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陸叔叔陪着我
又扳回一局,鐘意心情好多了,回到家進門哼着歌,把正在掃地的吳阿姨都看得滿臉慈祥。
“今天怎麽這麽高興了,前幾天一直看你一個人悶在房裏,阿姨都擔心死了。”她笑道。
鐘意順手去冰箱拿了壺冰過的檸檬水,給自己倒了一杯,然後才道:“沒什麽,就是一直很想要的一個東西,感覺快要到手了。”
他喝完那杯檸檬水,感覺不太涼,又打開冰箱冷凍層打算拿點冰塊。妨,豹,嘟,嘉,蒸,李,禁,止,外,傳。
吳阿姨立刻勸阻道:“這麽晚了可不能喝太涼的東西,要肚子疼的。”
鐘意不以為然地擺擺手,“就一點冰水而已,我哪有那麽嬌氣。”
事實證明,嬌生慣養長大的他,還真有。
鐘意喝了了一大杯滿是冰塊的檸檬水,睡到十二點,晚餐沒吃飽,被餓醒了,他又不好意思這個點喊女傭起來給他做飯吃,睜着惺忪的睡眼下樓覓食。
結果是一無所獲。女傭肯定不會把剩菜留着給他吃,冰箱裏除了一些食材就沒別的什麽了。這可是太難為鐘意,讓他畫食物還行,讓他做食物就敬謝不敏。所幸,到最後鐘意翻出了一小盤蓋着保鮮膜的三文魚壽司,日期還新鮮,就今天下午的。
但自從去母親之後,也沒人叮囑他半夜不能吃生冷食物啊。
他吃完了壽司,收拾收拾桌面,又去冰箱倒了杯冰檸檬水喝,伸了個大大的懶腰上樓睡覺。
到半夜,一陣劇烈的疼痛叫醒了他。
他能感覺到是胃部在疼,并且伴随着強烈的惡心反胃,下床勉強支撐自己走到衛生間,吐了個昏天黑地。
這下再不想叫醒女傭恐怕是不行了,他撐着最後一口氣,給吳阿姨打了個電話,然後驟然倒地。
等到意識稍稍恢複一點的時候,他人已經在醫院的病床上了,左手還插着針,正在吊水。
鐘意舔舔發幹到有些起皮的嘴唇,氣息微弱地道:“吳阿姨,我好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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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吳阿姨,陸叔叔行不行?”一個幾乎沒有溫度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他勉強撐起上半身,循着聲音的方向去看,陸鶴彰正坐在他床邊,眼神冷淡地看着他。
鐘意咳嗽一聲,“陸……陸先生,您怎麽來了……”
陸鶴彰起身給他倒了杯水,四分熱六分涼,遞到他手上的同時說:“現在不要跟我說話,我在生氣。”
他随身帶着筆記本電腦,剛說完就低下頭繼續工作,很忙的樣子。
“哦,對不起。”鐘意小口抿了口溫水,感覺平平無奇的礦泉水喝進嘴裏都帶着點甜味。
病房安靜了一會兒,鐘意慢吞吞喝完那杯水,問了句:“現在幾點了?”
陸鶴彰頭也不擡地說:“淩晨四點,你大半夜吃生冷食物導致急性腸胃炎昏倒之後又影響我休息時間的第二個小時。”
鐘意鹌鹑一樣點了點頭,差不多明白為什麽陸鶴彰生氣了。
他不敢主動開口,過了很久,陸鶴彰突然合上筆記本,轉頭質問他:“所以你就真的不打算向我道歉了。”
鐘意愣愣地道:“您不是說您現在在生氣,讓我不要說話嗎……”
陸鶴彰:“……”
鐘意低頭憋住了壞笑。
擡杠擡得差不多了,陸鶴彰正色道:“鐘意,你都沒有常識的嗎?”
“我……”
“還是你們這些藝術家離凡人的生活太遠,适應不了凡人脆弱的腸胃?”
鐘意不知道該說什麽,非要說起來,他确實很缺乏生活常識。
他年幼失去母親,父親常年忙于工作,基本上整個童年加少年時期都是保姆帶大的。物質生活富足,精神生活卻匮乏,鐘意就把感情都寄托在了繪畫上,這就直接導致了他像陸鶴彰說的那樣,離凡人的生活太遠,身上永遠少了點煙火氣。
再後來住進陸鶴彰家,物質生活又提升了一個檔次,離凡人就更遠了。
鐘意紅了眼眶,低下頭呢喃道:“可是又沒有人告訴我,晚上不可以吃涼的。”
“這種最基本的常識,難道還需要別人告訴你嗎?”
“那人也不是生下來就什麽都知道的啊,我很早就沒有媽媽,後來爸爸也不要我了,然後你……”
鐘意撇了撇嘴,忍住淚意,“你也不管我。”
陸鶴彰覺得這小孩真有本事,一下就把他的心揪住了。
十八歲的年紀,正是人生轉折點,最缺乏人關心的時候。可他卻硬是把鐘意從他原本生活的好好的家庭裏搶了過來,搶過來也就算了,還半點關心都沒有分給他。
鐘意喜歡喝冰水,養成了很久的習慣了,可他卻從來沒注意過,也沒有勸阻過。
陸鶴彰看着鐘意因為生病而發白的嘴唇,還有那插着針管的纖瘦手背,醫生甚至不敢給他用藍色針頭,用了紫色的。這一切都在告訴他一件事:他是個不合格的監護人。
他從一開始的憤怒陷入了深深的自責。
細想來,他和鐘意那個混蛋父親,又有什麽區別?
陸鶴彰是很少會嘆氣的人,因為那樣意味着無能為力,他絕不允許自己無能為力。
可在鐘意這件事上,他目前能做的事只有嘆氣。
鐘意吸了吸鼻子,從剛剛那股勁兒裏緩過來了,轉而道歉:“對不起陸先生,我剛剛話說重了,沒有怪您的意思,這些年您培養我也花費了不少,是我太不知足了。”
陸鶴彰沒有回應他的道歉,只是問:“有沒有什麽想吃的?清淡的。”
鐘意搖搖頭,“沒有,胃裏還是不舒服,不想吃東西。”
“嗯,想吃了告訴我。”
“知道了。”
說完這句話鐘意都準備睡了,發現陸鶴彰好像沒有要走的意思。
他猶豫着問:“陸先生,您不用回去休息嗎?”
陸鶴彰說:“吳惠的兒子結婚,向我請了三天假,其他人我不放心。”
“啊?”鐘意懂裝不懂。
陸鶴彰哪看不出來他那狡猾的眼神,心有愧疚,也就不戳穿他了,妥協道:“算是個借口。”
鐘意把臉往被子裏縮了縮,傳出來的聲音帶着快要憋不住的笑,“什麽借口,聽不懂啊。”
陸鶴彰無奈道:“我留下來陪你,可以嗎鐘先生?”
被子裏的人終于憋不住笑了聲,滿心歡喜藏也藏不住,偏偏還要嘴硬一句:“其實,其實我一個人也沒事的。”
“那我走了?”
“別走別走,”鐘意從被子裏探出了頭,眼睛亮亮的,“陸叔叔陪着我,更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