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書名:狄姜影視衍生同人:刺馬
作者:木未耒
文案:
雖借用《刺馬》之名,實為新作,內容全然不同,實在太愛狄姜這一對,腦洞大開,借他們之名寫他們之故事,名字亦作更改,以作區別……
男主:馬靳新
男主:張天祥
太湖的小夥伴你們都懂得……
內容标簽: 恩怨情仇
搜索關鍵字:主角:馬靳新,張天祥 ┃ 配角:黃騰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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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
我們要互相坑害,不然憑何懷緬
1、
虎威镖局是江湖上近年來新崛起的一家镖局,并不是說它新開沒多久,相反,這家镖局自創辦之日起到今時已歷四代,倒也算是百年老字號。這麽說全是因為這一代的總镖頭馬靳新,年不過二十七八,卻已接手虎威镖局三四載,而自他接手之日起,虎威镖局才日漸聲震,在武林之中有了一席之地。
虎威镖局最重門風,自馬靳新接手虎威镖局後,這夜晚巡視,更是戒備森嚴,謹防宵小之徒。馬靳新嚴令五申之後,镖局裏有誰敢不從,這些年倒也相安無事。可這一夜,馬靳新卻聽到了奇怪的聲響。他向來睡淺,一點風吹草動便極易驚醒,枕邊常備着短镖,一有動靜,即可發出,快如閃電。
馬靳新手中飛镖一出,人也清醒了,定睛看去,飛镖直入門柱,镖尾仍在微微顫動,而房內空無一人。馬靳新靜靜地聽了一會兒,确定房中确實無人,才緩步走下床來,将房間環繞一圈仔細察驗過,這才将那插在柱子上的飛镖取下,準備回床去,才走了幾步,就停在床前,不敢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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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床頭小屏風上,插着一只與他手中一模一樣的飛镖,而飛镖上,還有一張字條。馬靳新不由怔住,這是何等身手,竟能趁他熟睡之時,夜襲而來,全身而退?馬靳新取下飛镖,打開字條,只寫着三個字:“張刺馬。”
張刺馬?
馬靳新把玩那只熟悉的飛镖,想到了一個人。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他的四師弟張天祥。
那張天祥又是何許人也?他是當今武林中出手最準的殺手,也是性情最古怪的殺手,獨來獨往,只憑喜好做事,就連他的樣貌也沒多少人見過,只知道他長相清俊,不過二十四五的模樣。
他殺的第一個人是青城派掌門。青城派雖不是武林大派,但掌門之功力卻也非泛泛,而張天祥一擊得手,于青城派衆弟子的包圍中能全身而退,此等身手,怎不令人吃驚?
天下武功,無堅不破,唯快不破,而張天祥出刀之快,簡直無人能及,受雇于人,更從未失過手。
武林中人曾四處打探這個初出茅廬卻又出手霸道的年輕殺手,知道張天祥原是虎威镖局的弟子,在镖局長到二十歲,不知何故,突然叛出師門,從此與虎威镖局恩斷義絕,反倒做起了殺手。
而虎威镖局也對此諱莫如深,任外人如何打聽,就是挖不出半點八卦。等到馬靳新接任總镖頭,張天祥這個名字更是提也不許再提了。
想到張天祥,再看看這字條,如何不讓馬靳新一口惡氣堵在心中?當日那人自己要叛出師門,現在反倒要來殺他?真是荒天下之大謬!
馬靳新一時間心潮起伏,又不知這字條真假,只能再三懷疑,又覺得此時仿佛如鲠在喉,咽不下吐不出,直攪得自己心煩意亂,睡也睡不安穩,直到天色漸明,才總算眯了一會兒。
馬靳新起來的時候,镖局的弟子們已經操練有一會兒了,黃騰正監督着他們。黃騰見馬靳新來了,忙迎上去:“大師兄。”
黃騰是馬靳新的二師弟,如今是镖局中的副總镖頭,衆人面前他只喚馬靳新“總镖頭”,只有兩人獨處時,才喊他“大師兄”。
馬靳新點點頭,臉色不是很好。黃騰心中好奇,卻又不敢多問。馬靳新想了想,問道:“昨日巡夜領隊的是誰?”
“前半夜是小茂,後半夜是王忠。”黃騰心中疑惑更甚,馬靳新素來對巡夜一事看重,這巡夜值班也是他親自安排的,怎麽今日突然問起這個?
不等黃騰問出口,馬靳新已掏出了那張字條,擺在桌上,推到黃騰面前。“和這張字條一起來的,還有這個。”馬靳新拿出那飛镖,擱在桌上。
這是虎威镖局自制的飛镖,這飛镖薄如蟬翼,末根刻着一朵水仙,正是虎威山莊的記號。黃騰看了字條已是吃驚,再看那飛镖,更是坐實了心中所想,忙說道:“小四要來殺你?這,這不可能吧?”
馬靳新冷笑道:“他若真能殺我,也是他的本事。”他垂了眼去喝茶,黃騰在一旁瞧不見他的神色,賠笑:“大師兄說的哪裏話,小四的武功怎麽能跟你比?”
馬靳新嘴角動了動,并不說話。
正說着,練武場上的弟子們都操練完畢,馬靳新也不多做訓示,就讓他們都各自散了,又問了黃騰這些日子的安排,黃騰也一一告訴。
镖局的事務繁瑣,馬靳新主管押镖和財務,其餘的大小雜務則都交由黃騰處理。幸而黃騰處理事務老持沉穩,也讓馬靳新十分放心。
馬靳新每日中午都要小憩片刻,昨日沒有睡好,于是今日午睡也多睡了一刻。待到他睡醒,早有人在門外通報:“總镖頭,副總镖頭讓我來通報,太湖姜家有客到。”
“太湖姜家?”馬靳新愣了一愣,忽然想起來,太湖姜家是江南首富之家,壟斷了大江南北的鹽茶生意,太湖竟有一半歸了姜家所有,人稱“姜半湖”之家。
可以說,這世上,還沒有人會不願意做姜半湖的生意。
可姜家的生意一直在南方,什麽時候來了中原?
馬靳新雖有些疑惑,但也不遲疑,即刻梳洗一番便去了會客廳。
廳中,黃騰與一位年輕的公子聊得正投機。黃騰見馬靳新大步流星地走進會客廳,忙起身喚道:“總镖頭。”
那年輕的公子回頭望見馬靳新,也起身拱手作揖,道:“馬總镖頭,久仰久仰。”
馬靳新也拱手回敬,道:“姜小姐,讓你久等了。”
黃騰聽馬靳新稱呼那年輕公子“小姐”,大驚失色,正要糾正馬靳新的說法,卻見那年輕公子面上微紅,笑得也有些不自然,卻回答道:“馬總镖頭,真是好眼力。”
馬靳新卻十分溫和地請姜小姐坐下,說道:“姜小姐出門在外,喬裝打扮,無可厚非。”
這便是給了臺階下,姜小姐也不再避諱,此刻馬靳新也到了,于是開門見山地說了意圖。
這位姜小姐在姜家行四,人稱姜四小姐,雖則年輕,名頭卻不小。姜半湖之家大大小小有七位少爺小姐,個個都是生意好手,不過總限在江南,唯獨這位姜四小姐敢只身北上,不過三四年工夫,身家已在衆兄弟之上了。此番姜四小姐上門的用意也再簡單不過,就是送幾箱東西回太湖姜家去。
說着姜四小姐已吩咐人擡了東西來。總共四箱東西,都是一些姜四小姐搜羅來的珍寶與字畫,作為給父親的壽禮。
這些東西自然貴重,需要加派人手,馬靳新正想着要派誰去,就聽姜四小姐說道:“這些東西切不可有閃失,所以,還是請馬總镖頭辛苦一趟吧。”
馬靳新一愣,回頭看了黃騰一眼,果抓到了他眼中一絲竊喜。黃騰發覺馬靳新看過來,忙低頭收斂。馬靳新知道黃騰在打着小算盤,但顧主發話,他也不好推辭,仍舊堆起笑,說道:“姜四小姐哪裏話,這本是馬某應該的。”
如此,賓主兩歡。姜四小姐因有事要先走,是以一切說明清楚後,爽快地填了镖單,囑咐馬靳新在五月前一定要将镖貨送到姜家的太湖別墅,直接報她的名字即可。這一趟的镖銀更是給得大方,縱然馬靳新對親自出镖仍存顧慮,但看到這個數字,也沒有不高興之理。
送走了姜四小姐,馬靳新即刻點了镖師。四個箱子,每個箱子派一名镖師并兩名弟子保護,算上馬靳新一共十三人。十三不是一個好數字,不過馬靳新也不在乎這些。馬靳新不是很放心黃騰,他此去來回估計要一個月,不長不短,不知道黃騰會翻出什麽花樣來,想來也不會是什麽大事,倒是另一件……馬靳新又展開那張字條,“張刺馬”三個字明晃晃地刺進眼裏。這是張天祥的字,他不會認錯,若張天祥真要來殺他,他倒也可以趁此機會好好問問五年前的事。
五年前,也是他出門保镖之時,不過短短一個月時間,卻不料虎威镖局竟翻了天。
一想起往事馬靳新就忍不住嘆氣,還是不想了吧,免得鬧心,第二天還要上路呢。
作者有話要說: 真寫起來比自己想的要難,雖有這樣的腦洞,卻寫不出來,真真是敗給自己了Σ( ° △ °|||)︴
一章over~~~
☆、乙
2、
“總镖頭,總镖頭。”
聽到身旁有人連喊了幾聲“總镖頭”,馬靳新才從恍惚中回過神來。
凝神一看,一個白胖的中年人側身站在他的馬前,一臉讨好的笑容,滿的快要漏出來。再擡眼一瞧,“醉月居”的牌匾映入眼中。
姜四小姐頗費心思,這一路上的住店都為他們安排好了。
馬靳新對此不以為然,走镖最重安全,最忌大張旗鼓,生怕別人不惦記一般。姜四小姐雖然有心,不過還是張揚了一些。
不過,雖已如此,虎威镖局的名號卻也不是一般宵小可以随意挑釁的。這一趟的路走得十二萬分小心,又有馬靳新親自押送,後頭跟着的那些賊人跟了一段也就散了。誰不知道馬總镖頭出了名的狠辣,誰敢劫镖,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滅一雙,順手把老巢給端了的都有。
進了店,卸了貨,小茂走來對馬靳新說道:“總镖頭,後面的尾巴都散的差不多了,就剩一個,跟了咱們一路,現在還陰魂不散呢。”
這個人馬靳新也知道,最早盯上他們的是他,盯到最後的也是他,眼見着這就要進姜半湖的地界了,這人卻還是不走,到底是來劫镖的還是護镖的?
馬靳新也猜不透,只吩咐道:“囑咐大家小心些,眼見着就要進城了,切不可大意。行百裏者半九十,最後這一段路才最艱難。”
馬靳新雖出身镖局,卻是出了名的愛讀書,這威信也才立得起來。
小茂信服,正要走,又想起一件事,問道:“總镖頭,那張天……”
馬靳新一記眼刀射過來,小茂忙閉了嘴,轉身離開。
都怪黃騰。
出發前上香時,黃騰這多嘴多舌的,竟然又提到讓他小心張天祥的事,讓小茂一等人聽了去。
如今,整個镖局都知道張天祥要來殺他的事了。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馬靳新罵道,擡腳進了房間,連飯菜也是吩咐直接送到房中去的。
挨到了晚上,天上無月,連星星也不過稀疏幾顆,暗沉沉的讓人有些不安,況且這南方濕氣重,又悶熱,叫馬靳新十分不舒服。
他睡的不沉,所以一有人進了房間,他便知道了。
那人是從窗戶進來的,仿佛一陣風,輕飄飄地落在地上。
真是絕妙的輕功,除了聞名天下的張天祥,誰能使得出來?
那人落在窗邊,就不動了。
馬靳新聽到那人的呼吸聲,突然急促起來。
馬靳新握緊了被子下的長劍,直握出汗來。
兩個人僵持着,誰也不肯先做動作,仿佛要這般對峙一直到東方日出,甚至地老天荒去。
馬靳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明明有句話就要跳出來,卻怎麽也張不開口。
夜太安靜了,安靜得讓兩人的呼吸彼此交織着,纏繞着,直繞成了一團亂麻,分也分不開。馬靳新咬咬牙,剛下了決心要說話,就聽到屋頂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那人幾乎是即刻就走了。
“站住!”馬靳新沖口而出,落在無人的窗口,只有兩扇窗在風的推動下來回晃動。
馬靳新不知是喜是悲,最後化作一腔懊惱,這才發現中衣不知何時已被濕透了。
聲音驚動了左右房間的镖師們,很快就有人在外敲門:“總镖頭,你沒事吧?剛看到有黑衣人來去,要追麽?”
馬靳新開了門,镖師們點着風燈,看到馬靳新只穿着中衣走了出來,火光落在他緊實的胸膛上,照出一圈光暈。“先去看看镖貨。”
馬靳新四下一看,來了三個镖師和幾個弟子,剩下的人都在镖貨的房間裏。他帶頭走了過去,查點了一下貨物,還好,一樣沒少。
“東西沒少,就不追了,想來是來踩點的,方才驚走了就罷了。大家好好休息吧。”
說罷,他就回房去了。關上門,他背靠着門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馬靳新望着那扇窗戶怔怔地出神,他在想着四年前,他對張天祥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麽。
是什麽呢?
馬靳新揉着眉心,常年微皺眉頭,已在他的眉心留下了一個淡淡的“川”字。
若是小四在他身邊,他不會有這麽多煩心事。
可若不是小四,他又哪來的煩心事?
小四,小四。
這名字好久沒念,他竟發不出來了。
馬靳新在心底繞了幾圈,終于使喚動了舌頭,發出了一聲:“小四。”
那聲音低低的,猶豫的,很不自然,似乎在詢問着什麽,确認着什麽。可是四周只有沉默罷了。
再走三天,就到了姜家的太湖別墅。
四月二十七日,時間剛剛好。
馬靳新也不耽誤,将镖貨直接送到了姜家。這姜家太湖別墅據說是姜半湖專門為姜四建造的,只予她一個人,別的子女一概沒有,這也算是一種盛寵了吧。
姜四小姐親自出來迎接馬靳新,一臉盈盈的笑容可見她十分滿意。她才點了貨,确認無誤,便開了單據蓋了章,讓賬房先生去取銀子。
姜四小姐顯然還有些話要與馬靳新說,卻在這時,姜二公子到了。
姜二公子生的十分白淨,儀表也算堂堂,不知是不是南方公子哥兒的喜好,他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甜香,味道雖淡,可在馬靳新聞起來,更像是栀子花開敗時剩下的那股子熟透得近乎爛的味道——膩得人想吐。第一眼瞧見他,馬靳新就生出一股厭惡感。
姜二公子比馬靳新矮了一些,需要仰起頭來才能看清楚馬靳新的長相,他不過粗粗一瞧,眼睛卻已放出光來。
姜二公子是來給請姜四小姐赴宴的。姜四似乎很愛笑,就連拒絕,也是帶着盈盈的笑,輕飄飄地丢下一句“沒空,不去”。
叫姜二立刻僵了臉,卻不好發作。
這是姜家的家事,馬靳新不适宜聽,轉了身要走,就聽見姜二喊他的聲音。馬靳新回頭,似笑非笑地問道:“姜二公子叫的可是在下?”
“是是是,”姜二堆着生意人的笑,說道,“家父想見馬總镖頭一面,不知馬總镖頭是否賞臉?”
見他?
馬靳新倒是奇了,虎威镖局甚少涉足江南,怎麽姜半湖想要見他呢?
姜四倒是對自己的父親和二哥知根知底,冷笑一聲,說道:“馬總镖頭還是去的好,說不定,會有一筆生意在等着你。”
那邊賬房先生已取了銀子來,小茂見馬靳新仍在猶豫,湊上前來低聲說道:“總镖頭,你便去吧,反正回去的時間有餘,便接趟生意,也是好的。”馬靳新聲音也壓了低:“你什麽時候學會的多嘴多舌?”
小茂心中一凜,只好讪笑一聲,退到一邊。
姜二見馬靳新仍在猶豫,進一步勸道:“馬總镖頭,家父盛情,就算生意做不成,也是交個朋友。”
镖局中人行走江湖,靠的是人脈。雖說江南鞭長莫及,但能搭上姜半湖的人脈,總也算自己的一點資源。
話已至此,馬靳新便點頭應下。姜四見馬靳新應了,便留下衆位镖師,為他們洗塵。馬靳新謝過,随後又囑咐衆人好生安分,等他回來。
姜半湖不愧是姜半湖,雖然依仗祖輩積累,但能有如今規模卻是姜半湖一手的創舉。如今他兒孫滿堂,但在馬靳新看來,他的七個兒女之中,唯有姜四一枝獨秀,與衆不同。
姜半湖今年已有六七十歲,佝偻着身子,拄着拐杖,半眯縫着眼睛,看起來和一般的老人家別無二致,卻又他們不同。這不同就在當他開始打量馬靳新時,那眼中的精光,比他在座的兒女還要矍铄。
馬靳新心中一凜,莫非,這會是鴻門宴?
卻是他想多了,姜半湖找他來,确是為了生意。不過這生意,頗有些強人所難罷了。
姜半湖想找人托镖去雲南。馬靳新雖去過雲南,但此時人手卻不夠,還是要回中原一趟,而姜半湖所求甚急,實非馬靳新所能為也。可姜半湖要托镖,江南大有知名的镖局,為何要找他這個遠來之客呢?
馬靳新心中蹊跷得很,又不好直問,只作不知,賓主兩歡宴飲盡,各自歸去。
姜二以馬靳新喝多了酒為名,執意送馬靳新回去,馬靳新推卻再三,終究敵不過姜二盛情。
姜二簡直就是個話唠,一路上嘴皮子不停,唾沫橫飛,馬靳新在一旁也不言語,他自己竟能一個人自言自語說個不停,還一個勁兒地與馬靳新套近乎。
真是怪人!
馬靳新忍住心底不斷湧上來的厭惡感,終于在到達太湖別墅的門口時,歡快地作揖告別:“多謝姜二公子相送,在下已經到了,公子請回吧。”
話音未落,馬靳新就發現了一絲不對。
這太湖別墅裏,怎麽傳出了一股極為濃重的血腥氣?
姜二公子還要說些什麽,被馬靳新擡起的一只手止住。只見馬靳新三步并作兩步地躍上臺階,用力地去推門。
門未鎖,一推就開了,随着門軸轉動的“吱呀”聲,血腥氣幾乎是撲面而來。
馬靳新被眼前的情形給驚呆了。入目的照壁之上塗滿了血液,那紅色已開始漸漸轉深,可見是有了些時候了。轉過照壁,映入眼簾的是橫七豎八的屍首,堆滿了庭院,血水流得滿地都是,蜿蜒至馬靳新的腳下,像一條心懷叵測的血蛇,在向他挑釁。
姜二跟在馬靳新身後進來,看到眼前的這情景,臉色吓得煞白,跌跌撞撞地只知道往外跑,倚着門柱,大口大口地嘔吐。
馬靳新連忙趕到後院去,一路上除了屍首,還是屍首,沒有一絲活人氣息,那血腥氣仿佛是毒霧,侵入到馬靳新的肺裏,攪得他的五髒天翻地覆。
馬靳新終于在後院找到了他的弟兄們。四位镖師,八位弟子,全數倒在血泊之中,無一幸免。他們有的撲倒在地上,有的倒在桌子上,但無一例外,都是被一刀斃命。那傷痕齊整,又細又深,不是絕頂高手,是做不到這般的。
馬靳新想到了一個人,而小茂也是如此告訴他的。小茂的屍體倒在門邊,半倚着門,他的手心寫了一個字,“張”。
張天祥。
果然是他,他來找馬靳新報仇了。
馬靳新不由渾身顫抖起來,恐懼第一次襲上心頭。他之前一直不肯相信,也不願相信,張天祥,竟然真的來殺他了。他握起拳頭,抵住自己的嘴,生怕恐懼不由自主地從他的心肺之間呼號而出,望着遍地的屍首和血跡,跌跌撞撞,踉踉跄跄地逃了出去。
馬靳新在主院裏找到了姜四。姜四就在她的房間裏,而她的房間也是最幹淨的。她靜靜地,高高地俯視着馬靳新——她被人缢死在房梁上,屍身随風輕輕晃動,衣袍也輕輕拂動。
屍身後的挂畫上,一只飛镖插着一張字條,一如插在馬靳新床頭時的景象。
只不過這字條上寫的卻不同。
這字條上寫着:張天祥殺人于此。
這真是張天祥一貫的風格,又高調,又直白,是他做的便要讓這天下人都知道。
馬靳新不由笑了,眼底卻紅了一片。
張天祥,你要報仇,好,馬靳新奉陪到底!
☆、丙
3、
長夜未盡,太湖別墅滅門慘案已傳遍了整個城鎮。
虎威镖局也死了人,可馬靳新還要向姜家致歉。前日還是熱熱鬧鬧的姜家大宅,此時卻是肅靜得連咳嗽聲都不聞一聲。姜半湖坐在主位上,吧嗒吧嗒地抽着煙,也不看馬靳新一眼。
馬靳新站在堂上,承受四周投射過來的目光,卻也不懼,落落大方地站着,倒讓姜半湖另眼相看。
馬靳新拱手正要說話,卻被姜半湖打斷:“馬總镖頭不必多言,我家沒了小四,罪不在你,你們虎威镖局也沒了弟兄,我就不追究了,我只找張天祥算賬。”
馬靳新聽到“小四”二字,眉頭不由地一動,垂下眼簾将異色掩去。“姜老爺子說的是,但張天祥乃是從虎威镖局出去的,我這個做師兄的也該負責任。”
姜半湖半眯了眼看着馬靳新,吧嗒吧嗒地吸了好幾口,才說道:“馬總镖頭果然有擔當,不知,你要怎麽個擔當法?”
馬靳新深深吸了口氣,沉聲道:“三個月之內,我取張天祥的人頭來祭姜四小姐的在天之靈。”
姜半湖似笑非笑地說道:“馬總镖頭此話當真?”
馬靳新說起話來擲地有聲:“馬靳新一言既出,驷馬難追。”
姜半湖掃視了一圈衆兒女,問道:“你們還有什麽意見嗎?”
姜二看了看其他兄弟,竟無人說話,正要開口就聽姜半湖說道:“既如此,就按馬總镖頭說的,我家小四靈前一日不供上張天祥的人頭,一日不下葬!”
姜半湖此話一出,還有誰敢不從,姜二徒張了嘴巴,也只好說“是”。
馬靳新從姜家大宅出來,才發覺中衣已濕透了,黏在背上,被風一吹,有些冷意。
張天祥素來獨來獨往,該去哪裏找他?這殺手一行,自有規矩,何人雇傭,雇傭何人,除了當事人,誰也不知道。只聽說張天祥從不掩面,但他行動如風,最多一個照面,只記得是個模樣清俊的少年,再無其他。
這要去哪裏找?馬靳新頭疼得很,可說出的話,他又怎麽會不去做呢?
當天,馬靳新收斂好了自家兄弟的屍首,全用上等棺木裝殓,雇了幾個人,為了趕路,甚至走的是水路,只求盡快将自家兄弟送回去,好生下葬。
虎威镖局的人早得了消息,全員缟素,到碼頭上來迎接馬靳新,以及死去的十二位兄弟。一衆男子當中,唯有一位女子作尼姑打扮,手執念珠,一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詞,顯見是在念經。
馬靳新一眼望見那女子,先是愣了愣,随即迎了上去:“小師妹,你,你也來了。”
那女子擡起眼,神色淡漠,一副化外之人的模樣,說道:“馬師兄,別來無恙?镖局有事,我豈能不來?”她便是馬靳新師父,虎威镖局原來的袁總镖頭之女,袁潔。
馬靳新眼眶微熱,黃騰也在一旁別開了頭。
這一場慘禍,倒讓師兄妹三人重聚在了一起,可另一個人,卻成了他們的仇人。
馬靳新一邊安排镖局的事務,一邊放出懸賞,凡是有張天祥消息的,賞銀五十兩。這一條消息出去,立時來了不少人,卻沒有幾個是真的。
待到十二位兄弟下了葬,馬靳新也對镖局做好了安排,便收拾行裝,準備親自去找張天祥。袁潔勸他:“大師兄,張天祥多行不義必自斃,你又何必親自去?”
“我答應了姜家,這件事,我必須親自去,新仇舊賬,”馬靳新看了袁潔一眼,“包括你的事,也可一并算了。”
袁潔淡漠的表情有些松動,像是想起了一件不堪回首的往事,咬了咬下唇,不再言語。
黃騰也想勸,卻聽馬靳新說道:“我不在之時,二師弟,一切交給你了。好好照顧小潔。”黃騰只好應下。
一切準備完畢,馬靳新牽了匹好馬,便離了虎威镖局,找張天祥去了。
江湖之大,該從何找起?這可是個難題。若是一般人,早就急得抓耳撓腮了,可馬靳新卻不是一般人。
山東曲阜有一賭坊,整條街全是賭場,那些賭徒們在這一家賭輸了被人扔出來,就進另外一家接着賭,不賭到全身一無所有只除了一屁股債,他們是不會離開的。
真是可怕啊,馬靳新心想着,手指把玩着一錠雪花銀,輕輕抛了出去,落在數字“十二”上。耳邊充斥着嘶吼,每個人都在吼着自己下的數字,那神情,那眼神,只屬于賭徒的眼神,直勾勾地仿佛要把那荷官手中的賭碗吃下去,他們的手在揮舞着,緊緊抓着自己的賭本,幾乎每一只都是一樣的,包括那些用力凸起的青筋——他們仿佛在馬靳新的身邊形成了一股轟鳴,瞬間将他的沉默吞噬得一幹二淨。
馬靳新靠在椅背上,折扇一揚,“啪”的一聲打開,輕輕扇了起來,似乎就在驅散周邊的污濁之氣,也令他在這個嘈雜肮髒的賭場,顯得如此格格不入。
荷官的賭碗終于落了下來,打開一看,三四五,十二點。馬靳新贏了。
賭桌上一片罵聲,呼天搶地,和銀錢的碰撞聲,真是格格不入的聲響,卻是這賭場裏的主旋律。
銅錢白銀堆到了馬靳新面前,馬靳新卻看也不看一眼,說道:“我已經在你們店裏贏了三千兩,現在我要看用這三千兩向你們的賭場主人打聽一個消息。”
方才還滿是叫罵聲的賭場瞬間安靜下來了,每個人都用莫名的眼光打量着這個一身白衣勝雪、不染纖塵的男子。他不該出現在這裏,卻又如此安然地坐在這裏,仿佛他本應該在此。
馬靳新嘴角輕揚,露出一點目下無塵的笑意,身後終于響起了一陣腳步聲。“你他媽的誰啊,你說買就買,先報上名來!”
馬靳新微眯了眼,眼珠一溜兒地滑到眼角,緩緩地轉過身,手上的折扇一點一點地收了起來,輕輕敲打着手心,目光從那人的黑色鞋襪打量到那張虛張聲勢的臉上,嘴角斜起來,吐出三個字:“馬靳新。”
那人方才還趾高氣揚的神情此刻裂成碎片,又拼接組合一副笑臉,點頭哈腰道:“原來是馬總镖頭,失敬失敬,請随我來,我家主人等候您多時了。”
馬靳新右眉頭一跳,“啪”的一聲打開扇子,冷聲道:“帶路。”
那人一低身哈着腰滾在前面帶路,将馬靳新引上了樓。
馬靳新随了那人去到了一間小屋,這裏倒是僻靜,屋外的賭錢聲倒似消失了一般。馬靳新在屋子裏繞了一圈,尋了把椅子就坐下了。
那人退了出去,輕輕帶上門,沒一會,門又開了,進來的卻是個精瘦的老頭。馬靳新卻收起了方才的輕視态度,正襟危坐。那老頭卻上上下下地把馬靳新打量了一番,才露出一口掉得差不多的牙齒,笑道:“馬總镖頭少年英才,真是久聞不如見面啊。”
馬靳新一抱拳算是見禮,正要開口說話,卻被那老頭張手止住:“我知道你要問什麽,馬總镖頭。”那老頭擡了擡眉,露出一個莫測的笑容,把一口爛牙收了起來,走到書桌後,提起筆,寫了幾筆,從書桌後面用一只枯瘦如柴的手,遞給他,笑容詭異得很。“馬總镖頭,收好吧。”
馬靳新心中疑惑,上前接過,打開字條一看,見擡頭便寫着三個字:“包打聽”,不由大驚,一腳踹在那書桌上,将那老頭卡在椅子裏,又大步跨過書桌,落在那老頭身側,提起一腳踏在太師椅上,一手抓了那老頭的衣領,喝道:“你既知道我要找誰,你還知道什麽?統統都說出來。”——這一套動作不過電光火石之間,那老頭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馬靳新制住了。
那老頭也不曾料到馬靳新會直接來硬的,正想硬起腰板,不想馬靳新松了衣領就捏住了他的脖子。老人家的脖子哪裏有肉,只剩了皮和骨頭,輕輕一捏就捏了個全實。“你最好老實點都說出來,你既知道我,便也該曉得我馬靳新向來不是吃素的!”
那老頭立刻慫了,他不過想故弄下玄虛,不想馬靳新直接來硬的,只好顫抖着聲線求饒:“馬總镖頭,有話好好說。非是我故弄玄虛,實在我知道的也不多。”
“那就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馬靳新手一提勁,那老頭便知道他的厲害真不是說說而已,畢竟,敢把人強盜窩也一并端了的镖局,除了馬靳新的虎威镖局,再沒有別家。
如此,那老頭便将一切,吐了個清楚。可惜,他所知是真的不多。這一條賭坊長街,明面是賭場,背地裏專給那些見不得人的買賣交易提供方便。這其中,便也包括了殺人越貨的勾當。而要說到聯絡殺手這一行麽,便不得不提那包打聽了。這包打聽自小便是江湖混的,有一本明細賬,可以聯絡各路殺手,算是個中間人,誰若是要找殺手,第一個要找的就是包打聽。
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