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把他埋到外面的花田裏。”陸枭不再捂着傷口,肩上的血任其流淌着,淡淡地撇了地上的人一眼說道。
“我他媽算是徹底認識你了!”謝九安低低壓着嗓音說道,語氣裏的受傷與絕望讓他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困獸,桃花眼蒙上一層水光,他極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
又要一拳揮過去,卻被陸枭擡起一只手輕易地擋了下來,陸枭面色透着蒼白,也不知道是因為中彈失血的緣故,還是方才心有餘悸的一幕。大家看得出來,倆人的槍法不相上下,開槍的速度也幾乎同步,只是,到底卧底小警察心軟,最後關頭将子彈打偏。只不過混黑道的跟白道的就是不同,陸枭倒還真是心狠下得了手。
陸枭不帶任何感情波動地盯着怒氣沖天的謝九安一字一字地說道,“我說了,誰槍快誰槍準,誰就活下去。紀澤,我替他收屍了。”
“收你祖宗去吧。”謝九安漂亮的紅唇吐出這幾個字。又轉頭望了一眼阿森,後者正抱着紀澤的身體,鮮血已經順着阿森的大腿流到了地上。
陸枭一動不動地望着謝九安,也不說話。
“阿森,我們走。”謝九安沉聲地道,率先帶着阿森走了出去。
沒過多久,走的人就都差不多了。只剩下陸枭,陸升以及他們親近的下屬。
“李力,你親自帶人去埋了。”陸升開口吩咐道。
“是,老爺。”
+++++++++++++++++++++++++++++++++++誰能告訴他,為什麽身體感覺這麽重,像被千鈞之力壓着一樣,難道這就是走黃泉路的感覺?紀澤嘗試着想要睜開眼睛,動一動身體,卻感覺整個靈魂都被大山壓着,根本沒有任何控制自己身體的力氣。還是說,靈魂早已經脫離了自己的身體。
他仿佛游走在夢境裏,只是這個夢一遍又一遍地重複最後一個鏡頭——渾身狼狽不堪的陸枭舉着铮亮的黑色手槍對着自己,碧色的眸子裏全然沒有了往日的溫和,剩下的只有冷漠與殘酷,他數到三的時候,槍響,擊中自己的心髒。那個子彈飛出的動作,像是被放慢了許多倍,從陸枭扣動扳機,子彈從槍口射出,流星般地劃過,而後不偏不倚地擊中自己。
一定是子彈的緣故,所以自己才覺得心那麽痛。他是這麽地不甘心——對陸枭,他真的下不了手,即使已經瞄準了陸枭的心髒,最終還是将子彈打偏。
晃眼而過的,全是陸枭往日裏同自己生活在一起時候的一點一滴。不甘心,他真的不甘心。他一直極力逃避面對的感情就這麽完完全全地曝露。他不願承認,陸枭對他紀澤來說同樣重要。
謝九安紅着一雙眼睛,徹夜未睡地守在紀澤床頭,原本一身筆挺的休閑西裝像是被揉了又揉的鹹菜。一向光鮮亮麗的形象不複存在,白皙的臉上也冒出了一層青色的胡茬。誰讓他這天經歷人生最大的驚心動魄呢?
他是真的真的以為紀澤是死定了,陸枭那一槍,打得齊準無比,鮮血淌了一地,自己與阿森身上全部都是紀澤流出來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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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九安第一次知道,原來一個人可以流這麽多血,流到臉色蒼白得像張紙,流到身體漸漸失去他原有的溫度。他當時唯一想做的事情,那就是拿起紀澤丢到地上的槍,然後給陸枭的心髒也來上那麽一槍。
這個人,該是有多狠心。
卻沒想到陸枭在他轉身的時候,出其不意地做了個嘴型——挖。
他帶着阿森并沒有直接開車走人,藏在路邊,等陸氏的車子通通都往市區那條路開去之後,這才原路返回,手忙腳亂地将紀澤從花田裏又挖了出來。
只是那張被泥土弄髒的臉,慘白如雪,任誰也不相信這人還活着,更是一絲氣死也無。阿森倒是抓着紀澤的手摸了一下,急急吼道,“老大,也許真的還有得救,我們趕緊着。”
陸枭的心的确夠狠,可謝九安也不得不承認,他的槍法也真夠準的。匆匆将人送回自己的家裏,又花錢不動神色地将整個房間改成手術室,終于取出了紀澤身上的那顆子彈——根本沒有打到心髒,但是非常險惡,離心髒也只差一厘米的距離,堪堪卡在了肋骨中間。最大的危險,反而是失血過多。
謝九安當時幾乎是惡狠狠地湊在紀澤耳邊說道,“阿澤,別想這麽睡過去了,你他媽給老子醒來,去給陸鳥那個王八蛋補上一槍。”
三天三夜的搶救,可算是脫離了危險。
謝九安一大早就見紀澤長長的睫毛動了兩下,秀氣的臉上像是撲閃着兩只黑蝴蝶。知道他這是要醒了,最危險的情況已經過去了,只要好好休養,恢複原來的樣子指日可待。
伸手揉了揉自己身上鹹菜樣的衣服,又輕輕地摸了摸躺着的人那柔軟的頭發,歡喜地不知道該做什麽才好,“哇哇,阿澤,你要醒了是不是?”
這才想起來跑到外面通知醫生進來。
等紀澤徹底清醒過來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謝九安一張放大的臉。後者一臉欣喜地望着自己,激動地說道,“靠啊,阿澤,你終于醒了。老子守了你三天三夜,就怕你再也醒不過來了。”
剛剛醒過來的紀澤,一張朦朦胧胧表情的臉,黑白分明幹淨剔透,卻沒有什麽焦點的眼睛,分明是一副小孩子迷路之後的懵懂表情,看得謝九安心裏癢癢地,疼惜到不行。
不過,某人的第一句話卻是讓他如同澆了一頭涼水——陸枭,他沒事,對吧。
酸酸地将自己原本要伸出撫摸他頭得爪子收回來,謝九安哼哼唧唧地不滿地道,“阿澤,他打你一槍呢,打得可準了,這麽心狠手辣的人,你還惦記着他幹嘛。是我謝九安救了你,阿澤,跟着九爺我混日子吧!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
阿森囧囧有神地站在自家老板身後,聽他大言不慚地将所有功勞攬在自己身上——當然,不可否認癡情不已的他家九少爺花錢請了醫生技術設備等等将紀澤從死亡線上拉回來,不過,人家陸少也不是故意開槍不是,更可況,本來就是有意打偏。料想陸枭要是知道九爺如此不靠譜,倆人估計又要鬥上一番,紀澤皺了皺眉頭,他當然知道陸枭也開了一槍,并且是對着自己的心髒開槍,可陸枭的實力他更是了解,要不是故意放水,他絕對不可能活到現在,“他打偏了。”
紀澤淡淡地說道。也許倆人都錯了,都不應該打偏,他們這種情況,生離死別什麽的才合适。
“這個,金蟬脫殼這個方法,陸鳥還是挺聰明的。”謝九安極不情願地承認到。
又是三日過去,悶熱的夏季早已經來臨,窗外一浪高過一浪的蟬鳴讓紀澤沒來由地煩躁,許是因為越來越悶熱的天氣,他本就不喜歡呆在空調房裏,寧願将所有窗戶都打開,讓裹挾着熱度的風吹進來。昍 音 購 買謝九安原本要出國的日期一拖再拖,紀澤現在這個樣子,雖然傷口已經開始愈合,但是流了那麽多血,元氣大傷,就是偶爾起來坐兩下,都可以讓他喘上半天氣,他可不放心将他一個人丢在i養傷,誰知道那天他将紀澤挖走之後,陸枭的後續工作有沒有做幹淨。
于是只管每日呆在紀澤的房間裏,坐在一邊的沙發上,吩咐阿森買來讀者與知音——這兩本一向是九爺最愛的讀物,吭哧吭哧地一邊啃着蘋果一邊要給只能靜卧在床上的紀澤講故事。在紀澤因為自己行動不便而不得不聽謝九安講了諸如《苦命的癡情女孩啊,歷經了七個男人之後終于找尋到的真愛》又或者做《恨不相逢未死時——那段被水晶棺隔開的愛戀》等幾本故事,順帶聽謝九爺高歌幾曲之後,他們二人的房間門口,已經是人跡罕至了。
謝九安意猶未盡地放下手中的最新一期的知音,撲眨着一雙桃花眼美滋滋地問紀澤道,“阿澤,這個故事如何?”
紀澤略思索了下,“不錯。”
阿森蹲在一旁,直欲撞牆暈過去,他終于理解為什麽自家老板如此高看紀澤這個小警察了,完全是因為他有足夠頑強的心智來抵抗謝九爺慘無人道的摧殘。
“你看,這個故事其實告訴我們一個道理,跟你不是一條道上的人,是不能相愛的,這種負心漢完全要不得。”只是算起來,離那天過去了七八日了,陸枭別說露臉了,就是連一個電話也未曾打來,他倒也放心紀澤放在這裏。謝九安在心裏已經完完全全将陸枭定義成了負心漢。
紀澤微微笑了笑,謝九安真的是很适合很适合做朋友。不僅能夠給他帶來開心,還能夠一直這麽設身處地地時刻提醒自己,為自己着想——每每講完知音裏的狗血故事,謝九爺總要這麽意味深長地同自己說一番。
雖然他現在其實被陸枭,被任務,被回隊等等事情搞得焦頭爛額,但是,在面對謝九安的時候,他還是能夠輕松地笑出來。
傍晚一吃完晚飯,悶熱了好幾天的天氣終于被陣雨沖走了所有的熱氣與郁結。于是,在這麽一個風雨交加的時候,謝九安與紀澤在房間裏安安靜靜地一起看電影,卻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正是消失了好幾天的陸枭。
陸枭被阿森帶着來到房間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靠在床頭專心致志地盯着液晶大電視的紀澤,沉靜的側臉勾勒着安靜的美好。是活生生的,眼睛漆黑到閃亮的紀澤。
謝九安将蘋果核吐到盤子裏,翹起的兩腿刷地放下來,一臉鄙夷地望着來人,“陸鳥,我還以為你要當甩手掌櫃了吶!”
紀澤轉頭看着陸枭一步一步朝自己走來,與前幾天比起來沒有什麽變化,只是左手一直垂着,想來槍傷也應該是沒好。只是觸到他眼裏清晰清楚到只消一眼就可以感受到的炙熱感情,紀澤不自覺地又将頭扭回去。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麽面對陸枭,面對他們之間的糾纏瓜葛。
陸枭壓抑着內心的激動不已,他也曾幻想過有一天紀澤能夠回應自己的感情,因為這份感情已經深刻火熱到時時刻刻都折磨着自己,一刻不得安寧。
他承認那天自己也在給這份近乎絕望的感情找一個能夠繼續下去的理由,更是讓一直試圖回避的紀澤用最慘烈的方式認清自己的心——他陸枭在紀澤最接近心髒的地方永遠留下一個傷口,更是要在他心裏永遠占得一席位置。
而這個答案他很滿意,紀澤,他沒有下手。
“阿澤,你沒事了,真好。”陸枭附身握着紀澤的肩膀将人溫和卻有力地扳過來面對着自己,嘴角是抑制不住的喜悅與安心,卻也只又重複了兩個字,“真好。”
失而複得的喜悅神采讓陸枭整個人看上去飛揚無比,俊逸非凡。連紀澤也不禁為他的這種神采楞了一下。
而後就聽到謝九安冷冷哼了一句,“好個屁啊,陸枭,你膽子也太大了,還是說,你當時完全就沒有考慮到要是你手抖了下,紀澤這小命就沒了?”
陸枭難得沒有同謝九安擡杠起來,“謝九安,我這輩子第一次感謝的人,是你。還有,我自信絕對不會讓紀澤有任何差池。”铤而走險這一着棋,要是沒有謝九安這個外人的配合,他确實沒辦法毫無顧慮地下下去。
“哼。”謝九安扭頭,得到陸枭感謝什麽的,他才不稀罕。
“不過,事情沒有那麽簡單,阿澤,馬上收拾東西,跟我走。”陸枭突然嚴肅說道,“不要以為你這樣就能逃過去,不要低估我父親,他是個就算你回到警局也可以派人把你暗殺的人。”
“我憑什麽跟你走?”紀澤皺眉。
“憑我一心保你。”陸枭眉尾一挑,“而且,你一直負責抓我販毒,可是你知不知道我只是制毒源頭的一條線而已,你想不想,親自跟我去走一趟,會有你想要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