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走在他後面一步的大外甥突然搭在他肩頭:“池淮他爸,賊有意思的一老頭。”
婁喬轉臉看着他:“老頭?”
“六十多了吧,就我們這片脾氣最好的,”大外甥松開手,“池淮是讓他爸收養的。”
婁喬心裏像被貓抓了下,又癢又疼。
“哦。”婁喬沒再問下去。
也不知道這裏的居民怎麽想的,唯一一座橋非要修在遠離居住區,從河這邊到河那邊明明用不了幾分鐘,愣生生走了半個小時。
舅媽去之前打了電話,他們到的時候池老師已經在門前等他們了,笑着招呼他們進屋喝茶。
屋子陳設有點舊,但都很講究,光潔的桌上銅爐裏檀香冒着一縷青煙,池老師給他們泡了茶,也坐了下來。
舅媽:“池老師,真是麻煩您了,這麽晚還來打擾你。”
池老師笑笑擺擺手:“哪裏的話,平時正愁沒人說話。”
舅媽朝屋內掃了眼:“淮崽不在家?”
池老師有些無奈又透着點寵溺的語氣:“在呢,孩子大了不服管,躺着床上玩游戲呢。”
然後朝另外一扇門喊了一句:“池淮,你還再玩游戲呢,唐棠來了。”
過了好幾秒後,屋裏才緩緩說道:“下午才見,現在沒空。”
舅媽也跟着笑了起來:“孩子大了不由人。”
Advertisement
剛一路走來婁喬有點渴,端起茶杯吹了吹一飲而盡。
池老師看他一眼,對舅媽說:“小霏的兒子吧。”
舅媽:“是呀,18了,一眨眼就這麽大的。”
池老師給婁喬又倒了一杯:“渴了吧,這茶溫度剛好,可以多喝點。”
婁喬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聲謝謝,端起茶杯抿了小口。
舅媽:“嗐,現在小孩,你看我們家唐棠,整天沒正形,今兒他爸回來了,我怕他兩父子又鬧起來,就帶您這來了。”
池老師看向唐棠:“池淮現在很有自己的想法,再過一兩年他就該飛走咯。”他停頓了下,又接着說:“總歸是要走的,我管那麽做什麽呢,是吧,由他去吧。”
舅媽笑笑:“可不,池老師您真是個通透的人。”
大外甥安靜出奇的坐在一旁,婁喬有點意外,不過也不意外,這位池老師随和的言行舉止間總透露了一種讓人倏然起敬的氣質,這是不多見的。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舅媽起身準備回去,婁喬并未如願見到池淮,心裏略微有些失落。
臨走前池老師拍了下婁喬的背:“有空過來陪我聊聊天,我感覺和你挺投緣的。”
婁喬愣了下,而後點點頭。
池淮通完水溝回來見婁喬坐在臨河窗邊捧着一杯涼茶出神,走了過去拿過他的茶杯:“嫌命長麽?病好了麽 ?吹涼風。”
婁喬手上一空,笑着說:“不冷。”
池淮睨他一眼:“不見棺材不落淚,下次要死死遠點,不要讓你弟弟見我面前嘤嘤嘤。”
婁喬關了窗戶,低頭輕咳幾聲:“是他嘤嘤嘤又不是我嘤嘤嘤,純屬他個人行為,請勿上身到我頭上。”
“那也是你引起的。”池淮重新泡了一壺茶,給婁喬倒上,“暖暖吧,醫生怎麽就讓你出院了!”
婁喬喝了口,皮厚實地說:“為愛癡狂。”
池淮:“……”你個腦血栓!
“你要作死誰能攔住你呀。”池淮進了裏屋,不大一會兒就出來了給婁喬拿了個溫度計:“量□□溫。”
婁喬遲疑兩秒接過溫度計:“我沒那麽嬌弱。”
池淮眉頭一皺:“讓你量你就量,哪那麽多廢話。”
“好吧。”婁喬說,“放哪?”
“放哪還用我教你?”池淮問。
“嗯?有口腔的,有腋窩的,還有……那啥的。”婁喬瞄了他一眼。
“你含着吧你,話真多。”池淮沒好氣道。
雨是一時半會不會停歇了,天色逐漸昏暗,池淮看了眼窗外的雨嘆了口氣。
讓某人量體溫是非常明智的,低燒37.5,池淮進屋拿了床毛巾扔在了婁喬身上:“捂着。”然後出了門,臨走前留下一句:“我去去就回,你要不好好待着,到處走你就試試。”
婁喬裹着毛巾被坐在窗邊躺椅上,笑了起來。
你嘴硬心軟的樣子真可愛。
這幾天一直都有些低燒,主治醫生聽他要執意出院的時候,臉都氣紅了,找了半天沒找到合适的詞來說出口,最後辦出院手續簽字的時候沒好氣道:“下回來千萬別挂我號,我對輕率自己生命的人不救死扶傷。”
婁喬笑道:“不會,下次不生病。”
事實是他生病并沒好呀,當他聽到婁唯說池淮回去了,也不知那根筋搭錯了,他覺得這次回去他和池淮關系會更近一步。
至于會近到什麽程度,只能看婁喬作不作死了。
這陣子住院體力精力都沒有跟上來,婁喬躺着沒多久就睡着了,等他再次醒來,屋裏開了着盞暖黃的壁燈,身上多了一床被子,捂得嚴嚴實實。
婁喬剛想掀開被子,池淮有千裏眼似的,從一扇門裏出來:“出了汗,別掀,又會着涼。”
婁喬只好躺着不動:“那我什麽時候可以動了,我難受。”
“你不會換個姿勢躺麽?”池淮端了一盅湯放在桌上。
“我是憋的難受。”
池淮:“……”
進屋從衣櫃裏拿了件軍大衣:“披上,我爸的。”
婁喬很聽話的接過披上衣服問:“你家……”
“這門後進去。”池淮指着一扇門。
睡了一覺又出了一身汗,婁喬感覺身體清透了許多。
他端着碗喝着池淮做的清湯:“有飯嗎?”
“有,熬了白米粥。”池淮進了廚房端了瓷碗出來,“喝吧。”
看着那碗白花花的沒半點食欲可言的粥婁喬就想哭:“怎麽又是粥!我要吃飯。”
池淮看都沒看他一眼:“愛吃不吃,餓死算了。”
“我想吃飯配上香香辣辣的菜。”婁喬抗議。
“嗯,我也想,”池淮舀了一碗粥放他面前,“我本來打算今晚吃烤魚的,隔壁老陳叔昨天在河裏釣的,是你害我沒口福,你還好意思嚷嚷不吃?”
“低燒而已,”婁喬喝了口粥,挺香的,不知道池淮在裏面放了什麽,“沒那麽嬌弱。”
池淮:“嗯,十七八歲了父母擔心養不活。”
“咳咳咳……”婁喬嗆了口粥,“看來有些人皮改松松了。”
兩人各自沉默地吃飯,不,喝粥。
“婁喬,我們之前真的有見過面嗎?”池淮喝了口粥,“我是說在這個地方。”
“嗯,”婁喬擡頭看着池淮,“我還來過你家。”很多次,只是你從來正眼瞧過我。
“什麽時候?”池淮說,“我怎麽不知道。”
“我下午不是跟你說我吃過木炭麽?那是第一次,從你家拿的。”
池淮想了想,然後搖頭道:“還是沒印象。”
“你肯定沒印象。”婁喬說,“你在玩游戲。”
池淮笑了笑:“太久遠了,一點印象都沒有。”
“嗯。”婁喬低頭喝粥,把沒說完的話咽了下去。
你還記得唐棠麽?他想說,但沒說出口,他怕池淮還心存愧疚。
唐棠出事之後,他看見池淮臉色煞白地站在一旁,後怕,懊惱,自責占據他全部心神。
他被池老師拽着,嘴裏反複強調一句話:“怎麽就不見了,他水性那麽好,怎麽會是他。我當時注意一下他就好了,也就不會不見的,是吧,爸爸。”
“好了,別自責,小淮,這裏沒人怪你。”池老師抱住他,輕拍了下他的背。
誰能想到呢,池淮想不到,舅媽想不到,婁喬更想不到,水性最好的那個最先出事。
之後婁喬又再去過幾次,河對岸已經沒有少年跳水了,也沒見着池淮的身影。
他會選擇黃昏時刻到池淮他家和他爸喝茶,那時池淮寄宿去了。從池老師口中得知,池淮對那次事故的反應很大,他幾乎不敢往河邊走。
池淮忽然說:“如果今兒不是我碰巧去買木炭,你打算什麽時候來見我?”
婁喬放下碗,笑道:“就找個時間制造偶遇,我正為這事發愁呢,你自己找上門來了。”
“呵呵……”池淮送他一個笑容,起身收拾碗筷,婁喬起身打算幫忙,池淮喝道:“麻溜躺着去,幫倒忙。”
婁喬裹着軍大衣跟着池淮進了廚房:“我剛吃過多了,走動走動。”
池淮瞟了他一眼,沒說話。婁喬把手相錯的伸進衣袖裏,在池淮身後一道走來一道走去。
池淮收拾完料理臺回身愣了一下,婁喬不知什麽時候立在他身後,池淮退後一步:“靠那麽近想傳染給我?”
婁喬嘴角勾起:“這距離傳染不了,得更親密一點才行。”
池淮抽了張紙巾擦幹手,繞開他走了出去。
“雨還沒停,你可以留宿我一晚嗎?”婁喬跟在後面問。
“我有要趕你走嗎?”池淮說,“要不……”指了指門後雨傘,“好走不送。”
“今晚我睡哪?”婁喬說,“我發燒可能怕冷。”
“嗯。”池淮倒了杯水,“然後呢?”
“我需要溫暖的懷抱。”婁喬厚顏無恥地說。
池淮嘆了口氣:“我去隔壁問問。”
婁喬有些不明白:“去隔壁問什麽?”
“老陳叔養了條土黃,我借過來給你溫暖的懷抱。”池淮笑了起來。
“你對自己真狠。”婁喬也笑了起來。
池淮拿了藥遞到婁喬前面:“先吃這板綠色的,半小時後再吃紅色的。”
婁喬看着藥心裏就發怵:“我剛想起來我舅媽找我有事,我今晚就不留宿了,我先走了。”說完轉身就想離開,被池淮揪住衣領。
“把藥帶回去。”池淮說。
婁喬回過身幹笑道:“這個就不用了吧。”
池淮把藥再次遞上,挑眉道:“你怕吃藥。上次在醫院我就覺得哪不對。”
婁喬放棄掙紮:“嗯,你知道我三十一年的人生裏有十七年跟藥有關,這輩子能不吃就不吃。”
“那你得有本事別生病呀。”池淮強行把藥塞進婁喬手裏,“現在吃。”
“幾粒?”婁喬擰着眉,神情不似剛才那麽輕松,語氣都有些緊張。
池淮又把藥拿了過來,倒了杯水:“你閉上眼,張嘴我把藥放你嘴裏,你用水灌下去。”
婁喬坐下來仰頭看着池淮:“其實你還可以用另外一種方式,我連抵抗的力氣都沒有。”
池淮瞬間理會婁喬這句話的意思,沒好氣道:“閉眼張嘴。”
婁喬嘆口氣:“我可以不閉眼嗎?”
“不是看見藥就反胃麽?”池淮說,“要不你自己吃?”
婁喬閉上眼張嘴,池淮把藥送到婁喬嘴邊:“喝水。”
池淮手沒來得及抽離被婁喬死死摁在他嘴唇上,嘴唇柔軟的觸感使手心微微發癢。
“你……”池淮瞪着他。
婁喬得逞地笑笑,悶聲道:“我怕吐出來。”
“我剛看你咽下去了,還不松手。”
婁喬本想打算做得再出格一點,又怕池淮真惱,好不容易關系緩和了許多。不由哀嘆一聲,可能真的需要拉人痛訴一番,寶寶心裏是真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