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
某次紀澤站在樓道上,凝視着一幅畫,卻是手筆稚嫩用兒童水彩筆畫出來的,與其他的風格極不相同。見陸枭也剛好走過來,于是問道,“枭哥,這是你在老屋時候畫的吧。”
是開了一樹一樹的桂花,白色的月桂,紅色的丹桂。樹的樣子,周圍的環境,一眼就可以看出是那天在陸家別墅外見到的。
陸枭看着這幅畫也很是感慨地嘆道,“可不就是,還記得我給你說過的麽?那時候我在老屋,差點得了抑郁症,拒絕學中文,拒絕跟人溝通,只是把自己關在屋子裏一直畫畫。但是白天畫了晚上就撕掉,只有這幅留下來。”
陸枭望着自己7歲那年的大作,“那個時候,有個當地雇來的阿婆照顧我。那天她非要拉着我出房間,幫她一起去采桂花。雖然很不情願,但我還是跟着去了。很多很多桂花,很香很香,很漂亮。采完之後,婆婆就做桂花糕給我吃了。那一天,是我回國之後最開心的一天。”
陸枭的聲音在顯得有些陰暗的樓道裏緩緩流動,透過一幅二十多年前的話,訴說自己童年時的往事。紀澤見他望着畫的神情,是簡單純粹的,關于幸福回憶的色彩。
“那是我第一次吃到桂花糕,不過,婆婆第二年就去世了。後來,無論我在哪裏買的桂花糕都不是那個時候的味道。所以,阿澤,等今年夏天的時候,陪我一起做做看吧。”
不知道,與喜歡的人一起采桂花做出來的桂花糕,能不能是當年的感覺?
一日,紀澤正老老實實地給店裏的花灑水,讓花看起來更嬌豔欲滴。陸枭卻是從樓上下來,手中提着一個小箱子,身上背着自己的畫板。用極其輕快的語調對紀澤說道,“阿澤,我們出去寫生吧!”神采飛揚到讓人的心也會受到感染。
陸枭卻又想了想,說,“不對,是陪我出去吧!作為我的保镖,不僅要保護我的安全,還要學會忍受我幾個小時在外面畫畫。”
貝殼也吵着要去,陸枭無法,又見到它這幾天的确是大門不邁二門不出的抑郁模樣,想着是該帶它出去透透氣了。終于,撒嬌得逞的貝殼很是得意地喵了一聲,主動跳到副駕駛座上。陸枭卻對它說道,“貝殼,你乖乖地到後面坐着去,前面是給阿澤坐的。”
于是,某貓很不情願地扭了扭,“唰”地跳到了後面,開始裝睡。
紀澤坐了上來,先是觀察了貝殼一會兒,然後神情很是認真地睜着他那對清澈烏黑的眼睛對陸枭說道,“枭哥,我想,貝殼也有可能把我當做另外一只貓了,他是不是怕我跟它争寵?”陸枭瞧着紀澤一臉極是認真的摸樣,那雙烏黑的眼睛,白皙的皮膚,忍着笑回應道,“确實,你的确像只大白貓。”
陸枭将車停在了外面的小路上,帶着紀澤和貝殼往山上走去。
正是油菜花開始開的好季節。山野裏,山坡上,一層一層的油菜花像金黃色的浪一樣卷過漫山遍野。已經蘇醒的綠色植物倒像是繡在了金黃色的地攤上。
小山丘環抱的村落是典型的明清古建築群,繞溪而建,依山而立,粉牆黛瓦,參差錯落。真真仿佛是一幅靜止的油畫。
陸枭将一個折疊小矮凳遞給紀澤,自己也拿出畫具攤開了一張坐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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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麽,阿澤?是不是很漂亮?”
紀澤望着山野下面濃重的金黃,青瓦白牆的村落,鮮明的色彩對比,驚人的融洽美景,點點頭。貝殼早已是像一團黑色小毛球三步兩步地蹿了下去,撲蝴蝶什麽的貝殼最愛了。
陸枭一邊拿出HB鉛筆在畫布上勾勒着,一邊對紀澤說道,“其實我并沒有上過什麽美術學院之類的,喜歡畫畫但我父親不鼓勵也不反對,沒有給我找老師。我母親就是畫家,她說,生活中總是有許多許多的美好,有的人用文字記錄,有的人用音樂,而用的人則是用畫筆。”
紀澤看着他手中的畫筆正輕輕地勾勒出山中小村落的大致輪廓,不解地問道,“現在不是有照相機了麽,照一張很快的,還是那麽逼真的遠景重現。”
陸枭笑着搖搖頭,“有些東西,有些事,有些人,要你親自去一筆一劃地去記錄,才會印象深刻。”
我畫過許多行雲流水,波瀾壯闊,高山仰止,卻只畫過一個心愛的人。
那個冬天梧桐樹下的青年,像泉水一般明亮清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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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澤見陸枭在反複地打電話,負責送花的人現在還沒回來。想了會兒對陸枭說道,“枭哥,要不我先送過去吧,反正也沒有幾步路,blue酒吧正等用。”blue酒吧也位于這個區域,只是陸枭的花店在北,酒吧在南,今天有個相親活動,在陸枭的花店訂了許多鮮花。
陸枭放下電話,将車鑰匙丢給紀澤,“那好,你開我的車過去,雖然不遠,但是花很多,我幫你把花一起弄到後車廂去,這裏的路都不是很寬,開車要小心點。”
紀澤将車鑰匙緊緊握在手裏,“放心吧枭哥,我會注意的。”
這是個絕妙的機會。
……
紀澤幫着酒吧的服務生将花搬了進去,完畢之後,走回停在離酒吧不遠處的車旁邊。似乎又想起什麽事情一樣,他并沒有直接打開車門進去。
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還有五分鐘。
于是,他繞過車子,走進酒吧對面的小巷子,那裏出去有個公交車站,旁邊有個現在已經不多見的IC卡電話。
偶爾空閑的時候在附近閑逛,他早已将這周圍的一草一木都了然于心。今天正好是來到陸枭身邊三個月,他必需找到機會打電話給一個只有他一個人才打得通的號碼。他真正的直接領導。
将準備已久的IC卡插入。紀澤若有其事地環顧四周,現在真是十點多,也不是上學和上班的高分期,車站并沒有什麽人,幾個從公園鍛煉回來或者提着超市購物袋的老人,以及兩個衣着時髦的年輕女子。不時有公交車停下來,傳來報站的聲音。
迅速地按下號碼,随着“嘟——嘟——”聲的傳來,聽筒那頭終于響起了自己久違而又親切的聲音。
“紀澤。”是個威嚴又不失親切的中年男子的聲音、“是,陳隊,大概只有兩三分鐘的時間。”紀澤快速地回答道。
“好,你交給“三角”的情報我們都收到了,小澤,你做的很好。但這些都只是小打小鬧。現在聽號了,紀澤,必須完成這次的任務。陸氏在不久之後會有一筆交易,是日本方面傳來的消息,他們将有300公斤的4號海洛因賣給日本的某個黑社會團夥,而實際的數量遠遠不止這些。這批海洛因是直接從緬甸邊界通過水路運到s市的,但緝毒隊沒有成功将他們攔截下來。所以,你務必要将這次的交易地點和時間盡快上報,以及,找出陸氏藏匿剩下的毒品地點。”
“好,我一定盡快完成任務!”紀澤心裏暗暗吃驚,他知道陸氏其實洗白的行業諸如酒店商場只是一小部分,真正撐起整個陸氏集團運作的是走私,包括毒品和軍火,但如此數量相當驚人,300公斤的海洛因其價值将超過一千美元,并且還有,要是這批毒品全部流入市場,那麽後果不堪想象。毒品是暴利,這些不法分子铤而走險制毒販毒,然而給社會造成的危害将是多米諾骨牌般的連鎖反應。
電話那頭的男人停了一會兒,又接着叮囑道,“雖然任務确實急迫又重要,但小紀,你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不要暴露。要是……記得馬上出來找三角,他會帶你回來。”
“好的,放心吧陳隊,我會順利完成的。”紀澤下定決心般地答道。
電話裏的人卻軟了聲音,“小澤,我和你媽媽都等着你回來,記住,我不想因為你感到失望,但我們更不因為你感到絕望。”是來自父親的叮囑,而不是方才交代任務的上級。
紀澤聽到最熟悉最親密的人此刻叫着自己的名字,只覺得喉嚨一酸。已經三年了,到今年是第四年了,自己還沒有回去過。
紀澤想起自己上完高中之後,毫不猶豫地報考了警校。那個時候,他還住在陳隊家裏,可以說陳隊對他老說,不僅是他的直接上司也是亦師亦父的角色。不為別的,因為在他小學五年級的時候,就已經是個孤兒了。他的父親,同樣是一名光榮的警察,卻再某次黑幫火拼中不幸地,心髒被擊中,送到醫院之後永遠地躺在了手術臺上。而他的母親,早在之前就因為父親的工作性質遭到綁架撕票。
所有的這些,都是他不願觸碰的回憶。後來,陳隊主動收養了紀澤,不僅僅因為紀澤的父親在部隊時是他的戰友,後來更是并肩作戰的同事。在陳隊夫婦看來,紀澤還是個惹人疼愛的孩子卻早早地失去雙親,更是将他當做自己的親生孩子撫養。
紀澤高考之後填報志願時立即遭到了自己的養母的反對,那個善良的,把自己視若己出的第二個母親甚至以斷絕母子關系來威脅紀澤,憑他的成績可以穩穩當當地上一所不錯的重點。紀澤卻得到了陳隊的支持,一個男人的抱負,果然需要同是男人的父親來理解。
而在紀澤大三的時候,卻意外地收到一項秘密任務。警部需要一個優異出色的生面孔打入敵人的內部,而低調沉穩卻一直很優秀的紀澤進入他們的視線。自此之後,紀澤的所有檔案都暫時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改頭換面之後的身份。
只有這個名字他不願舍棄,是他那個盡職英勇的父親除了自己這個血肉身體之外,唯一留給他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