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
紀澤沉默地跟在陸枭身後,阿達又像他平時那樣無所謂地在那裏玩着手機游戲。
望着獨自一人站在窗口吹風的陸枭,黑色大衣被吹得獵獵作響,卻絲毫沒撼動那個人一分一毫。只是一個背影,就可以體現此人的剛毅不可奪其志。
手機開機,才發現已經是淩晨四點多了。海上升起一陣陣白霧,所有若無地擋住了航行的視線。然而這些霧氣,等過不了多久太陽一出來,片刻之間會消失地幹幹淨淨。
所有的不安分因素,自己必須消除,無論是現實的還是心理上的。紀澤的眼睛,并沒有因為一夜的而布上血絲。依舊是黑白分明,清澈透亮,還有那隐隐的堅毅。
陸枭一行人在警局折騰到天大亮,雖然徐隊長十分憤恨地将陸枭問七問八問了個嚴嚴實實,然而陸枭的回答卻是滴水不漏,絲毫沒有破綻。最關鍵的是,那批情報中多達300公斤的四號海洛因在小油輪上搜了個底朝天只恨不得将整條船都拆掉,卻還是沒有任何蹤影。
沒有證據,只要陸枭咬定了自己只是邀請日本友人出海游玩,那頂多就算聚衆賭博的小罪名。陸家在s市屹立不倒十幾年,動用一點人脈關系和金錢,陸大少爺只算是出海回來後去警局再溜達一圈完事。
紀澤也随着陸枭進來錄口供,他的身份是陸枭的貼身保镖而已,只是搜身之後,陸枭送給他的那把手槍被繳去了。這些都只是走過場的程序罷了,看來,不用等多久所有人都可以被放出去。只是不知道昨晚被陸枭打了一槍的阿進怎麽樣了。
陸枭昨晚很是輕描淡寫地說自己的槍走火了打到了下屬,阿進更是忍着傷口的疼痛連連點頭稱是。一上岸倒是被送進了醫院,并沒有跟着紀澤他們一起進警局。想起自己剛剛進入陸氏的時候,認識的第一個人就是阿進,爽朗的東北漢子。剛開始的時候,紀澤知道自己的任務是取得沈喬生的賞識,從一衆打手中脫穎而出,然而說得簡單做卻很難了。沈喬生是個老奸巨猾的狐貍,輕易不出門,出門也只帶身邊跟了好幾年的心腹。紀澤當時只知道默不吭聲地打架,看着清秀斯文,出手卻十分厲害。只是,一下子從警校優秀學員到黑幫小喽啰,并且一直無法找到合适的機會取得進展,讓本身就十分內向的紀澤更加沉默。
阿進倒是樂呵呵地經常喚他一起去喝酒,像個大哥樣地摟着自己的肩膀說些開導的話。當然,他還以為紀澤是失戀了。
不過,也沒喝多少次,因為不久之後,紀澤就調到了沈喬生身邊去了。有次幫會暗殺,在混亂的火拼中,紀澤冒着随時被流彈擊中的危險,護着沈喬生一路逃出來。自此之後,紀澤成了沈喬生身邊的紅人,倒是更少看到阿進。
昨晚突然碰面,阿進開朗的笑容和略帶東北腔的普通話,又讓自己想到了三年前的日子。
想到陸枭的那一槍,雖然是打中手心,但只要救護及時,應該問題不大。
紀澤與阿達錄完自己的口供便出來了,被安排到一間普通的辦公室休息,不久陸枭也進來。穿着筆挺制服的警察對三人說道,“你們三個先在這裏休息,等手續辦好了,頭兒發話了,就可以走了。”
一臉的疲憊摸樣,更是帶着一絲憤恨,忙活了大半天,居然什麽事也沒有。反倒是陸枭依舊是精神奕奕,只是原本漂亮的綠色眸子,不再是平時那樣明亮溫和的色彩,而是捉摸不定的光芒。
紀澤見陸枭進來,忙起身問道,“枭哥,怎麽樣,沒事吧?”
陸枭給了紀澤一個安慰的笑容,拍拍他的手臂,輕聲說道,“沒事,過會兒咱們就可以回家了,貝殼估計現在在家裏鬧翻天了。”紀澤卻是覺得突然有一股苦澀的滋味從心頭蔓延至全身。陸枭那麽輕易地把他們暫時一起住的地方叫做家,好像自己就是他家裏的一份子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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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自己這個一份子,就是昨晚出賣他的人。
望着眼前人眼裏蘊藏着的溫暖和安慰的意味,紀澤卻覺得自己也疲憊極了,只默默地點了點頭,複又重新坐了下來。
陸枭坐到沙發上閉幕眼神,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仿佛只是安靜地睡着了般,阿達則直接講外套蓋在頭上,倒在長椅上睡着了,偶爾還能聽到鼾聲。
倒還真是天生的搭檔,阿達與陸枭全部都是處變不驚,遇事毫不膽怯的人。想起今天要是換做謝九安丢了這麽一大批貨,估計早就拔槍跳腳問候人家八代祖宗了。
紀澤坐在臨窗的辦公桌邊,桌上是亂七八糟的文件啊檔案袋啊什麽的散落在顯示器旁邊,玻璃下還壓着一張辦公桌主人的相片,铮亮筆挺的制服,背景是在某個挂着國徽的禮堂前,照片上的紅星紅旗迎風招展。
顯然是宣誓那天的留影紀念。
紀澤進進出出警局很多次了,小時候是跟着同樣是刑警的父親,而現在則是混在一群黑幫分子裏。想起小時候,自己抓住機會就要跟着身為刑警隊長的爸爸去警局,因為工作忙,倒是難得帶他去幾次,每次去,都要被局裏的叔叔阿姨抱着逗一逗,“小紀澤長大了想做什麽?”而自己每次都要非常大聲地回答,“跟爸爸一樣當警察。”然後,說完還會用軟綿綿的手擺一個敬禮的姿勢,逗得所有人哈哈大笑。
要是,當年的叔叔阿姨看到現在的自己,肯定會大吃一驚。
忽然想起,自己同他們一樣也是警察,是緝毒警察,但從未在國旗國徽下宣誓過,也沒有光明正大地穿過警服,只在留檔案那天秘密地穿着警服拍了張一寸照片。沒有做過筆錄,也沒有寫過報告。
望着辦公室外一衆來來往往開始上班的警察們,他忽然心生羨慕。
陸枭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副畫面。紀澤坐在人家的辦公桌旁,早起的晨光打在他削得薄薄的短發上,像太陽所有的光線都穿過他柔軟的發間,眼睑長長的睫毛正服服帖帖地攏出一小片陰影,剛毅英俊中平添了幾分安逸寧靜。整個人沐浴在晨光裏,邊緣被鍍上了一層光暈,明亮溫和。
好像,紀澤永遠都是這副摸樣。而自己,只要這個渾身上下散發着安靜氣息的人在自己身邊,所有的一切都能找到站穩的腳跟,像漂泊的浮萍,緊緊抓住水裏的草。
只是看着他坐在警察的辦公椅上,脊背挺直地坐着,拿着一把筆不知道在塗塗寫寫着什麽。但神情卻格外認真嚴肅。
好像,好像他倒不是跟着自己來錄口供的黑幫成員,更像方才對着自己咄咄逼人的小警察。
陸枭悄悄地打量着,無聲微笑,他就是喜歡這樣美好的紀澤。
沒過了多久,門就被敲開,陳實提着一大袋子早餐正靠在門口,“好了少爺,咱們可以回去了。”陸枭揚了揚眉毛,“老宅?”
陳實從袋子裏拿出一罐咖啡遞給他,“可不是,你可得想好怎麽應付老爺,正是低氣壓呢,暴風雨馬上就要來了。”說罷,又将其他東西分給了紀澤與阿達。陳實看了看紀澤一眼,“怎麽樣?沒受什麽罪吧?”
紀澤接過,感激地笑了笑,搖了搖頭。
陸枭喝了一大口咖啡,皺着眉頭道,“這咖啡真不是一般難喝。”陳實笑了笑,“我的大少爺,先将就下,等事情過去了,你回你那小花店,煮上一大鍋都行。”
“其他人呢?”陸枭問道。
“也都上路了吧,老爺下了命令,昨晚所有人必須都去,一個都不能少。還在醫院裏那個都被拖出來了。”陳實将塑料袋揉成一團,丢到了垃圾桶裏。
“好了,咱們也該過去了。”陳實朝紀澤望了一眼,友好地笑了笑。
紀澤看到今天別墅外面停了許多輛車,與那天自己來的時候,清冷幽靜的氛圍完全不一樣。剛剛踏進大廳,就已經聽見劉源與沈喬生兩個人吵吵鬧鬧的聲音傳出來。而陸升則靠在大沙發上,身上蓋了條毯子,閉目養眼。好像完全沒聽到他們的争吵一般。
“我說劉源,你這是什麽意思?阿進和紀澤是我一手帶出來的,你剛剛那番話,不就是跟陸老大暗示我也不正常麽?”沈喬生将拐杖敲得砰砰作響。
劉源冷笑,“這我怎麽知道了,上梁不正下梁歪,你自己帶出來的人,你心裏清楚。”兩個人身後各站了一撥下屬,氣勢嚣張,毫不退讓。
“我的人有問題,你下面的就沒有問題麽,昨天晚上的買賣,又不是只有我的人去了?”沈喬生毫不猶豫地指出。
“我的人,我的人昨晚十二點半過了才接到通知,并且完全沒有告訴他們是要去做買賣,阿進這次是負責接應碼頭的人,剩下的,都是陸老大親自挑選的,除了你那個推薦給大少爺的貼身保镖和阿進,還有誰會有問題?”
“放屁!劉源!你再血口噴人可別怪我不客氣!”沈喬生這次完全沉不住氣了,破口大罵道。
劉源“唰”地一下拔出槍來,對準沈喬生張狂道,“你要對我怎麽不客氣了!”
沈喬生也是個老江湖,在劉源拔槍的瞬間,他也一把亮出身上的槍指着對方,原本保養得白白的一張臉漲得通紅,顯然是被劉源氣到了,“我們今天沒完!”
雙方的手下刷地紛紛掏出手槍指着對方,一時之間,氣氛凝固到極致,山雨欲來風滿樓。
紀澤知道,今天要是不好好解決,那麽一場內部争鬥不可避免,劉源和沈喬生的鬥争由來已久,就是不知道陸枭要怎麽解決這些內憂外患了。
沈喬生與劉源的利益沖突已經到了極致,上次的內鬼事件,雖然沈喬生也沒有想到揭發劉源的兒子還扯出自己的侄子,但劉源可不管他這一點,自己的兒子終究是自己的兒子,就算是家醜那也輪不到沈喬生到陸枭面前告狀。
陸升睜開了老人特有的混住的雙眼,然而依舊是銳利不減。他“咳咳”清了清嗓子,像破風箱一樣的聲音緩緩響起,“怎麽?老劉,老喬,我還沒死呢,你們就打算內讧了?”
然而雙方都僵持着不肯撤下武器。
原本一直站在一旁的陸枭此時步履悠閑地走上去,站到了兩邊勢力的中間,黑洞洞的槍口全部指向了他。陸枭慢慢張開雙手,擋住了劉源與沈喬生的兩把槍,用自己的手心抵住。
“劉伯,沈叔,我們都是自己人。莫說刀劍無眼,這槍才是最可怕,兩位長輩要是一不小心擦槍走火,那是後悔都來不及。兩位一輩子風裏來雨裏去,不要到頭來反而載在自己人內讧上,傳出去倒是讓槍,不是用來對着自己人的。”
陸升犀利的眼神在他們三人身上掃了一下,眼裏是冷冷的精光,“阿枭說的對,槍不是用來對着自己人的。”
劉源和沈喬生這才不甘不願地将槍收了回去,兩邊人馬也紛紛将槍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