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
陸枭與紀澤二人進門時正好是飯點,偌大的別墅裏只住着陸氏集團的創始人陸升以及追随他多年的一個女人,年逾四十卻可以看出年輕時的風韻猶存,看上去倒是頗為賢惠的摸樣。以及裏裏外外荷槍實彈的保镖。
見到來人是陸枭,坐在桌子側邊的女人很是熱情地起身招呼道,“啊,阿枭回來了!回國都這麽長時間了,怎麽才回來?你爸爸都盼了好久了。”
中間的老人正一勺一勺喝着湯,形容枯槁,瘦骨嶙峋,頭發灰白,似乎連湯勺都擡不起來,絕對是那種風裏來雨裏去的滄桑。
他們二人,一個年輕英俊,一個猶如行将之朽木。
只是擡頭望了陸枭與自己一眼,紀澤就可以斷定,兩人是有着最親密血緣的父子。
因為,一雙與陸枭相似的眼睛裏是冷漠銳利的精光,像一柄塵埃不掩其鋒利的古劍。
“我回來了父親,您與紅姨都還好?”陸枭恭敬地站在一旁問道。
陸升将視線從兒子身上移開,餘光掃過紀澤,“嗯,回來就好。先坐下來吃飯吧。”不似陸枭平時用溫文爾雅掩飾自己骨子裏的冷酷,眼神仿佛尖刀。
紅姨招呼着傭人再去拿碗筷,但對着紀澤面露一絲為難,陸家可沒有保镖上桌吃飯的規矩。“這位是……”
紀澤倒是輕松地對陸枭一笑,“枭哥沒事,你先吃,我在去車裏等你。”
話音剛落卻被陸枭一手攔住,淡淡地對陸升說道,“爸,紀澤不僅是我保镖,也是我朋友,一起吃飯吧。”
見陸升沒說什麽,陸枭扯過紀澤一起坐下。
一頓飯吃地靜谧無聲,只是吃完飯之後,陸升拿起白毛巾擦了擦嘴巴,對陸枭說道,“今年也都三十了,該玩的也玩夠了。你爸爸我老了,該怎麽做你自己心裏最清楚。”
陸枭點了點,“是,我知道了。”
陸升卻是一句話未問紀澤,只是精明的眼光偶爾掃過,略停了停,又用沙啞而緩慢的生意對陸枭說道,“肖敬國他剛剛接任之前的副關長。但對我們的好意卻一直不領情,幫着謝家跟我們作對。”
陸枭略思索了下,冷笑着答道,“野心太大的人,總有失蹄落馬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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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才調任不久,不可能頻繁調動。”陸升接過茶飲了一口,又吐進茶盞裏。
“生老病死皆是自然規律,既然不好動他,那讓他遵循自然規律不就行了。”陸枭理所當然地回答道。
“不要搞出太大的動靜,最近上面差得緊,雖然,還是小心為妙。”陸升叮囑道。
“好的。”
“對了,過幾天有個政府主持的商貿酒會,肖敬國也會參加,你替我去吧,好好會會他。”
“知道了,我會準備準備。”
紀澤聽着心驚肉跳,這是明目張膽地計劃謀殺國家高級官員麽?
雖然他現在已經知道肖敬國便是那天與謝九安交易的肖副關長,身為高級官員卻是一個收受賄賂公然蔑視法律的蛀蟲。但紀澤深覺,即使如此,肖敬國也應該交由國家法律機關去審判,而不是不明不白地死在陸氏的暗殺之下。何況,将來,他也許是将陸氏送上法庭的重要證人之一呢?
這個情況,他一定要及時上報出去。
回去的路上卻下起了瓢潑大雨,雖然紅姨一再挽留陸枭可以先住一晚再趕回市區去,但陸枭卻語氣不容商量地拒絕了。雖然,陸升住的那棟房子裏留有他這個獨生子的房間,而五步之外的另外一棟還是屬于陸枭的,但陸枭卻堅決要冒雨趕回去。
陸枭将車燈打開,載着紀澤駛入滂沱大雨中。密封性極好的車子将“嘩嘩”的雨聲與冷冷的空氣都阻隔在了外面。車裏的小燈開着,溫暖又柔和的光線只在倆人中間圍了一個小光圈。
“怎麽樣,我看你剛才都沒怎麽吃,不好吃麽?”陸枭一邊控制方向盤一邊問道。
“還好,中午枭哥你做的飯菜不是很好吃麽,我就吃多了,晚上不是很飽。”他怎麽能說,自己因為苦苦思索對付他們父子倆的策略而完全吃不下飯。
陸枭想起中午紀澤不說話卻跟小碩鼠一樣一點點卻一直不停扒飯的摸樣,心裏就軟了軟。
在暗黃的光線下,淺色的眸子卻顯得幽深起來,只是裏頭是一派溫和。
紀澤動了動,方才在陸家自己是太過于謹慎了,感覺從頭到尾仿佛都僵硬了一變。于是略略伸了個懶腰,将自己窩進了座椅裏。
陸枭側頭看着他一副要陷進副駕駛座裏的乖乖摸樣,差點禁不住伸手觸摸他頭發的沖動。不知道,會是怎樣的觸感?
當然只是趁他轉頭望着車窗外的時候,很是肆無忌憚地在紀澤的頭上意淫了一番。
“是不是對于我冒雨回來的行為很不理解?”得找點話,否則陸枭制止不了自己思想的放縱了。
見紀澤轉頭疑惑地望着自己等答案,陸枭繼續說下去,“我六歲才回來的,一回來就住到了那棟房子裏。但是,我之前一個跟我的親生母親住在意大利,她是個,很有天分的畫家。還是一個,很聰明的女人。”
碩大的雨點砸在擋風玻璃上,外面是大風大雨,而車裏卻是極其安逸寧靜,坐在自己身邊的是一個像薄荷草的青年。
陸枭只覺得此刻的氣氛再好不過了,好到他很有跟紀澤談心的沖動。
“但是我那個時候剛回來,只會講意大利語,我連叫爸爸都不會。你不知道我小時候多調皮多倔強,沒人愛帶着我。于是,很長一段時間裏,我都是呆在房間裏畫畫。我讨厭我那個房間。”
紀澤略有所思的點點頭,其實,他只是很好奇,陸枭對他說這些幹什麽,陸枭對他的好,也許,只是一個好心的雇主對自己保镖的好。紀澤時時刻刻提醒着自己這一點。
又問紀澤道,“說說你小時候的故事啊,阿澤。”
陸枭卻只見紀澤将與他對視的目光收回,原本就黑的眼睛更是深邃不可探視,仿佛瞬間上了一層保護色。紀澤頓了頓,聲音清亮又略帶某些難以克制的惆悵,“因為太久了,我都忘記了。”
陸枭自然是個聰明人,便不再說什麽。有些事情,會忘記是因為不想記得而已。
黑夜中奔馳的車像振翅而飛的大鳥在雨裏滑翔。
終于開進市區,陸枭在一處紅燈處停下。各色燈光照耀下的城市在雨水沖刷下,白霧漸起,通過光線的折射顯得光怪陸離。
紀澤轉頭,在車燈間隙看到一個戴着尖尖鬥笠披着黑色雨衣的老阿婆正守着一輛小三輪,褲腿挽得高高,好似冬夜大雨的寒氣對她沒有任何影響。三輪車上隐隐約約是一些小巧玲珑的仙人掌,叫不出名的小花等等,期盼地望着行色匆匆的行人。若是天氣好應該會有些小女生喜歡買這些東西,但此刻已是九點左右,大雨将逛街的人都逼回了家……
綠燈亮起,車緩緩啓動。
陸枭卻出人意料地在拐彎處掉頭,将車開到了路邊。
“等我一下。”陸枭打開安全帶拿了把雨傘沖進了雨簾裏。
等紀澤反應過來,只見陸枭已經讓老人幫忙打着傘自己推着小三輪往這邊過來。
“嘿,阿澤幫我把後車廂打開。”雨聲很大,陸枭沖紀澤喊道,見紀澤趕忙下車,又加緊吩咐,“傘就在後面,你不要淋濕了。”
倆人合力将所有的小盆栽都搬進了後車廂裏。
二人上了車,陸枭用力地關上車門,将所有的風風雨雨都擋在了外面。紀澤神色複雜地望着全身濕漉漉卻依舊滿臉笑意的陸枭,幽深的瞳仁帶着一絲不解與困惑。
雖然倆人都打着傘,但雨勢風勢都太大了。別說陸枭,就是紀澤自己也是成了一只落湯雞。
有說不出的苦楚,卻像是落在擋風玻璃上的雨滴還未成形便被雨刷掃去。幹澀地開口問道,“枭哥,怎麽你……”
陸枭卻動作迅速地唰唰抽出幾張紙巾,對紀澤道,“先把頭上和臉上的雨水擦擦,把外套脫了吧,裏面應該沒有濕。”
雨水将紀澤本就極短的頭發打濕,服帖地趴着,頭上臉上都是雨水,正一滴一滴沿着線條優美的下巴往下掉。整個人像一尊被打濕的精致玉人,泛着白皙的光澤。
紀澤脫了外衣,胡亂抓過陸枭手裏的一把紙巾往自己臉上胡亂抓了一把。
冷不丁地,有溫暖的指尖觸到自己的臉。
卻是陸枭正用中指與食指撫摩着自己的側臉。紀澤心頭狂跳,只覺得原本被雨水淋濕而冷下來的身體溫度一下子蹿高,冰涼的皮膚,溫熱的手指溫度,交織着難以名狀的觸感。只覺得身體已經僵硬到轉頭去看陸枭的臉都沒有辦法動彈。
其實只是三秒不到的時間,卻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麽長。
陸枭收回自己的手,指尖上是白色的小碎屑。低低笑了笑,仿佛他綠翡翠一般的眼睛也被雨水潤滑過,亮亮的,“怎麽了?這麽大的人了,擦把臉都搞得滿臉都是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