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救世主
葉澤恺等謝彬沐浴妥貼後提議去餐廳吃早飯,謝彬雖然沒胃口,但既然決定把糟糕的經歷忘掉,他就得像正常人一樣去做正常的事情。
但端起牛奶杯的手仍在顫抖,杯中液體還沒等送到嘴邊已淅淅瀝瀝滴濺到桌面上,轉而拿餐叉去紮早餐腸,一截香腸咬進嘴裏又覺無比惡心,腦子裏也忽然竄出許多不和諧的畫面,不僅是昨晚,還有去年聖誕前那場讓他倍感恥辱的床上交易。
他把嘴裏那截完整肉腸吐到餐巾紙裏,然後小心翼翼的将餐巾紙包裹折疊放在桌邊;然後低下頭,停止進食,也不想說話,一時間連吸氣呼出、肺葉起伏都覺疲憊。
“沒有胃口?”葉澤恺看他這樣,自己也放下餐具,傾身過來低聲詢問。
謝彬沉默搖頭。
“我們回城吧,我送你回家。”葉澤恺起身過來扶他,說完見謝彬不置可否,又狀若體貼,實則暗戳戳提醒道:“彬彬,拓跋現在還是你室友嗎?你……你這樣回去,會不會不太方便?我是說,如果你現在不想跟他說什麽的話……”
謝彬腦子裏亂七八糟嗡嗡作響,擡手按住眼簾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不想在這個時候面對拓跋的關心與探究,也不想去住酒店。
葉澤恺輕攬他肩膀往外走,給他足夠時間體會糾結與無助,到兩人都坐進車裏才開口提議:“不然你先去我那裏住兩天吧?我一個人生活,沒人打擾,方便你休息。”
謝彬終于擡頭看他一眼,猶猶豫豫點了下頭,随後幾不可聞的擠出兩個字:“多謝。”葉澤恺無聲的輕快嘆息,心想……“你住進來還跑得了嗎?”
誰知車開上高速沒多久,元冰忽然打來電話,對方語氣稍顯焦急,音量不小,連駕駛位的葉澤恺都能略聞一二。
“我在回城路上。”謝彬盡量讓自己語調平淡。
“哈?你一個人?”元冰似乎覺察出異樣,立即追問:“怎麽沒等範範他們一起?範範一早上沒找着你,電話都打我這來了。”
“我……”謝彬深吸一口氣,臨場編個理由糊弄對方:“我忽然想起上周有個方案沒寫完,想早點回去寫。”
元冰哦一聲,似乎終于放下心來,“那我中午也回公司一趟。”
“不用!”謝彬急切拒絕,輕咳一聲掩飾尴尬,“拓跋,我還有別的事情,中午未必能趕回公司。”
“……?”元冰稍作沉吟,又輕輕哦了一聲,随後道:“沒關系,我去公司等你,順便給你帶點兒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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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用……”謝彬回應的有氣無力,只想快些挂斷電話。
元冰忽然壓低聲音,語氣卻格外嚴肅起來:“謝彬,是不是出什麽事了?你在哪?我現在去找你!”
謝彬被窗外陽光晃得頭暈眼花,手肘架在車窗框上用力捏緊自己額頭,“我真沒事,我在高速公路上……好,我下午就回家,你中午做什麽?要不晚上涮火鍋?我一會兒路過超市帶青菜肉片。”他本來只想打消對方焦灼挂念,随後又覺這種事何必對拓跋刻意隐瞞?又不是不知他人品。
葉澤恺蹙眉撇他一眼,把駕駛模式改為定速巡航,伸手一把将電話拿過自己手裏,對電話中元冰道:“我葉澤恺,彬彬這邊有點問題,我現在帶他去醫院,晚點再聯系。”
謝彬還來不及反應,葉澤恺已經将電話挂斷一擡手扔到後排座椅去。開玩笑!這時候怎麽能讓“拖把頭”插一腳?
謝彬瞠目結舌瞪住對方,神情顯出些許驚恐不安,他不明白葉澤恺什麽情況!
葉澤恺偏頭看他一眼,安撫道:“我沒別的意思,昨晚那人……我看你身上痕跡,……好像沒帶套,我們先去醫院開一份事後阻斷劑,最好再做個身體檢查。”
想起那人在自己身體裏發洩欲望,謝彬渾身泛起一陣惡寒,随之抱緊手臂,再沒心情理會後排座椅上嗡嗡蜂鳴的電話鈴音。
葉澤恺當然清楚自己身體康健、全沒毛病,但做戲做全套,他不僅帶謝彬去了醫院,還自做主張給對方安排數項檢查,其中有血檢也有體檢,要掀衣脫|褲那種。
謝彬的理智跟情緒向兩個極端瘋狂撕扯,強忍不适做完所有檢查,做完內檢後已經恍惚到連話都說不出來。
葉澤恺在走廊裏定定的抱住他站立許久,謝彬才緩過一口氣,喃喃擠出個謝字,隔一會兒又道:“Kiki,你身上的味道,很好聞……”
對方輕輕拍撫他脊背,柔聲問:“是能讓你安心的味道嗎?”
謝彬颔首輕聲應是,他不懂香水,從前季童用什麽他就跟着湊熱鬧噴兩下,大抵知道男用香水差不多就是那種偏清爽冷冽的味兒,但葉澤恺這款聞起來很甜,也很撩人,類似某種清新甜蜜的花香。
緊緊抱住他的時候仿佛置身山丘,不遠處還有花叢,那種很溫暖、也很浪漫。
——“我們回家。”
葉澤感覺謝彬身體抖的沒那麽厲害才攬緊他肩膀慢慢往外走;謝彬神思迷離,對方說什麽他都點頭說好,悄悄将他手機關機他也不知道。
二人回到葉澤恺位于百合灣的獨居公寓,進了門謝彬才曉得稀裏糊塗問一句:“不……不是,回我家嗎?”
葉澤恺伸手在他頸後親昵地輕捏兩下,“你放松點,先把藥吃了,再休息一下,我點份外賣,咱倆再餓下去都要低血糖的。”
謝彬點頭說好。
葉澤恺推他去沙發落坐,一邊碎碎念:“趁這功夫也想想怎麽和拓跋說,這種事情瞞別人容易,瞞室友挺難的……況且你還喜歡他。”
謝彬心裏亂的像盤絲洞一樣,唯獨元冰這根筋是清醒的——元冰喜歡一拳超人那樣的超能英雄,我卻連自己都保護不好。
他接過葉澤恺遞過來的水杯,喃喃自語:“他不喜歡我,以前不喜歡,将來也不會。”說着把預防HIV的急效阻斷劑放入口中,和水仰頭吞下去。
葉澤恺拿手背在他眼尾處沾了沾,随後挨他坐下,眉心微蹙道:“彬彬,這件事不是你的錯,你不能因此自卑!如果他因為一場意外看不起你,那他根本不配被你愛慕。”
謝彬內心煎熬,合目搖頭,喃聲道:“不用他看不起……Kiki,這種事不是頭一回了!現在連我都看不起我自己。”
葉澤恺驟然語塞,他以為謝彬說他自己被弓雖女幹的事不是頭一回。
誰知謝彬卻讷讷提及另一件事:“我剛回國的時候,為了幫人簽訂單,陪個陌生的老板,被人當moneyboy玩兒……真是要多蠢有多蠢。”
葉澤恺愣了一下,心說那不也是我?可我上回沒強迫你啊!
這兩次糟糕透頂的經歷對謝彬來說,都是和陌生人,都沒有尊嚴、沒有愛意,都不是他自己自願的事情,所以并沒有本質區別。
葉澤恺嘆着氣攬住對方肩膀,“過去了就別再想了,只要你願意,我可以一直陪着你,保護你。”
“沒用的。”謝彬依然搖頭,“我臉盲是病,這真的是病,只要分開一小會兒,我就完全記不起你的長相,如果你站在我面前我連你是誰都不知道,你怎麽保護我?……誰都保護不了我,包括我自己。”
謝彬絮絮叨叨小聲嘟囔一大串,葉澤恺只聽清半數,但大致意思清楚明白,概括起來就是自卑自憐、自暴自棄。他不想繼續這個話題,說多了就算一向自诩渣男并以此為榮的Kiki葉也會生出罪惡感。
于是起身拿瓶香水放謝彬手裏,語氣格外堅定道:“送給你,聞到這個味道,就是我在你身邊,從前怎樣生活,将來一樣,你有同事、有朋友,還有我,我們都會保護你,別因為一場意外否定自己好不好?”
葉澤恺說完從兜裏摸出無聲震動的手機,上面顯示一串陌生號碼,他以為是外賣送到了,接起電話同時起身準備去開門,可往門口走兩步後卻腳底下忽然拐個彎,轉進旁邊小書房裏。
打來電話的不是外賣員,是謝彬的室友拓跋冰,而且對方語氣不善,“葉澤恺,你把謝彬帶哪兒去了?他電話為什麽關機?”
葉澤恺回手把書房門關嚴,輕笑一聲,“你是他什麽人?我憑什麽給你報備?”
元冰在那頭憤然斥罵:“滾蛋!我是他室友,他失聯我會報警!”
“啧!還罵人……”葉澤恺笑得不懷好意,“那你等24小時報警呗。”
元冰在電話那頭呼呼喘氣聲清晰可辯,顯然大動肝火,咬牙切齒道:“王八蛋,你信不信我能找到你電話就能找到你家裏去!你爸媽知不知道你是Gay?哈?還有你別忘了我是幹什麽工作的,我能讓你家洗頭水臭成糞水你信不信!”
葉澤恺暗自翻個白眼,認真講,他是不怕“拖把頭”的,但有句俗諺,瓷器哪能碰瓦缸?還有一句: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這年頭不管什麽人,只要下死力跟你硬磕都很麻煩。
深吸一口氣,抿抿嘴唇調整語氣重新道:“元冰老師,我真的沒有惡意,但今天……哦不對,是昨天,确實發生了一些事情,謝彬不想見你……不是,您別急,我可以見你,我跟你說,但你得給他一點時間調整心情……”
葉澤恺從書房裏出來的時候謝彬剛好從門口接過外賣餐盒,他若無其事的把提兜接過來,伸手虛圈在謝彬後背帶他往餐廳走,“我點的砂鍋粥,你吃點兒東西睡一覺,有什麽煩腦睡醒再說,還有……請兩天假吧,就當讓自己喘口氣。”
謝彬點頭,跟他到餐桌邊,葉澤恺幫他把外套脫來搭在旁邊椅背上,又把餐盒一份份擺在二人面前,最後去廚櫃拿兩份餐具出來,雖然只是幾份外賣,卻吃得頗具儀式感。
葉澤恺看謝彬吃差不多放下餐具時,對他淺笑征詢意見:“你等下希望我在這裏陪你嗎?我這邊只有一間卧室,如果你覺得不自在,我可以回我爸媽那邊住。”
謝彬扯扯嘴角,神情很是尴尬,說:“我……我想自己。”
他知道葉澤恺想追自己,但又自覺倆人并沒多熟稔,在帝都這種地段百來平也算是套小豪宅了,他現在不僅給人家添麻煩,還要把人趕出家門,似乎太把自己當回事。
“沒事沒事!”葉澤恺咧嘴笑得爽快,擡頭瞄一眼挂鐘,和元冰約定的時間快到了,繼而又掃一眼桌面碗勺餐盒,微笑道:“你去休息吧,我把這些收拾一下就走,你電話我充上電了,就放在床頭,等下記得請假。”
——這一刻,仿佛人間再沒有比他更周到體貼的救世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