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
這是個挖在地下的牢籠,甚至可以聽到地面上不斷奔走的腳步聲。
紀澤同陸枭一起靠牆坐在地上,于是,在這個簡陋的地牢裏,連個燈光都沒有。只是有一些星星亮亮的光線從出氣口投過來,倒還有了那麽些同病相憐的味道。紀澤反複思索了下,“你剛剛讓貝殼幹嘛去了?一只貓不可能放火的吧。”
黑暗中陸枭的聲音帶着笑意傳過來,“那是當然,要是貝殼會放火,唔,阿澤,貝殼估計已經把你燒了”,又接着道,“貝殼只是在倉庫裏發出聲響把人引開而已”。
“那就是阿達放的火。”紀澤說道。
“讨論這個已經沒有任何意義啦,紀警官,你确保你那群正義的黑貓警長已經準備好了麽?”陸枭笑着問道。
原來,早在他們要進入緬甸金三角境內時,紀澤早已經通過郵件和電話同自己的隊長和雲南緝毒局取得了聯系。這幾年以來,中國和緬甸的警方一直在聯手,致力于消除兩國邊境的毒品貿易。緬甸方面負責的是做到“無罂粟田”,而中國的警方則需要逮捕徹查從緬甸拿貨的毒販。只是在緬甸金三角的高遠地區,地形崎岖,叢林密布,分布着緬甸的各個少數民族群聚,原本就極适合藏匿起來開田種罂粟。張啓威便是其中的勢力之一,一直在同緬甸警方打游擊戰,而且狡兔三窟,真真假假,實在是狡猾得不行。
紀澤略沉吟了下,“應該是沒有錯,除非,你陸大少的那只表有問題。”
今晚本來就是他們約定了行動的晚上,紀澤倒是一直以為陸枭會沉着氣等中國和緬甸的警方攻進來,卻沒想到他倒是先發制人,用工廠和倉庫将張啓威的主要人手調開來,所以,這個時候,是趁機拿下張啓威的最好時機。
“希望來得及,等他們滅了火,開始恢複,那就——”陸枭在心裏盤算着,他倒是第一次同警方合作,在很久以前,他的內心深處對這些個黑貓警長是持着相當無所謂的态度——他從來不怕以自己的謀略會對付不了這些警察,何況,警察也是人,是人都有缺點。
但是,眼前的這個黑貓警長顯然與他之前遇到過的都不太一樣,因為陸枭發現自己是精心挖了一個坑,逃不出去的人,恰恰是自己。
然而,地面上原本只有淩亂的腳步聲,此刻卻突然傳來一聲槍響,随後是聽不懂的語言在嘶吼命令着什麽,慌亂的腳步聲,劃破長夜的槍聲,即使兩個人窩在地牢裏,依然可以感受到地面上的槍林彈雨。
而後其中夾着轟隆隆的炮響,但明顯是落在寨子後頭的方向,顯然是沒打算直接攻擊,但卻是給反抗的人警告。
即使是在黑暗裏,兩個人都看不清對方的臉,卻仍然下意識地轉過頭尋找對方的視線。陸枭低低地說道,“來了。我還是怕他們找不過來,讓阿達放了火之後去帶路的。”
紀澤起身,借着點光線,摸索着到牢門前,這是個用鋼筋打造的門,鐵鏈子在門上纏了幾圈,然後挂上了一把大鎖。這個大牢肯定是張啓威用來關押一些自己隊伍裏違規犯紀的人或者其他的越界者——因為很簡單,這把看似粗重厚實牢不可摧的大鎖,開起來相當的簡單。在這個一切條件都很簡陋的地方,連看門大鎖都很脆弱。
紀澤眼前一亮,将鎖頭放在手上掂量下,聲音都隐隐帶上了興奮,“這個鎖,我可以開。”陸枭揚起眉毛,笑問道,“噢,這麽說,紀警官,你打算越獄了?能帶上我麽?”
“你就留在這裏吧,陸大少的命,可以換挺多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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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澤從自己的口袋裏掏出一串鑰匙,而鑰匙扣看似個簡單的小玩意兒,裏面拉出兩根小鐵絲——只要這兩根小小的鐵絲,再給他紀澤一點時間,大部分的鎖他都能打開。
此刻,紀澤十分慶幸,當初陳隊找了個老工匠讓自己學着去開鎖,不僅僅當初能潛入陸枭的房間獲取情報,現在還能将兩人帶離被動的局面。張啓威也許不會對他們做什麽,畢竟,最終控制權都在陸升手上,但是,人心隔肚皮,何況是個站在他們對立面的敵人?
這裏光線極暗,紀澤試着将鐵絲插進去,但是雖然這種鎖容易打開,而地面上的隆隆響聲明顯影響到紀澤的判斷。開鎖最需要的,是憑借聲音的變化,找到鎖裏的機關,這樣才能打開鎖。
饒是紀澤耳力過人,此時仍舊是緊皺着眉頭,盡量靜下心來,努力集中心智去聽鎖裏的動靜。不消一會兒,他就感到已經有汗水沿着額角留下。集中,集中,他閉上眼睛,屏氣凝神,盡量不将心神分到地面上的動靜去。
陸枭也不出聲,靜靜地在黑暗裏凝望着蹲在門邊的這個人影。
“嗤嗤——”輕微的轉動聲,然後,是長久寧靜之後的一聲清脆,“啪嗒”!
在平時看來只是一把構造簡單的鎖,卻是讓他感到比打了場架還累。站起身來,動作迅速地将鐵鏈解下,發出嘩嘩的聲響。陸枭詫異道,“阿澤,真沒想到你還有這手,不知道我的房間有沒有這麽榮幸被你光顧過?”
還真的有,紀澤心頭一熱,嘴上卻催促着陸枭,“好了陸大少,時間不多,趕緊走吧。”
說罷不再理身後的陸枭,走出牢門在地上摸索着什麽,而後終于找到了被緬甸人沒收的那兩只背包,将其中的一只丢給陸枭,紀澤說道,“我先出去,你再後面打。”
“還是我走前面”,陸枭說着擋在了紀澤身前,不由分說地将紀澤拉到了自己身後。紀澤跟在陸枭後面,瞧着硬是擋在自己前面的這個人,身形高大,背影結實。
終究也只是無可奈何。
一路走到地牢出口都是暢通無阻,想來張啓威的人都去抵擋政府軍隊的襲擊去了。
聽着槍聲時不時響徹靜賴的森林夜空,寨子裏都是喊叫聲,慌亂的步伐,完全不似以前的安逸寧靜。兩個人躲在小房子後面,陸枭在檢查者包裏的槍支彈藥,而紀澤一雙比夜更深沉的眼靜靜地掃視四周的動靜。
因為他發現,張啓威本人似乎沒有直接出現在帶頭逃亡的隊伍裏。
在他看來,海海洛因極其重要,因為海洛因可以換錢,從而再用錢購買武器。在這個弱肉強食的原始叢林裏,武器才是占山為王最有有力的憑借。果不其然,趁着政府軍隊還在外圍沒辦法進入這片叢林內部,兩三輛大型軍用卡車已經開了出來,停在張啓威的武器倉庫前面。
陸枭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心裏卻暗暗打了個主意。他這個人,做事最喜歡的,是不留後路,對敵人如此,對自己也是如此。
此刻張啓威卻是氣急敗壞地摸着自己腰間的配槍,他到處征伐多年,搶人搶錢搶地盤,卻是頭一遭被人暗算。完全是沒有料到栽在了兩個小輩手裏。千算萬算,沒有算到思維詭異的陸枭,身為黑道中人,居然會裏應外合利用警方勢力打擊自己。不過,他是什麽人,槍林彈雨裏走過幾遭,一把年紀了,什麽事情都遇到過。罂粟沒了,可以再種,兵馬沒了可以再招募,這些武器卻萬萬不能丢。
這可不僅是他能在險惡的金三角占領一席之地的保障,也是他同政府軍抗衡的砝碼。任何一個國家管理者,都怕拿着武器人馬的反動分子。
紀澤見陸枭蠢蠢欲動的樣子,雖然他知道,要是讓張啓威就這麽跑了,很有可能給他點時間,他的勢力就死灰複燃,但此刻,在政府軍來臨之前,他們兩個人的力量絕對不可能與張啓威抗衡,于是一把拉住陸枭說道,“陸枭,做到這步就行了,張啓威不一定過得了今晚。”
“誰知道呢?我絕對不允許他有一線東山再起的機會。”陸枭冷冷地說道,“阿澤,你在這裏等着,我再給張啓威加一把火。”
紀澤知道以陸枭的性格做事毫不留情,他現在想的,可不就是打算毀了張啓威的武器倉庫麽?
倆人在一起久了,真的是只要一眼就可以領會對方的想法。紀澤很不贊同地說道,“陸枭,現在不行,太危險了。正好可以趁這個時候走,張啓威估計還沒想到我們。”陸大少爺還真是脾氣一上來,勸都勸不住。
“阿澤,你不知道,要是張啓威這樣的人,今晚不将他置于死地,以後,會更加麻煩。”陸枭甩開紀澤的手,自顧自地繞到房子後面去。現在張啓威的人都在忙着将各種槍支彈藥搬到卡車上去,他得抓好這個機會。
紀澤無奈地跟着陸枭從後面繞過去,大瓦數的探照燈不停地在掃過這邊。時間很緊,他們很容易被發現。
沒想到陸大少的裝備的确是十分齊全,他從背包裏拿出一個小型的手榴彈,紀澤一看,居然是HG86式小型殺傷手榴彈,只是這種手榴彈的用途是殺傷有生目标,不過現在用于引爆都是危險彈藥的倉庫是綽綽有餘的。
只是,陸枭算漏了一點,那就是他不該買帶有反光條的背包。
雖然只是一閃而過,但以張啓威多年腥風血雨鍛煉出來的警惕性以及此刻他的警備狀态,很容易就捕捉到了隐藏在草叢中的模糊影子。
HG86的引信延期時間只有四秒,幾乎是陸枭拉了引信到投擲爆炸,這短短四秒時間,張啓威那邊已經開火過來,火光迸射。而同時紀澤一把撲過陸枭,按着他兩個人接連滾了幾圈,離開張啓威手下火力射擊的目标範圍圈。
這個手榴彈的威力并不是非常大,但是小型爆炸和引起的大火發生在偌大的一個倉庫內足以引起更大的爆炸。瞬間,木質結構的倉庫就燃起了熊熊大火,而裏面,還有一些來不及搬運的大量槍支彈藥。
張啓威痛心疾首,他非常想要沖進去将沒來得及拿出來的武器統統搬出來,但也只能在手下的掩護下匆忙地跳上車子,将已經裝上車的武器趕緊先帶走。因為,照這樣燒下去,這個倉庫,很快就要爆炸。
這個寨子已經迅速接連将附近的小茅屋燒了起來,不一會兒就變成一片火海,虧得住在這裏的緬甸平民已經被調過去撲滅加工廠和鴉片倉庫的大火。
接連反應的爆炸聲,似乎在醞釀着更大的爆炸聲。熊熊大火,映紅了整個天空。而潛伏在外面的政府軍,更是借此機會将整個張啓威的寨子位置了如指掌。
原本匍匐在草叢中的紀澤與陸枭順勢滾了幾滾,卻沒料到因為一時情況危急,救人心切的紀澤用力過度,兩個人剛好滾了下去。好在下面是一個落差不大的山坡,下了這個山坡走不遠,就是這幾日他們晚上經常洗澡游泳的小河。
紀澤氣喘籲籲地倒在草叢裏,也不管自己對于緬甸的各種昆蟲有着恐懼。抹了把臉上的汗水,一下子倒成了花貓臉,眼睛亮晶晶地說道,“陸枭,跟着你,我會沒了半條命。”
一向很是淡定自若的陸枭的确也是劫後餘生的感覺,聽着耳邊轟隆隆的爆炸聲,以及火光映紅的天空,滾滾濃煙,輕聲一笑,“阿澤,這個是好萊塢大片,走吧,我們趕緊走,張啓威這下估計要惱羞成怒滿世界追殺我們了。”他們兩個人,可是毀了人家大半輩子打下來的積蓄。
兩個人深一腳淺一腳地離開張啓威已經淪陷入火海的寨子,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他們要沿着這條河,翻過那天那個草甸子,進入另外一個沒有金三角毒枭争奪的地盤。那片地勢崎岖不平,少有大面積的平地,不适合罂粟的種植。
而朝着那裏一直走,就可以離開緬甸邊境。
沖天的火光,伴着滾滾濃煙,勢如破竹,卻離他們越來越遠。
紀澤走了一會兒就發現有什麽不對勁,陸枭的腳步有點遲緩。于是他一把轉過身來,眼神從陸枭身上一掃,并且在陸枭出手之前,反手一摸。
是粘稠的帶着溫度的液體。
紀澤緊緊盯着陸枭,“腿受傷了,為什麽不說?”陸枭不甚在意地一笑,“我要是剛才就說了,我們就走不到這裏了,阿澤。”
見紀澤繃着臉,怒氣湧動,陸枭趕緊安慰道,“真的沒事,應該只是被流彈的彈殼擊中了,沒什麽大礙,等會兒我挖出來不就行了。”
“陸大少,你行,太厲害了。”紀澤淡淡地說道,聽不出任何感情。對于陸枭這種,兩個人明明已經在一條船上,風裏來雨裏去地走到現在,受了傷還不告訴他,紀澤确實是怒了。
他知道陸枭怕連累自己,更是因為知道所以生氣,他紀澤沒必要陸枭這樣保護,相反,陸枭從來都是大包大攬地護着自己,卻從來沒問過紀澤是否願意。比如,方才從地牢裏出來,紀澤自信以他的身手怎麽會對付不了幾個緬甸人,陸枭卻是硬在讓自己躲在他身後。
他并不甘願屈居人下,只是,這個人是陸枭的話,他無法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