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專心致志的黑衣青年,比例幾乎完美的側面線條,溫和雅致。
陸枭坐在拐角一個酒吧門口的石階上,雙手的拇指和食指構成了一個框,從這個框裏,他看到一個,仿佛讓冬天的梧桐都開花的人。
一樹一樹的花開,冬天的蕭索都盡褪而去,讓他想起那年春天第一次來到這裏的時候,滿眼是粉紫,淡淡的顏色,極致的驚豔。
放下背上的畫板,手中的鉛筆熟練地打着比例,定着畫面的最高點,最低點,輪廓的線條……一個雛形躍然紙上。
而這個人,已經了然于心。
守在一旁的貝殼失了耐心,一躍而出,幾下蹿了過去,溜到某人旁邊。脖子上的金色鈴铛“叮鈴”作響,在這清幽的街道上格外生脆。
紀澤低頭,居然是只通體黝黑,只有爪子上的毛是白色的貓,眼睛是深深的墨綠色。
誰家的貓這是?
想伸手摸摸它的腦袋,又意識到手裏還舉着茶葉蛋呢,于是俯身将茶葉蛋放到它面前,像所有逗小動物的人一樣說道,“小貓,吃不吃?”
黑貓連頭都不低,驕傲地矗立在那裏,支着白色的小爪子,沖他一聲尖叫“喵嗚——”。又俯下前半身,直貼到地面上,翹起又黑又長的尾巴,一副蓄勢待發的摸樣。
墨綠色的貓眼,泛着冷冷的光。
紀澤愕然了,貌似,自己沒有什麽攻擊性吧。于是又讨好地對小貓笑了笑,“吃吧,沒毒的,我剛剝的吶。”
“嗨,不好意思,我的貓是不吃雞蛋的。”
富有磁性的男中音,标準的普通話。
紀澤擡頭,幾步開外,是個穿着灰色寬松毛衣的男人,還背着個畫板,看起來像任何一個到處寫生的畫家。
身形高大,氣質卻是讓人舒服的文雅,帶着一點慵懶,像他身上的那件毛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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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相貌,是逼人的英俊。
一頭短黑發,淺碧色的眼睛像剛打磨出來的冰種潤玉,輪廓明顯,又沒有西方的粗線條,歐美人少有的清秀眉眼,那是屬于東方的美,氤氲溫潤而又淡淡儒雅,紀澤立馬判斷,肯定是個混血。
灰色毛衣的男人抄起了地上張牙舞爪的黑貓,又看了看眼前略帶點局促的青年,歪了歪頭,加深了臉上的笑意,無聲地微笑,卻讓人覺得所有的風度此刻都集中在他眼裏。
“沒事,貝殼只是一只很驕傲的貓,不會傷害人。你是,來這裏喝咖啡的?”英俊的混血兒看來中文學的很好。說着,不經意地走近了點。
走近的人,讓紀澤聞到了他身上似有似無的煙草味道,似乎正從他經緯稀疏的粗線條毛衣裏散發出來。紀澤不自覺地後退了幾步,憑着天生敏銳的察覺能力,這個人,似乎不應該是這麽溫和。
“嗯,在附近走走,不好意思,原來是你的貓。”紀澤瞄了瞄,仿佛要是可以失去束縛立馬就能給自己刨一個爪子的黑貓,心有餘悸地說道。
加夾了夾咯吱窩裏極不安分的小貓咪,深邃的淡綠色眼眸裏是掩飾不住的笑意。
于是,不就是一只貓麽,不被一只貓歡迎,有什麽好笑的。紀澤難得在不是工作的時候,面對一個陌生人,流露了心底的情緒。
“不好意思,我有事情,先走了。”紀澤蹙了蹙秀氣的眉,靈動的黑色雙眼透着孩子氣的拒絕意味。
男人倒是毫不介意地給了個明朗的笑容,“好,我也要回店裏去了。”
白白淨淨,秀秀氣氣的,柔軟的黑發,跟自己的根根分明毫不相似。細致的眉眼,像熨帖在水裏的黑曜石。
這個人,多像一棵青蔥的薄荷草啊。懷抱黑貓的男人,卸下笑意,意味難辨的眼神,落在瘦削的背影上。
紀澤提着一袋子茶葉蛋回頭望了眼。離自己兩三米遠的,是只冷眼的黑貓,再隔着斷距離,是個笑意盈盈的男人。
“巧了,我也是這條路。”
只是普通的陌生人而已,紀澤壓下心中的不安與莫名疑慮,往花店的方向走去。到門口不遠處,黑貓從後面蹿了上來,擋在了小銅門前,仿佛紀澤再往前一步,就立馬發動進攻。嘴裏還低聲喵唔,充滿敵意。
黃色爆炸頭又冒出來,興奮地高聲喊道,“貝殼,你回來了啊!枭哥呢,你沒跟着他嗎?”
于是,紀澤的心頭,一束白光越來越亮。
身後的男人已經幾步趕上前,哄開貓咪,推開小門,對着紀澤笑道,“嗨,這就是我的店,你要買花麽,是送女朋友?”
面前本還帶着孩子氣跟貝殼對峙的青年收起松懈,所有的青澀退得幹幹淨淨,恭敬而又穩重地說道,“陸少,您好。我是紀澤,沈叔舉薦我來的。”
清亮的黑眸,上了一層讓人無法看透的堅定,攻而不破的摸樣。
陸枭淡綠色的眸子眯了眯,這讓他看起來帶了點冷峻的意味,只是一瞬而逝,又璀然一笑,健康的白牙齒,讓人看着就舒服。
“先進去吧,外面冷,阿達,搖杯奶茶出來!”
紀澤坐在店裏的真皮沙發上,感覺整個人都要陷了進去。
整個小別墅的一層都被打通,改成了店面,木質的裝修格調,到處都是或淺或深的咖啡色,棕色。随處是各色的花,能認出來的不多,比如,那一大捧浸在水桶裏的,是金色的向日葵。而在他的左側,正吊着一大把不知名的紫色花朵。木色的背景,襯出繁花的色彩更加鮮明。
店裏正放着英文慢歌,沙啞的男聲彌漫了整個空間。
是滲入骨髓,讓人無法克制的舒适感。
那只叫貝殼的貓卻蹲在他面前的茶幾上,依舊是冷冷的眼神,背脊上的毛都豎立起來,仿佛只要紀澤動一下,它就要采取行動。
雖然,紀澤一向好脾氣,雖然,跟一只貓計較是很沒意思的事情……
紀澤趁着那兩人不知哪裏去了,沖貝殼很是不服氣地瞪圓了下黑眼睛。
陸枭端着奶茶走出來時,看到的就是這幅情景。
他發現,今天,臉上的笑意是從來沒有斷過。
将奶茶遞給若無其事坐直了的紀澤,看着他又恢複了沉靜的摸樣,于是也裝作沒看見似的開口問道,“你是——”
“準備當你的保镖。”紀澤覺得自己又要開始應付新的一段生活了。
“我不需要保镖。”陸枭說道。
“但是,我覺得,你會需要我。”紀澤的黑色眼眸也滿是自信,讓他整個人瞬間靈動起來,一時靈氣逼人。
你有沒有試過清晨醒過來,踱步到庭子裏,驚喜地發現,正如日本的作家川端康成所說的——
“淩晨四點海棠花未眠。”
紀澤,紀澤。
陸枭在心裏輕輕地琢磨着這個名字,觀察的眼神放肆地落在眼前人身上。
我四點醒來的意外,未眠的海棠花。
紀澤盯着灼熱的視線,絲毫沒有退縮的意味。
陸枭笑了笑,幹淨爽朗,就像他身上時不時散發出來的煙草味道。
“是啊,是啊,也許,我真的會需要你,比如以後的生活。”
紀澤臉上不動聲色,心裏卻已經開始盤算起來,看來,以後陸升集團的事業,果然是要他繼承的,即使他現在窩在這裏當個世外桃源的花店老板。
紀澤向來是個話不多的人,而陸枭也沒有像他想象的一樣同他問些陸升集團的事情,反而對他的一些生活瑣屑很感興趣,諸如哪裏人啊,現在住在哪裏啊,怎麽會想到加入陸升啊,平時都喜歡吃些什麽啊,面前的奶茶會不會喜歡啊,要是不喜歡,愛喝什麽啊之類的。紀澤坐了沒多久難得他也算是個很有耐心的人已經頗是不自在了……
怎麽,跟自己心裏排練的戲碼——拜見黑幫繼承人的戲完全不同,自己揀的那些個臺詞,好像都沒用上。
紀澤差一點反應不過來。
他與自己見過的任何一個黑幫子弟都不一樣。
終于自己有了表達意願的機會,“那陸少,明天我就正式過來吧。”
陸枭依舊是溫和地笑笑,“不用,三天後再來吧,不用太早,早上挺冷的,最好是過了十點再來也可以,那個時候沒那麽冷。”
體貼而溫柔,紀澤在他的心裏又寫了一筆,現在,他決定不靠別人嘴裏的據說聽說,自己給陸升集團的少爺好好地下個定義。
“好的,陸少。”
“不用叫我陸少,跟着阿達叫我枭哥吧。”
陸枭靠在店門口,就連落地玻璃窗邊也擺滿了各種鮮花,天生高大的身材閑适地一站,一靠,寬松的毛衣加在他身上更是慵懶無比,仿佛是個準備拍硬照的平面模特。一手插在牛仔褲兜裏,貝殼被他緊緊地夾在手臂上。
與站在門外的紀澤作着告別。這個,像書生一樣的青年,真的是讓沈叔那個老狐貍刮目相看的新星?
紀澤卻怪怪地想,來之前,怎麽沒聽人提起,陸枭居然是個中法混血啊?
當然,陸枭沒有忘記,當紀澤從他手裏接過奶茶時那骨節分明勻稱漂亮的手指,在某些特定部位有着厚厚的繭。
那是常年握搶才會有的繭。
紀澤眼見自己的未來老板還是一副悠悠哉哉地準備目送自己離去的摸樣,輕松一笑,黑色的風衣襯得他的眉目愈發明朗清晰。
不像他融入了異國情調的英俊,真是個标準的玉一樣的中國美男子。難得是氣質清澈的像一泓泉水。陸枭已經在心裏各種勾勒了。
紀澤絲毫未察覺地準備轉身就走,習慣性地将手放在嘴邊呵了口氣,跺跺腳。
“哎,等等。” 陸枭仿佛回過神來似的。
不待他反應過來,沖回房子裏又出來的人已經将一副淺灰色的手套塞在他手上,“雖然是南方,也挺冷的,戴着手套好些。”
接過手套時,觸到的手指帶着幹燥溫暖,好像有絲絲電流如同這樣天氣裏常有的靜電一般在空氣中“嘶嘶”開來。
紀澤不可抑制地感覺自己的臉頰上升了一點點溫度。努力定了下心神,這沒什麽。
錯愕了下,但又立馬恢複平時的溫潤清澈的樣子,“謝謝,枭哥。”
拽着手裏的溫暖羊毛手套,踩在梧桐葉上,沙沙作響。擡頭是被梧桐樹枝交錯劃開的陰霾天空。他最讨厭冬天,手冰腳凍的,也許,讓他讨厭的冬天一直就沒有過去。
陸枭的回來,真的是一個契機,也許,等任務完成的時候,會是一個春暖花開的季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