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車廂門猛地被拉開,是陸枭低着頭走進來,笑意盈盈的臉映襯着仿佛可以照碎時光的太陽光線,嘴角的弧度很是溫和,五官英挺卻不失溫柔。好心情的陸枭讓紀澤都不由地看着一愣,陸枭對着自己時,似乎永遠都可以這麽明朗和煦,像午後籠着蒙蒙的睡去一般的感覺。
陸枭将手裏的牛奶放到卧鋪中間的小桌子上,加深了臉上的笑意,伸手将紀澤睡得中間翹起來的一撮頭發揉了下去,“怎麽了,睡傻了?感覺怎麽樣?”又探了探他額頭的溫度,果然已經降下去了。
一番動作做得自然極了,極其不自然的反倒成了紀澤。後者頗不好意思地避開陸枭的碰觸——他們之間,還什麽都不是。
躺久了,尤其是在那麽狹窄的小床上躺了将近一天,紀澤覺得身上都快散架了,于是撐着想要坐起來。陸枭見他不願自己幫忙,于是轉身幫他拿出洗漱的東西。
“去刷牙洗臉,火車上先将就,下車了,我們再好好洗洗。”陸枭将東西遞給紀澤,“廁所往前走幾節就是。”
紀澤喝着牛奶啃着面包,面包其實是陸枭事先就特意準備好的,本就是怕火車上的東西紀澤吃不慣。不過這個時候,紀澤倒是什麽味道都沒嘗出來,滿腹心事使得睡過大半天的人是一點食欲都沒有。
其實,他還在糾結一個問題,他怎麽,就這麽跟陸枭走了呢?這實在是太大膽,太瘋狂了。
另一個人則悠悠哉哉地靠坐在牆壁上,盡量讓自己的長腳伸展開來,一手拿着自己的手機點點按按着什麽。見紀澤探究性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陸枭一伸手将手機遞到紀澤面前,“要不要打電話給你的上司?”
某人差點被牛奶嗆到,陸枭的思維果然不能以常人的邏輯來琢磨,“你就不怕我直接通知人來抓你,說不定,還沒到昆明呢——”
陸枭得意地笑了笑,“我信你不會。”
“你太自信了。”紀澤很不甘願地回道,“你怎麽覺得我非要跟你一起去?”
“這是私奔,阿澤。都不許半途放棄。”陸枭一臉正經地答道。
……
雖然整個車廂對于兩個超過一米八身高的人來說還是小了點,但是沒侃上幾句,紀澤卻是覺得一陣輕松。甚至可以說,這是他自從出警校到陸氏再到與陸枭同住一起後最輕松的一刻。
火車哐當哐當地從山間行駛而過,窗外是綠樹白光,明亮分明,是在城市裏呆慣了之後看一眼就覺得身心舒坦的景色。紀澤撩起一邊的簾子看,額頭抵在玻璃上欣賞着。
陸枭将最後一封郵件點擊發送之後,收起手機,毫不客氣地坐到紀澤身邊。某人眉頭一皺,無語道,“陸枭,這裏有空的三張床,随便挑哪個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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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枭十分厚臉皮,毫不介意地說道,“真不好意思,坐在你旁邊我才能安心點,否則,我會坐立不安的。”
紀澤剛想反駁卻被一段廣播聲音打斷,原來是要乘客們準備好證件和票需要查證件。原本陸枭選擇火車這種方式就是要躲過飛機比較嚴格的審查,車車雖然手續不多力度不大,但看來查個身份證也再所難免。
“幸好,本來為了國過界就有準備,應該沒事。”陸枭說道,“而且,我放出的風聲,白道黑道上的人,大概都以為我去泰國跑路了。”
“那謝九安呢?”紀澤突然想到昨晚上謝九安那漂亮的桃花眼要眨出水來的不舍,心下一軟,忽又問道。
“我跟他關系很好麽?”陸枭板着臉忿忿問道。
“……你太小氣了。”
陸枭起身拉開門朝外望了一眼,穿着制服的三倆乘警正朝這邊一個車廂一個車廂地檢查而來。皺了下眉頭,陸枭轉念一想,拉上車門,坐了回去。
紀澤正想開口問他什麽,卻沒料到先是陸枭身上特有的煙草味撲面而來,接着整個人已經被壓在了自己剛剛躺了大半天的老位置。窗上的簾子沒有拉好,陽光要刺得人睜不開眼睛。而更讓他心驚擔顫的,陸枭溫和卻完全不失力度的吻。
起先只是輕輕地用唇輕擦,好似羽毛撫過,又輕又軟又柔,這是第一次,兩個人心境如此清明,心情如此平靜的情況下接吻。哪有什麽天雷勾地火的驚心動魄,紀澤只是覺得剛一接觸的時候,心一下子被人勾上了半空,整個人都懸了起來。而後是全身又麻又無力,雖然陸枭一直撐着手臂生怕自己壓到紀澤的傷口,但是仍然讓紀澤感覺整個人仿佛被天壓住了。
窗外溜進來的陽光照在陸枭閉着眼睛光潔的半張臉上,光影分割之間,是他英俊到帶着點魅惑的五官。偏偏神情是那樣專注而深刻,天地之間,仿佛就只有自己咚咚跳的心髒,和陸枭噴灑在自己臉上的灼熱呼吸。
一切都很安靜,紀澤覺得,他甚至又開始覺得迷迷糊糊起來,他不知道該是回應還是反抗,又或者應該直接一拳将陸枭打歪。但是,這麽靜谧神情的陸枭,讓他一時困惑了起來。這是他從未見過的陸枭。
“咳咳,不好意思,請出示你們的票和證件。”門口突然傳來的聲音打斷了已經暈頭轉向的紀澤。他猛地将陸枭從自己身上推開,甚至由于用力過大牽扯到了傷口,“嘶”地一聲抽了下冷氣。
陸枭不慌不忙地從已經臉紅到一路從耳朵燒到脖子的人身上起來,雖然倆人已經分開,但是一室的暧昧感覺仍然讓門口的三個乘警以及站起身的紀澤尴尬不已。
“這個,我們剛想敲門,門就開了……”沒關好的門在行駛中的火車上當然容易自動滑過去。
唯一淡定自若地拿出證件和票給人檢查的只有內心十分強大的陸枭,“不好意思,剛剛,沒聽到。”
又見陸枭一人拿出四張卧鋪票,兩人都長得像模像樣,估計是出來旅游的情侶,圖個清靜——不過恰好都是男的而已。一旁的女乘警憋笑着将自己的兩位同事拉走,趕緊檢查下個去,打擾帥哥親熱是要天打雷劈的。
匆匆将證件看了看就還給陸枭,年輕的小乘警幾乎是落荒而逃。
例行的檢查十分順利地通過了,但是後果就是陸枭對着紀澤好看又冷漠的小臉哄了半天都無法奏效。最後十分無恥地抱着還在受傷未愈無力敵國過他的某人啃了一頓,終于使他玉雕出來般面無表情的臉露出一絲裂縫。
內心十分抓狂但是又只能對陸枭的無恥行徑盡量保持淡定的紀澤終于推開陸枭重新獲得呼吸道,“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嗯,一箭雙雕,阿澤,這個主意,我們以後可以多用用。”陸枭含着笑意說道。
“你太無恥了。”
紀澤氣喘籲籲地說道,他現在才發現,陸枭這個人,不但陰狠狡詐還十分卑鄙無恥,通俗來說,就是厚臉皮。厚起臉皮的陸枭,他完全沒有招架能力。
“嗯,我一向就這樣。”陸枭淡定地道。
……
四季如春的昆明,游客如織的雲南并沒有讓陸枭和紀澤多做停留,下火車後,倆人找了家酒店休息了下,就馬不停蹄地準備再往南走,目标直指——緬甸撣邦。他們愈往南愈發接近世界毒品三大來源地之一的金三角。
“金三角”的範圍包括緬甸北部的撣邦、克欽邦、泰國的清萊府、清邁府北部及老撾的琅南塔省、豐沙裏、烏多姆塞省,及琅勃拉邦省西部,共有大小村鎮3000多個。這幾年泰國政府打擊罂粟種植和毒品交易的力度加大,中國同幾個邊境國家合作多年致力于共同打擊毒品制作與販賣。而緬甸是“金三角”地區罂粟種植面積最大、産量最多的國家。這裏居住的主要是緬甸的少數民族,世代靠種罂粟維持生計,僅次于“金新月”的世界第二大鴉片産區。為了與政府對抗,保護自己的鴉片種植業,當地居民把自己武裝起來,奉行的是“以毒養軍,以軍護毒”的政策。
東南亞的熱帶雨林,剛剛才下過一場陣雨,然而絲毫沒有讓熱氣下去,反而因為下過雨而變得更加悶熱。大滴大滴的汗水從紀澤額上臉上滴落,腳下的泥濘的土地仿佛要将他整個人吸住一般。若是平時這點行程對他來說絕對不算什麽,在軍校裏訓練時負重拉練是常有的事情。不過剛剛受過一場重傷,又沒修養完畢就跟着陸枭長途跋涉,饒是他多年鍛煉出來的體力也是吃不消了。
陸枭将手帕遞給他,而後拉住紀澤的手走到路邊的一棵樹下,擡頭望了望四周茂密的樹林,“再走一段,瞧,過了那個路口,應該就有人來接應我們。”
紀澤大口大口地喝着水,并沒有接陸枭的話,而是四處觀察着,依舊是那雙黑到驚人的眼睛斂着光靜靜地查看着四周的地形局勢,以及經常突然出現和消失的路。這裏已經是緬甸東部撣邦山區,緬甸果敢這裏一直是敏感地帶,不說制毒販毒,更是經常戰事連連。他們再往裏走,已經是果然山區各個毒枭軍閥劃分控制的地盤了。
撣邦山區以高原山地為主,地勢高低起伏,又兼有參天大樹,很是易守難攻,不過,更多的時候,是很難讓人找到這些毒枭頭子的老巢,在這些東南亞的老林裏行蹤詭異。他當然知道,陸枭絕對不是無緣無故地要帶他這麽一個警察來到緬甸山區去,更加知道,陸枭這次絕對不是來購買還沒有深加工的海洛因,在什麽都不知道,陸枭又笑着讓他等着好戲的情況下,唯一能做的,那就是跟着陸枭繼續往下走了。
陸枭将水壺往包上一挂,從背包裏又掏出一件長袖的襯衫來,“來,阿澤,把衣服換下來。”紀澤訝然地看着陸枭手裏的衣服,長袖!現在別說是他身上的短袖了,要是可以的話,他希望能夠選擇那天晚上游泳一樣,穿着條泳褲在水池裏泡着,“熱死了。”他拒絕道。
陸枭笑道,“這不能怪你,不過,阿澤,你知不知道,走在緬甸山區裏,你不會被熱死。但是極其有可能被大蟒蛇一下子吞掉,不過大蟒蛇也不是非常可怕,我們手裏有武器。最有可能的是,你忽然發現自己一下子渾身無力,而後,掀開褲子一看,大腿上不知不覺爬滿了粗粗的,吸滿了你的血的螞蝗……”,陸枭見聽的那人一臉惡心到快吐的表情,于是十分善心地停了下,“所以,還是長袖長褲的好,在褲腳那裏也拿繩子綁緊。”
雖然已經帶好了驅蟲的藥,陸枭見紀澤一身白白的皮膚,怎麽看怎麽都覺得非常招螞蝗蚊蟲啊等等吸血類生物的喜愛。
紀澤一臉嫌惡地接過衣服,不知為什麽明明還沒有蟲子出現,他已經覺得渾身上下開始發癢了。陸枭知道很多他的事情,但是他一定不知道一件,那就是自己的确很怕蟲。紀澤抓着衣服,先從大樹後底下站了起來,并且三步一下子挪出樹蔭的範圍。
“你該不會真的很怕吧,阿澤?”陸枭提高了一個聲調,似乎見到了很有趣的事情。
“你試試小時候上幼兒園時,被一只毛毛蟲從腳趾頭爬到脖子然後才被其他小朋友發現,低頭一看,脖子上趴着一只黑色大毛毛蟲的感覺。”紀澤就是從那個時候,留下的巨大陰影,所有昆蟲,他都要躲得遠遠的。
陸枭搖着頭不可遏制地笑了起來,他原本說螞蝗的事情是想要引起紀澤注意的,沒想到還真的是一下子插中了某人的軟肋。看着包裹得嚴嚴實實,還不忘将鴨舌帽扣得低低,就差沒拿個圍巾将臉都圍起來,一臉警戒好似作戰前一級戰鬥警備的紀澤,陸枭的嘴角一直上揚着。
原本只是覺得紀澤是個很美好的人,自從倆人“私奔”以來,他才知道,原來紀澤是個很好玩的人。想想也是,能夠跟謝九安那個古靈精怪的家夥玩到一塊去,兩個人的骨子裏肯定是類似的。
走了不遠,“突突”地呼嘯而來三輛軍綠色的吉普車,而無一例外的,每輛車上都有皮膚黝黑身形精瘦穿着軍裝,背着自動步槍的緬甸人。紀澤頓了頓,這是已經開始進入火線邊境了。
而最後一輛車上,靈巧地卻跳下來一個倆人都認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