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保定縣令程風很快就帶人過來了,言泓和董訓不在,由梁峒出面接待。打撈上來的屍體很快确認,正是田莊的副管事秦暮。消息傳到村裏,史氏當場昏了過去,一旁的丫環們趕緊将她先擡回屋裏。秦可淑蒼白的臉上一絲血色也無,搖搖欲墜。
綠水的聲音尖細如針:“姑娘,你的瑜哥哥真是心狠手辣啊。”
秦可淑心中一刺,斷然道:“你胡說什麽,別以為你是小娘的丫頭,我就不敢動你。”
綠水撇嘴:“昨晚梁副總管和董嬸找了他一夜呢,都沒找到,怕是殺了人逃跑了。”
話音剛落,只聽得啪的一聲,臉上已是火辣辣着了一巴掌。綠水沒料到秦可淑真敢打她,怔愣在地。
秦可淑居高臨下看着她,冷冷道:“你再說一個字,我立刻叫牙婆過來把你賣掉。不信的話,你試試!”
秦可淑極少理會史氏房裏的人,這一次徒然發作,頗有氣勢。綠水一時不敢作聲,捂着臉走了。
長長的袖子遮住了顫抖的手,秦可淑跌坐在椅子上,明晃晃的陽光照射下來,分外刺目。秦可淑只覺得白花花一片,其他什麽也看不見了。
程風派了捕快去案發地點,命仵作查看屍首,自己則坐在大堂之上,撫着中央光華的玉貔貅,問道:“今天早上是誰先發現的秦暮?”
梁峒回答:“是個管酒窖的,叫邢忠。”
“帶上來。”
邢忠抖着腿被帶上來,才走了一步,腿一軟,普通一聲跪下了:“小,小人邢忠,參,參見青天大老爺。”
程風看了他一眼,問:“說一說,你是怎麽碰到秦暮的?”
邢忠抖着嗓子道:“小人昨晚喝多了酒,不知怎麽就醉倒在內湖邊了,這,這完全是偶遇啊。”
“真是一次特別的偶遇啊,”縣令笑了一聲:“除了屍首,你還發現什麽異常?”
“沒有,小人吓壞了,沒顧得上看周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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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一個官差跑過來道:“大人,秦暮家的夫人醒了,說是董瑜殺了他家老爺。”
程風轉頭問梁峒:“這董瑜何許人也?”梁峒心裏咯噔一下,如實回答:“是董副總管的獨子。”
“他與秦暮有何過節?”
梁峒道:“是生意上有些,呃,誤會,不過董瑜這孩子心眼不壞,應該不會殺人。”
“他人呢?”
“還沒找到。”
程風目光一閃,吩咐官差:“帶一隊人馬去找董瑜,務必把人給我帶回來。還有,查一查昨日秦暮都去了哪些地方,見過哪些人。”
“是,大人。”官差匆匆而去,梁峒賠笑道:“縣令大人,這是上好的西湖龍井,您嘗嘗。”
“等等,你回來。”程風看着地上還跪着的邢忠,叫回了官差:“把他給我看管起來。”
“哎喲,青天大老爺饒命啊,真沒小人什麽事兒啊,小人冤枉啊!”官差哪裏管他,只聽縣令的吩咐,很快押了下去。
“再傳秦史氏上來問話。”
下面有人回道:“大人,這秦家夫人身懷六甲,且放遭受喪父之痛,還在床上躺着。”
“那麽就傳個貼身丫環過來。”
程風慢慢喝了一杯西湖龍井,這時候,一個身着碧色半臂的丫頭被帶進來,她眼珠往程風面上一轉,跪下行禮。這縣令大人看起來三十幾許,眉目俊朗。比起其他的官爺,倒是少了一些嚴肅,多了一些慵懶。
程風道:“你是何人?”
“奴婢是秦夫人身邊的丫環,名叫綠水。”
程風拿起茶壺,梁峒想接手幫他倒茶,程風擺擺手,自己倒了一杯:“綠水,你家夫人為什麽說是董瑜殺了秦暮?”
綠水磕了個頭,道:“我們老爺得了上頭的賞賜,董瑜看我們老爺春風得意,就眼紅起了殺心。”
梁峒看了一眼綠水,這個丫頭,一向牙尖嘴利,如今還有黑白颠倒的本事。俗話說得好,有其主必有其仆。
程風點頭,又慢慢喝起了茶。綠水準備了一肚子的話,哪曾想縣令大人只問了一句。她不敢擅自說話,憋來憋去,肚子都憋疼了。
好不容易等到縣令放下茶盞,綠水擡頭,正要細數董瑜的“罪狀”,然後再把秦可淑搭進去。哪知才喚了一聲:“大人。”就有一個人進來道:“大人,驗完屍首了。”
綠水的話生生頓住了。程風輕飄飄掃了一眼綠水,道:“你先下去罷。”
綠水連忙道:“奴婢還有些內情沒有禀告大人。”
程風揮揮手:“用得着的時候,自會派人去找你。如今你家夫人身體不适,你先回去伺候罷。”
話已至此,綠水只好咬牙磕頭告退,暫時把報複秦可淑的心思收了。
梁峒一瞬不瞬地看着剛進來的仵作,程風似笑非笑地看着梁峒,梁峒猛醒過來,道:“大人莫怪,梁某這就回避。”
等梁峒走了,程風對仵作道:“驗屍的結果如何?”、
仵作道:“秦副總管身上有大小十五處於痕,脖子上兩道青紫掐痕,胸前還有一處胸前的致命傷,看起來是被尖銳的東西刺進心脈形成。死者口鼻之中有淤泥,小人猜測是被刺之後未完全斷氣,掉到河裏最終溺亡。”
“這秦暮,死得還挺曲折,”縣令道:“仵作,先把屍首搬回縣衙。告訴外面的官差,一有董瑜的行蹤,立刻來縣衙報我。”
今天天剛亮就有人來報案,他困得要命,得回去睡個回籠覺。程風在無人處伸個懶腰,一撩袍子回衙門去了。
梁峒在田莊外恰恰趕上正要上馬車的程風,遞上一罐上好的西湖龍井。程風掂了掂茶罐子,笑納。
送走縣令,梁峒負手走回大堂。董嬸就來了,一向平整光潔的發髻有幾絲雜亂,可見她此時的焦急心情。
“梁副總管,縣令大人怎麽說。”
梁峒道:“大人只是找邢忠和綠水問了些話,沒有什麽特別的表示。”
董嬸上前道:“梁副總管,你也算是從小看着瑜哥兒長大的。瑜哥兒雖然牛脾氣一上來,就有些不管不顧。但是殺人的事情,他絕對幹不出來啊。”
梁峒摸摸頭發:“光是我們相信沒用啊。”
董嬸道:“我去找縣令大人。”
梁峒連忙攔住她:“嫂子,你是急糊塗了。去找縣令大人做什麽,縣衙是要看證據的,你有麽?”
“難道就這麽眼巴巴等着?我們家世代本本分分做人,可擔不起殺人的罪名。”
梁峒道:“為今之計,是先找到瑜哥兒,說清楚事情的經過,才能洗脫嫌疑。”
董嬸腳一軟,靠坐在桌子上:“平日裏他能去的地方都找遍了,這孩子,到底去哪裏了。”
梁峒勸慰道:“嫂子你且寬心,我已經派人去找言總管和董兄回來了。”
董嬸眼睛一亮,董訓回來,她就有主心骨了。有個男人在,總比她一個婦道人家到處奔走的好。
程風剛回到縣衙,還未安安穩穩坐下來扇一扇風,聽得有人小跑進來報告:“大人,言總管來了。”
程風輕嘆一口氣:“不是出去收賬了麽,回來得倒快。”
話音剛落,一身淡青長袍的言泓走進來,沒有一句寒暄的話,徑直問道:“現場發現了什麽?”
對于這般無禮的舉動,程風身為縣令,毫無怒意,像是見慣的似的,道:“坐罷,我正要喚勘察現場的人來詳細報告呢。”
言泓上前,與程風隔着案桌坐着,程風偏頭道:“聽說你去收賬的地方盛産蜜棗,你嫂子念了好久了。”
言泓淡淡道:“已經賣了兩罐,就放在馬車上,你差人去拿便是。”
程風笑道:“言泓就是言泓,總是心細如發,幹練老成,怨不得穩坐康平田莊第一把交椅。”
“不敢和您比,”言泓道:“您是地方上的第一把交椅。”
程風摸摸鼻子,言泓又道:“勘察現場的人呢?”
程風吩咐左右:“去,把關捕頭叫來。”
很快,一個四十多歲的方臉男子匆匆進來,對言泓的在場毫不意外,行禮道:“大人,言總管。”
“說說罷,”縣令自己倒了一杯熱茶,道:“發現了什麽?”
關捕頭道:“湖邊濕地上有不少劃痕,應該是秦暮呼吸不暢之時劇烈掙紮所致,現場除了秦暮的腳印,沒有留下別人的,看來兇手心思倒是細。但是--”
關捕頭的面上露出貓一樣的笑容,道:“也許是也太黑,或是心太慌,還在草叢下的淤泥留下了大半個,我已命人連腳印帶泥土鏟回來了。”
程風目露贊許,關捕頭幹這行幹了許多年,做事還是非常令人放心的。
“還發現了什麽?”
關捕頭道:“暫時沒有了。”
言泓站起來道:“走,帶我去看看那個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