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車子穿過鼓樓大街繞進胡同區,最後停在一座老北京四合院門前。城市中的喧嘩與這裏的寧靜安詳形成巨大的反差,讓整座四合院的每一個角落都透出古樸與莊重的味道。
從車裏出來的簡無争只擡眼看了看,就覺得二哥說的沒錯。這廖老爺子果然很有勢力,起碼與簡家不相上下,或者,說有過之而無不及也不為過。現在在北京,要想擁有保存這麽完整的一座四合院,還真不是有錢就能搞到手的。
門口站着倆穿着無袖背心的小夥子,見着幾個從車裏出來的人忙上前接應。
“您就是簡二爺吧?”剃了光頭的男人笑嘻嘻的對簡三生說,看到對方點頭,就趕緊做了個請的手勢,一邊把人往門裏讓,一邊繼續搭話:“您瞧我這兒新來的,人臉兒都認不熟,嘿嘿,二爺莫怪。”
“得了。”簡三生一邊大度的擺手一邊帶着人就往裏邊走,其實他心裏火着,基本上幹這行的就沒不認識他簡三生的,何況同住北京城,廖老爺子派這麽個人來,無非就是想給自己一個下馬威,好讓他知道他簡家再怎麽家大業大,他也是個晚輩,該低頭的還得低頭。
一路直接被請進客廳,看見那雕龍畫鳳的古雅裝飾和滿屋的古玩瓷器字畫,簡無争只覺頭痛無比,真想不到現在這個時代,居然還有人搞這麽複古的裝修。
客廳靠牆的正中間是一套家庭影院,下面壓着特意找人打做的複古電視櫃,配合同樣複古的漆木沙發,外加躺椅,真正的古色古香。家庭影院的左右兩邊各有一個高度、樣式完全相同的圓木高腳桌,左邊桌上平穩放着一座清朝時期的精致金鐘,右邊則擺放着一只元代白地青花瓷,上面一花一葉皆精妙無比,流暢飄逸。一左一右合起來,是為鐘聲瓶安(終生平安)。
這一整套下來,絕對的價格不菲,現在在中國,能有這麽高明作古手藝的人,只怕一只手就能數的過來。
廖老爺子老神在在的在躺椅上逗着鳥兒,見到人進來,便稍微直起身子,将鳥籠挂在旁邊的架子上,擺了擺手,說:“坐吧。”
他這句話,自然是對簡三生說的,可以說從始至終他都只看着這位簡家二爺,其他人他連正眼兒都沒瞅過一眼,架子擺了個十足。
其他人也都聰明的無視座椅,自覺的站在自家老大身後,廖家和簡家兩派,泾渭分明。簡無争是初次涉及這種場面,于是低調的站在王子謙旁邊,不多話不多看。
穿着白底紅花唐裝的小姑娘進來上茶,上好的信陽毛尖兒,自然也只有兩杯。待小姑娘出去從外面将門關好,簡無争下意識的審視起對面聊老爺子身後的四個人來。
除了剛才帶他們進門的那兩個小夥子,另外兩個一個是又高又胖的壯漢,另一個赫然就是上午在醫院見到的那個男人。
此時那男人也正笑眯着一雙眼打量着自己,末了還別有深意的啧了一聲。
簡無争厭惡的皺了皺眉,将視線轉到其他地方,專心聽起二哥和廖老頭兒的談話。
“……也別怪我老頭兒欺負人,天恒沒回來,這事兒又不能耽擱了。你也知道,現在那金子山下到處都是狼窩,洛陽跟長沙能數的上的,基本都去了,咱們守在京城的,也不能叫人落下看了笑話不是。”廖老爺子一句一句不急不緩的說完,就着上好的紫砂茶杯細呷了口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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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叔說的是,大哥不在,這事兒自然是我做主,只不過……”簡三生并沒伸手去拿那杯茶,而是從懷裏掏出煙,自顧自的點上,狠抽了一口,繼續說道:“就不知道廖叔你準備出多少力。”
“呵呵,”似是被簡三生過于直白的表現逗樂了,老頭兒搖着頭嘆息道:“三生啊,你就是比不得你那個大哥,不過老頭兒也喜歡你這性子的。這麽跟你說吧,我這一把年紀了,自然不可能再帶着人下地,這掌眼的活兒就由你盯着。人呢,我也不會随便挑些漏兒給你。”
說着,老頭指了身邊一個人,謙和的笑道:“這是我家老五,人機靈,身手雖比不得你那謙子,但也差不到哪兒去,這次就由他代替我去,也算讓他見見世面,長長本事。曉晟啊,還不快叫人。”
“二爺,小弟廖曉晟,前陣在山頭兒打過一次照面,這次兩家合作,還請您多擔待着點兒。”那剛才還對簡無争擠眉弄眼的男人,此刻一臉謙虛的晚輩摸樣,笑的甚是喜人。
簡三生仔細打量了一遍面前這個比謙子大上兩歲的小子,說實話那次兩家在山上碰的照面,他現在還記憶猶新。
不是什麽好東西,簡三生心裏暗暗啐道。
不過面兒上他還是表現出了十分的友好,笑着說:“小夥兒不錯啊,廖叔親手教導出來的就是不一般。”
一句話語帶雙關,不過老頭兒并沒在意,想是已經聽這個廖曉晟說起過那次的碰面。廖老爺子笑笑,端起茶杯,仍是不緊不慢的說道:“至于這個分成兒……我老頭子對那什麽九鼎還真沒太大興趣。”
聽到這句話,簡三生不禁驚的呆了一呆,按他的想法,老爺子絕對是看上那傳說中的九鼎,才會找到摸出些線索的他來商談合作之事。難不成這死老頭兒還有別的想法不成?
像是看透了簡三生想些什麽,廖老爺子淡淡的說:“找不到那九鼎也就算了,如果找到了,那就算你們簡家的,我絕不貪一毫。我只要棺材裏的東西,膛子裏其他的東西,都歸你們。”
這句話看似頗為大度,畢竟是周朝時期的墓,棺橔之中能有什麽暫且不說,空棺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如此一來,這個條件看上去倒是他們簡家占了很大的便宜。可這話是由廖老爺子口中說出的,簡三生就不得不多加考慮了,這老狐貍是絕對不可能讓自己吃虧的。
看到自家二哥沉下來的臉色,簡無争直覺的這個廖叔說的不像表面那麽簡單,再轉頭看站在自己身邊的謙子,果然也是面色不虞。
感覺到簡無争投來帶點疑問的目光,王子謙将目光轉向他,神色中帶着只有對方能讀懂的煩躁和不悅。
“您說的這個意思,我覺得還得再商量商量。”簡三生面色深沉,聲音也有一絲僵硬,他畢竟不像大哥簡天恒那樣擅長跟別人讨價還價,“那九鼎就是個傳說,誰也不能保證不會落了空,鬥裏值錢的沒準就都在棺裏,您這個分法兒……”
聽到這兒,老爺子不置可否的看了眼簡三生,然後将手裏的茶杯輕輕往地上一擲。“啪!”的一聲脆響,上好的紫砂茶杯碎片混着剛剛泡好的信陽毛尖兒流了一地。
一時間屋內的人全都屏氣凝神,簡三生的臉色也不禁更加深沉。老爺子顯然動了怒,摔起東西來那真叫一擲千金。
如果這個時候簡三生拉下臉來賠兩句不是,可能這件事也就這麽過去了。可是簡家二爺在這個時候突然倔起了性子,硬撐着腰杆兒就是不說話。
就在氣氛緊繃異常的時候,門外突然走進來一個高大英俊的男人,他手上拎着脫下來的西服,一副風塵仆仆的模樣,卻絲毫無法掩飾他身上散發出的威懾力。
男人銳利的雙眸一掃屋內衆人,笑道:“今兒怎麽了,老爺子這是跟誰生這麽大氣?”
面對這個人的突然出現,屋內各人反應各異。簡三生表面沒什麽反應,心裏卻暗暗吐出一口濁氣。他媽的,總算是來了。
“丫頭,去把地上弄幹淨了,利索點兒。”簡天恒轉頭對門口一臉不知所措的小女孩說,見丫頭點了點頭慌忙過去打掃,便又轉向正盯着自己,面色略微僵硬的廖老爺子:“真是對不住,我這剛從上海回來,一下飛機就聽三兒說廖叔請三生他們幾個過來喝茶。這不兒趕緊厚着臉皮跟來了。”
看了簡天恒一眼,廖老爺子點點頭,淡淡的說道:“坐。”
簡天恒将衣服交給旁邊的小丫頭,便走過去坐到離廖老爺子最近的位置上,笑着說:“我這趟去上海剛好碰到個熟人,那賊小子前幾天去東北轉了一圈兒,淘到不少好東西。這不也好久沒來看您了,就跟他要了這麽個小玩意兒,您權當拿着玩兒的。”
說着,簡天恒從兜裏摸出個精致的小盒,遞給半靠在躺椅上的廖老爺子。
老爺子将信将疑的打開盒子,随即驚愣了下,又看了眼笑咪咪的簡天恒,這才從懷裏掏出老花鏡,就着那東西仔仔細細的研究起來。
“東西不錯。是剛出坑的?”老爺子顯然對手上的玩意極為滿意,語氣都輕快起來。
“那哪兒能啊,我特地跑到寺裏請活佛開了光才敢拿來給您的,去了晦氣,保您家宅平安。”簡天恒說的随意,卻無處不透露出他的用心。
廖老頭兒這下真是開心了,直笑的合不攏嘴。老爺子這輩子就喜歡把玩這些東西,如今得了稱心的,怎能不高興?
看時機成熟了,簡天恒話鋒一轉,說道:“您知道三生一直都心直口快的性子,您也別跟他怄氣,這紫砂杯子摔了就摔了,趕明兒我再差人給您送套更好的來。”
廖老爺子手上将那小盒仔細的蓋好,聽到簡天恒的話便點了點頭。
“有什麽事您跟我商量就行,”知道已經把老頭哄順了心,簡天恒便将話題帶入正軌:“不知道您是怎麽想那金子山的事兒?”
看着兩人慢慢将剛才鬧僵的事談清,一旁的幾個人心裏都是各有千秋。
簡無争一向知道自己大哥很靠的住,卻沒想到原來手段這麽厲害,居然連那冥頑不化的老頭子都收的服服帖帖,再看自己二哥,他不禁暗嘆口氣。
而廖家這邊,幾個人對簡天恒也是佩服不已。廖曉晟更是笑彎了一雙眼,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王子謙見事情俨然已經有了結果,便無聊的将視線調到門外。
最後簡天恒和老爺子達成了協議,坑裏的東西四六分賬,下地需要的裝備器械統統由簡家出資,如果真能碰上那傳說中的九鼎,就馬上與老爺子聯系,剩下的到時候再商議。
對于這個結果,廖老爺子不能說是完全滿意的,但也沒有其他辦法。
出了廖家,簡三生便在車上把這幾天發生的事都彙報給了簡天恒。既然大哥回來了,那他就樂得輕松,将一切繁瑣事都扔給對方。
而讓簡無争想不到的是,大哥竟然在知道了一切之後仍舊沒什麽太大的反應,只是說先不要讓老爺子知道,其他的都交給他處理。并且在最後笑着對他說:“你要想去就去吧,都這麽大了,是該讓你見見世面了。”然後就不停用暧昧的眼光在他和謙子之間來回掃視。
幾天後,當簡天恒将一切需要的東西都準備妥當,王子謙的傷也好的七七八八時,兩家人就搭着三輛私家車,一路朝陝西開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