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如豆的燈光在夜風下瑟瑟發抖,噗地一聲熄滅了。董瑜一激靈,從夢中驚醒。他揉了揉眼睛,站起身來。
這一動作驚醒了一旁守着的小二武用聽到動靜,差點從打瞌睡的桌子上跌下來,他迷糊着言看到掌櫃的起身了,立刻清醒了,道:“喲,您看我,居然睡着了。”
董瑜看了看天色,道:“忙了一整天,你也累了,回家去罷。”
武用笑得見牙不見眼:“大家都說掌櫃您憐惜下人呢,秦掌櫃還在的時候,從來沒聽見他輕聲細語說過話。我看您啊,很快就會成為田莊的副管事了。”
副管事爹已經占了一位,絕不會再給他。董瑜雖只喜歡埋頭做事,這點道理他還是明白的。不過這樣也好,當了副管事,也許就忙得沒有時間陪媳婦兒了。
董瑜瞥了武用一眼:“逝者已逝,休要多言。”
武用眼珠子一轉,方想起來董掌櫃娶的是秦掌櫃的女兒,說他岳父大人的不是,他自然要生氣。武用暗地罵自己拍馬屁拍到了馬腿上,連忙打了一下自己的嘴,道:“是小人失言了,掌櫃莫怪。”
董瑜道:“你這段時日早出晚歸,辛苦,這個月的月錢,多給你一錢銀子。”
武用大喜過望,連連道謝,看到董瑜拿了笤帚,連忙搶過來:“掌櫃的,這事交給小人做就好,保證由內到外一塵不染,您吶,就放心回去罷。”
董瑜看着他谄媚的臉,輕輕放了手,走出酒鋪的大門。內裏的酒氣還是源源不斷地湧出來,董瑜吸了吸鼻子。今兒與客人飲酒,着實狠了些,回去又要被可淑念叨了。
董瑜嘆口氣,面上卻露出微笑。心裏念着家中有孕的媳婦,想着要不要去夜市上買些點心,給她做宵夜。
是買酸棗糕,還是桂花糖藕呢?董瑜有些猶豫不定,有孕之後,秦可淑的口味拿不準,一會兒喜歡吃酸的,一會兒喜歡吃甜的,一會兒又喜歡吃辣的。古人說酸兒辣女,這樣一來娘和其他嬸子嫂嫂們都摸不準可淑懷的是男胎還是女胎,直說只能等到娃娃生出來才知曉了。
是男是女,董瑜倒不甚介意,這第一個孩子嘛,橫豎都是可疼的。
董瑜糾結了一會兒,一拍手:幹脆兩樣都買回去好了,再買一份酒釀圓子,給娘吃。打定了主意,腳步輕快了許多,誰知走了沒多久,有個人氣喘籲籲地跑過來,道:“掌櫃的,掌櫃的,不好了!”
這喊聲在清冷的夜色街道上分外響耳,董瑜轉過身來,一看來人是派出去送酒的老張。他雖然心裏很想去給可淑買宵夜,但是看着老張怎麽惶急的樣子,肯定是公事,于是就站住了等他過來。
老張急匆匆地跑過來,喘了一口氣,道:“掌櫃的,不好了,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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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張在康平酒鋪做了十來年,是一位得力的老人了,能讓他這麽驚慌的,必定是大事。董瑜感到事情不簡單,面色嚴肅起來:“老張,出了什麽事,你快說!”
老張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道:“昨兒我去富陽村送酒,袁老板硬拉着我喝幾杯,我推不過,只得應酬。一覺醒來,只聽得家丁在喊,說有好幾人喝了我們酒鋪的酒,人事不省。袁老板怒氣沖沖地說要去縣衙告我們,富陽村的村民也湧上來厮打,我說的話沒人聽,是在仆從的掩護下才逃出來報信的!”
董瑜驚得退了一步,對老張道:“怎麽會這樣,我去找言總管。”
老張道:“袁老板口口聲聲讓我們把不省人事的幾個人都治好,另外再賠他一千兩銀子,才肯罷休!”
一千兩銀子,這可是酒鋪兩年的進項,虧他說得出口,沒準這就是袁老板設的套,想要訛詐他們康平酒鋪。
董瑜冷笑一聲,身上的牛勁兒又上來了,道:“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們康平酒鋪經營了那麽多年,從來沒有出過這檔子事。怎麽到了他袁定的手裏,就有人喝得人事不省。走,我們連夜坐車去富陽村,去會會那袁定。我倒要與他分辨分辨。”
“好,掌櫃的,我這就雇馬車去。還好車行的人我熟,就算晚了,也可租一輛。”老張連連應聲,領着董瑜走了。夜色之中,董瑜的身影越來越薄,最後消失不見。
陰影之中,有身着鴉青長衫的男子和玄色衣裙的女子轉出來,兩人皆戴着帷帽,看不清容顏。
女子看着董瑜離去的方向出了一會兒神,道:“看來,開頭進行得很順利呀。”
男子冷笑一聲,輕輕撚了撚女子滑膩的下巴:“以後的事情也一樣會順利。”
女子塗着紅色蔻丹的手拍掉他的手指,嗔道:“讨厭,你的手粗着呢,別碰我。”
男子玩味道:“你還有哪裏我沒有碰過?這會兒矯情個什麽勁兒。”
女子輕哼一聲,男子道:“行了,你回去罷,要是梁臨那小子再來,記得按我說的去做。”
“總是讓人家做這些勞心勞力的事情。”
男子道:“你贖身的錢,我都準備好了。再說,我許諾的事情,一樣都少不了你的。想着未來的富貴生活,你願意現在勞心勞力麽?”
“自然是願意的。唉,他們攤上你這個心狠的人,算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了。”
“哼,那是他們逼迫我在先,當年我如喪家之犬一般離開保定,如今,到了一筆一筆算賬的時候了。”
這語句裏的狠厲讓女子哆嗦了一下,她猶豫了一陣,還是道:“他們可是京中有人撐腰的,你不怕?”
男子再次冷笑:“京中的老不死都快自顧不暇了,哪裏還管得了這裏區區一個田莊,怕?且看看是我怕他們,還是他們怕我。”
“不會罷。”女子的語氣中含着滿滿的不相信:“京城那高門大戶,承了幾代恩寵,能有什麽事情,會令他們自顧不暇。爺,你還是小心點,別輕舉妄動。”
男子負手在背後,巷子裏有一點燈光,照在他的帷帽邊,隐隐可看到他下颌的冷硬輪廓,顯得高深莫測:“我可是得了确切的消息,才敢回來。在你眼裏,我像是個蠢蛋麽?”
“爺,瞧您說的,奴家哪敢這麽想您呢,您威武。”女子豎起大拇指,扭着腰肢轉過身:“那麽奴家告辭了,夜裏寂寞,您要不要跟奴家走?”
這明顯的暗示男子了然于胸,女子身上的香粉一陣一陣地撲進他鼻子裏,面對柔媚的誘惑,拒絕才有鬼了。他上前攬住女子垂柳般的腰肢,往自己懷裏一揉:“小妖精,今兒用的是什麽香粉,這麽勾魂。”
女子嬌笑:“聽說是西域來的新品,曼陀花汁兒凝的,我好不容易才搶了一盒。”
男子在她身上狠狠一嗅:“小妖精,得拿出新學的本事才行,要不爺無法盡興啊。”
女子心裏暗啐一口,她這是看他年紀大了,才裝作無力承受的樣子,他還倒得意上了,罷罷罷,誰讓他是金主呢。為了以後,這點小事還是忍得住的。
想罷,女子放軟了身子靠在男子懷裏,嬌笑:“爺憐惜則個,奴家還要替爺辦事呢。”
男子滿意地捏了捏她腰上的軟肉,攬着她往前走:“看爺心情,走,先回去好好洗一洗,再慢慢逍遙快活。”
“爺,你真壞,真讨厭。”
小拳頭錘在胸口上,不痛不癢。男子把女子摟得更緊。兩個身影黏在一處,漸漸地走遠了。不時有調笑聲傳來,很快被風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