們把老爺子送到紅爐莊去!”
金玉滿樓的人蠢蠢欲動,他們在長洲城,跟紅爐山莊打好關系很有必要啊!
越恒站在他們身後,撓撓頭,心道原來老爺子跟小紅爐山莊有關系,早知道昨晚把他交給王有山,不過現在知道也不晚。
“不勞煩諸位了,我自己去送。”越恒連忙道。
圍着王天機的衆人大驚失色,驚恐地轉過腦袋。誰?啥時候來的!越恒對着衆人嘿嘿笑,掌櫃的這才發現這不就是住在廂房裏的另一人嗎!
“少俠,您沒事啊!”掌櫃心裏一松,差點老淚縱橫。昨天廂房炸開,他還以為是江湖俠士尋仇鬥法,園子裏人心惶惶,不敢出門,生怕刀口落自己腦門上。等到早上太陽出來,他們方才試探着過來看看,沒想到好好的兩間屋,沒了!
這老爺子就抱着鳥躺在地上呼呼大睡,廂房裏的其他二人不知所蹤!
金玉滿樓掌櫃當時吓得魂不附體,生怕這二位也跟廂房一起炸成沫,混在滿地泥土中,骨灰都找不到,到時候怎麽跟二位的家人交代!
好在人沒事,沒事就行啊!
金玉滿樓的掌櫃和小二們臉上挂上笑容,又同情地看着越恒,可憐的人,只是跟心愛的人出門,先是遭遇大火,又是被炸住處,吓壞了吧!看他夫人不在身邊,肯定是躲在某處神傷哭泣吧?
越恒撓撓頭,看了眼廂房又看了眼掌櫃,臉上神色微妙,“那什麽,不好意思啊,這房子是我不小心弄壞的,多少銀子,我陪給你們。”
正打算好好安慰客人的掌櫃面容一僵,他擡手扣扣耳朵,好像沒聽明白越恒話裏的意思
“您說什麽?您幹了什麽?”“就,喝多了兩杯,炸了兩個房子……”越恒十分不好意思,高大的人垂着腦袋,一副“我知錯”的模樣,低聲道,“我一定賠償,絕不跑路!”
“呵——”掌櫃的吸了口氣,捂着自己的心髒,旁邊兩個小二連忙扶住他陡然虛弱的身體。
“賠償事宜……好說好說。”掌櫃臉上帶着虛假的,安撫似的笑容,面色蒼白地看着越恒,生怕他一言不合再拍兩間房,他咬着牙,肉痛道“不給也行!”
“可不行,我不是那種人!”越恒連忙說,“多少您說就是,我有錢!”
掌櫃見他如此爽快,看模樣也像正人君子,便老老實實說了個數,觑着越恒的神色道:“現下園子沒有多餘的房子了,而且您這邊說好要住三天,您看看這事鬧的……”
掌櫃可不敢留越恒再住了,再住下去,他這個園子怕是保不住了!這哪裏是客人,這是瘟神吧!
越恒撓撓頭,自知錯處,輕笑道:“沒事,我們一會便走,先把銀子賠給你。”
反正我有錢,不至于睡橋洞去。
越恒笑眯眯地打開荷包,數了數剩下的銀兩。掌櫃就見越恒原本燦爛的笑越來越淺,越來越淺,直到消失。
“是銀子不夠了嗎?不賠也行……”掌櫃觑着他面色道。
越恒木然的臉擠出笑,不信邪地又數了一遍,頓時瞳孔緊縮,眼神晃動。他冷靜片刻,最後顫巍巍的手指捏出三個銅板,肉痛地把荷包放到掌櫃手中,兩人一個不舍得放,一個不敢拿,臉上都是虛假的笑容。
“我不是那種人,我有錢!”越恒“哈哈”幹笑,抓起王天機的衣領,對衆人道,“我們這就走,就走。”
園子外,越恒蹲在地上,頭上仿佛飄着烏雲。
“我們沒錢了……”越恒抱着酒葫蘆,一臉空虛。
盛九月整理衣領的動作一頓,疑惑地看向越恒,“銀子呢?”
越恒抱着酒葫蘆瞟了他眼,垂下眼睫,“十兩金子,買雲錦玉簪鬥笠,十兩銀子,賠給掌櫃的。”
他掏出三個銅板,一人分了一個,“現在就剩下這些了。”
盛九月捏着銅板,表情有些尴尬,但是想到自己看中的雲錦,江南織娘親手所織絕無僅有的花樣;玉簪,他親手描的花樣世間僅此一根;鬥笠,不懼水火上面花樣也是千機樓為了客戶量身打造不會重複!
他面露糾結,想來想去,不知道要放棄哪個。
越恒抛着銅板,嘆了口氣,忽然笑起來,“哎呀,看來我們越氏藝術秀又要重出街頭,再戰長洲城啦!”
盛九月驚訝的擡眸,看向越恒,“你……”
越恒站起身,拉起王天機嘟嘟囔囔,“不過以後就只剩下咱倆了,我知道大爺來處,先把他送回去。”
他帶着王天機走過盛九月身邊,盛九月怔愣着看着他的背影,袖中手指蜷縮,微微發軟。
在某些時刻某些地方眼睛特別尖的越恒沒走兩步,頭上冒出問號,松開拽着王天機的手退回來,皺着眉仔仔細細認認真真看着盛九月。
“怎麽了?”盛九月喉嚨發幹,聲音又淺又細。
越恒又看了眼盛九月,在他同樣不好意思的目光中紅了耳朵,眼睛擡起望向天邊飛鳥,一點不敢往下瞅。
“那啥,”越恒撓撓頭,擡着下巴小聲道,“你,這就,二次發育啦?”
他的臉如同飲下香醇的酒,紅得一塌糊塗。
“這麽突然,不能吧?”
作者有話要說:??盛九月:可惡,他究竟記不記得?他到底真傻假傻?
越恒:天吶,他竟然可大可小?他好厲害!
感謝小玄機~~~啵啵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