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氣氛一時有些冷凝,邢岫煙在袖中絞着手指,盡量保持着常态,道:“這一天總算是過去了,言總管,我們下一步該怎麽做。”
回答她的,是言泓忽然傾下的身體。這一回邢岫煙離得遠,言泓直挺挺地倒在地上,聽聲音都覺得疼,邢岫煙呆了半刻,連忙上前喚道:“言總管,言總管!”
言泓只是不醒。
邢岫煙急了:“言泓,言泓,你怎麽了?”
言泓依舊沒甚反應,邢岫煙咬咬牙,雙手撐起言泓的雙臂往屋裏拉,又費了九牛二五之力把言泓搬到床上。看着面色蒼白的言泓,邢岫煙心想:他服下藥丸,本來應該抑制住了病情,奈何剛才又飲了酒。所以,現在是加重了麽?
喘了兩口氣,邢岫煙開始滿屋子找茶壺,結果茶壺找到了,裏面卻空空如也。她又去院子裏面轉圈,還好院子裏有一口水井,裏面的水還算清冽沁涼。
邢岫煙打了小半桶水,灌了一壺,跑回房裏給言泓喝,可是言泓牙關咬得死緊,水都流出來,弄濕了枕頭。
古裝電視劇裏的一些情節這時候湧入腦海,遇到這種境況,大概是要用那什麽方法來喂水了。邢岫煙感覺臉頰熱氣上湧,連忙搖搖頭把這個想法趕走。
言總管那清冷的目光,想想都凍掉一層皮。邢岫煙嘆口氣,拔下頭上的一根簪子,往言泓手臂刺去。
言泓吃痛張嘴,邢岫煙趁機灌了一口水下去。言泓咳了咳,悠然轉醒。
邢岫煙喜道:“言總管,你總算醒了!”
言泓輕飄飄地說了幾個字,頭一歪,又昏過去了。邢岫煙眼看着那雙燦若星辰的眼睛重新閉上,頹然歪坐在椅子上。
忙活了半天,只換得他一時的清醒。他剛才說了五個字:莫言,出雲,藥。
莫言她明白,是讓她不要把言泓昏迷的事情說出去。出雲麽,她也知道,是梨園裏伺候他的小厮。然而就算她懂得所有的意思,面前也是困難重重。
她該如何在陌生的富陽村,不驚動別人的情況下,于明日上午流水宴開始之前拿到出雲手中的藥呢?
人命關天,她還是去找董副總管商量商量罷,董副總管就算知道言泓有隐疾,應該也是不礙事的,畢竟董訓是一個刻板忠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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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岫煙這樣想着,推門而出,外面的風一下子吹進來,邢岫煙頓住了:她不知道董副總管住在哪裏啊。
“姑娘,你要找什麽?”這時,木三哥恰好經過。
邢岫煙忙道:“木三哥,你知不知道董副總管住在哪裏?”
“叫我三哥就行,”木三哥道:“村長想叫言總管出來再喝一杯,董副總管攔下了,于是董副總管和董掌櫃就替了言總管去和村裏的兄弟們喝酒了。”
邢岫煙暗道糟糕,董訓父子被拉去喝酒,肯定會被村裏的男人灌得爛醉,焉能清醒着離開酒桌。找董訓商量這個辦法,怕是行不通了。
“三哥,是這樣。”邢岫煙狠狠咳了幾聲,道:“我剛才喝了一壺涼水,現在頭疼,肚子也疼,你能不能幫我請葛大夫來。”
邢岫煙咳得雙眼含淚,楚楚無助。漂亮姑娘的可憐的模樣總是讓人多一分心疼,木三哥忙道:“哎喲,那葛大夫說配好了藥他就要走了,我得趕緊去攔住他,你等等啊。”說罷一溜煙跑了。
邢岫煙道了謝,笑容在轉身的一瞬間如煙雲消散,若是連葛大夫都走了,她怕是要連夜遁走,回一趟康平田莊了。前路艱險,她卻不得不行。
暮色四合,白天的溫度在慢慢退去,風也變得涼了。幾只晚歸的鳥兒從屋檐上飛過,留下一串清脆的鳴叫。邢岫煙看了一眼慢慢墜下去的夕陽,折身回房。言泓靜靜地躺着,這一刻,他既不冷漠,也不疏離。臉上因為發燙的緣故,微微發紅,看起來順從又溫和。
邢岫煙走過去,半跪在床邊,略寬的裙裾鋪在地上,像一朵半開的花。她緊緊握住言泓溫熱的手,抵在自己的額頭上,喃喃道:“言泓,我心裏很慌張,怕你出事,你快點好起來,行不行。”
垂眸之間,她沒有看到,言泓濃黑的眼睫顫了顫。
好在,事情沒有邢岫煙想象的那麽糟糕,一刻鐘後,氣喘籲籲的葛大夫敲響了門,道:“邢姑娘,你,你哪兒不舒服呀?”
邢岫煙一直緊握的手松開了,她忽然覺得葛大夫滿頭大汗的樣子十分可親。
“葛大夫,看到你真是太高興了。”
“好說好說。”葛大夫擦一把額頭上的汗,提着藥箱走進來,他本來已經喜滋滋走到村口,想着可以回家了。沒想到有村民匆匆忙忙喊住他,說是言總管跟前的丫頭病了,讓他去看一眼。
葛大夫回家的熱烈心情生生剎住了,一個丫頭無足輕重,但言總管是他的大金主,怎麽着也得看在言總管的面子上,治好他的丫頭。可是如今看這丫頭的面色,似乎沒有什麽異樣啊?
“邢姑娘,老夫給你把把脈罷。”葛大夫一臉疑惑。
邢岫煙笑了笑,從袖中拿出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銀票,道:“葛大夫,岫煙想請您幫一個忙,這張銀票算是給您跑腿的辛苦費,事成之後,另一張銀票也會奉上。”
葛大夫從邢岫煙手中接過銀票,看到銀票上的數字,他睜大了眼睛。
寬敞的場地之中,曬着大大小小的漁網,梁峒坐在他的老位置上,對着一封信發呆。
滿天沉沉的暮色,像是朝他壓下來。
“爹,你在想什麽呢,咦,誰給你的信。”
梁峒沒來得及護住手中的信,就被梁臨拿了去,他站起來道:“臭小子,誰叫你拿的,還給我。”
梁臨快速地把信看了一遍,咋舌道:“我的天,言總管在半路上被人暗算了,誰的膽子那麽大!”
梁峒把信收起來:“就是不知道是誰,才頭痛。”
梁臨道:“信上說讓爹暗中查一查,爹想好從哪裏下手了麽?”
“與我們田莊結怨的人,算不得多。行了,別在這煩我。”
“我是來叫您回家吃飯的。”
梁峒瞪了兒子一眼,負手朝村中走去,梁臨的眼珠轉了幾轉,笑嘻嘻問:“爹,若是我找到了暗算言總管的兇手,是不是就立功了?”
“就你?”梁峒滿臉寫着不相信,不可能:“你跟着許榮學得怎麽樣了?”
“那裏不适合我,不能讓我一展所長。”梁臨沮喪着臉。
“那你想怎麽樣,還是胡天胡地?”
“瞧您說的。”梁臨道:“我可是您親兒子啊。”
梁峒不想理他,梁臨颠颠地跟在後面,又笑道:“爹,你就說罷,若是我找到了暗算言總管的人是不是就立功了?”
“何止是立功,釀酒坊你也不用去了。”梁峒目光一閃,得了功勞,他就名正言順地向言泓舉薦兒子頂了秦暮留下的空缺。當上副總管之後,自然不用去釀酒坊了。
梁臨聽了,心中暗喜。他想起在綠柳山莊發現的身影,十分篤定那就是多年前被趕出去的盧副總管盧非。言總管這次遇險,十有八九是盧飛的手筆,只要他梁臨找到證據,就可以立功了。
想到以後不用去那混雜着酒氣和汗氣的釀酒坊,不用再跟着許榮一遍一遍地熟悉釀酒的過程,他簡直想跳起來。冷不防撞上了硬邦邦的東西,痛得他大叫一聲。
梁峒很無語:“自家的柱子都能撞上,什麽腦子?”
梁婧從裏屋探出頭來,道:“爹,你回來了,我剛好炖了天麻豬腦湯呢,剛好給哥哥補補。”
梁臨摸着腦門,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