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們是哪戶人家,為什麽要買那麽多玩偶”
丫頭驕傲地擡起下巴:“保定淩家聽說沒?我們姑娘是淩家二姑娘,昨兒買的五個玩偶讓姑娘的姐妹們看見了,哄笑着分了去,所以我們姑娘還想買,你多做一些,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篆兒聽直了眼:“淩家,那不是保定數一數二的富貴人家麽?”
丫頭十分滿意篆兒此時的表情,道:“我叫杏兒,你明兒還到這裏來等我,聽見沒?”
篆兒愣愣點頭,回過神來的時候,杏兒早已不見蹤影。才要回去,又有一個丫頭攔住了篆兒的去路。
篆兒道:“你是誰呀?”
“我是月兒,我們家姑娘也想要玩偶。”
“啊?”
月兒道:“我們姑娘去淩二姑娘府上玩,恰好看到了淩二姑娘梳妝臺上的小玩偶,十分喜歡。問了人,才知道淩二姑娘是在你這裏買的,你賣給我們姑娘幾只罷。”
篆兒又想起自家姑娘說的話,道:“沒有布料了,做不了。”
“你沒有布料,我們有啊,你明天只管來拿就是。”
篆兒看着月兒的背影又出了一回神,左看右看,确定沒有人再找她了,才一溜煙跑回邢家。
邢岫煙聽了篆兒的話,心裏摸索着關于淩家的零碎印象。淩家是保定大戶,有良田千頃,店鋪百家,是數一數二的富貴人家。富貴之下,人丁也很興旺,淩老爺膝下三子五女,還有好幾個孫子孫女,很是熱鬧。
而淩二姑娘的閨蜜,家境也不會差到那裏去。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嘛。抓住這兩戶買家,可以小賺一筆。
篆兒看邢岫煙只是發呆,有點着急:“姑娘,我幫你裁布罷,杏兒月兒都說了,做多少要多少。”賣得多,姑娘給的打賞也多,可以買更多的零嘴。
“不急不急,等明兒你見了杏兒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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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不急,她着急有什麽辦法,篆兒只好打了簾子出去做飯去了。這時,邢忠回來了。
覃氏迎上去問道:“老爺,怎麽樣。”
邢忠往木椅上一橫,滿面笑容:“你猜我遇到誰了?王二奶奶王熙鳳的哥哥,王仁。”
覃氏驚訝道:“這可真是巧了。”
邢忠道:“我已經和王仁說好了,讓你們跟着他上京,也有個照應。”
覃氏喜道:“不錯,好歹都是親戚,可以少花些銀子。老爺,田地賣出去沒有?”
邢忠道:“談好價錢了,明兒把地契簽了,按上手印兒就可以拿錢了。”
覃氏道:“賣了多少?”
邢忠道:“五畝地賣了二十兩銀子。”
“什麽?二十兩銀子。”覃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別人家的地可以賣一畝十兩,憑什麽我們的地才四兩。”
邢忠道:“人家說十兩銀子一畝的是良田,看看我們家的,有人收就不錯了。”
覃氏心裏有氣,但邢忠已經定下,沒法子只能認了。邢岫煙在裏面聽得直嘆氣,她這個爹呀,被兩三句話就哄住了,不會讨價還價麽?
好歹他還聽進去了她的話,留了兩畝地,聊勝于無。
“咦,屋裏還有半吊錢?”
覃氏想沖過去攔住,邢忠已經拿了半吊錢笑道:“我去打點酒喝。”看到覃氏青白的臉,拉過她道:“走,你也一起。”
邢岫煙出來道:“爹,娘,飯都不吃了?”
邢忠和覃氏已經出了門,寒風把邢忠的話吹得飄搖不定:“有酒喝,還吃什麽飯吶。”
好罷,李白和竹林七賢要是在這裏,也得服你。
最後在家裏吃飯的,只剩下邢岫煙和篆兒,邢岫煙眼珠一轉,問道:“篆兒,集市上有些什麽?”
篆兒立刻答道:“饴糖,芝麻餅,燒餅,蒸糕,炒栗子--”
“就記得吃的,”邢岫煙失笑。
篆兒道:“姑娘,蒸糕又軟又甜,燒餅又香又脆,可好吃了。”
邢岫煙搖搖頭,繼續問:“集市上什麽東西賣得最好?”
篆兒才十歲,哪裏會留意這種事情,咬着筷子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半晌方道:“姑娘,你以前不會注意這些事情的。”
邢岫煙一笑:“我只不過白問問罷了。”篆兒哦了一聲,不甚在意地繼續吃飯。
第三次上集市,篆兒空手而去,抱回來一堆绫羅綢緞,映得寒酸的房子亮了幾分。還好邢忠和覃氏不在家,否則會多生波折。
“姑娘,杏兒和月兒說了,多多地做貓和狐貍,但是不要做那只熊了。”
熊大不受姑娘們歡迎啊,意料之中。邢岫煙道:“那麽你和她們說了什麽時候交貨麽?”
篆兒道:“我猜姑娘總要做好幾天,所以就說了五日以後。”
邢岫煙贊許道:“聰明。”
篆兒美滋滋地拿起一塊粉紅菱花紋的綢緞,道:“姑娘,你看看,這比我們身上穿的還好,她們竟舍得拿來做玩偶。”
邢岫煙淡淡道:“同人不同命,有些人生來富貴,有些人生來落魄,那也是沒有法子的事情。與其怨天尤人,倒不如努力把這一世過好。”
篆兒道:“姑娘說話像私塾裏的先生似的,以前姑娘和妙玉姑娘常常談一些聽不懂的話,現在妙玉姑娘走了,姑娘是不是很想她。”
“有緣終會見面的。”邢岫煙抿嘴一笑:“咱們把绫羅綢緞收起來,先把舊衣服裁好做完。”
屋裏窄小,能有什麽藏東西的地方,最後,那華貴的绫羅綢緞委屈巴巴地躺在了篆兒的床底下。
邢忠夫婦昨兒半夜回轉,依舊是一身酒氣,倒頭就睡。篆兒的動靜一點也沒有将他們吵醒,直到午時邢岫煙喚他們吃飯,方才晃悠悠起身。
吃完了飯,邢岫煙問:“爹,您不是說今天簽地契麽?”
邢忠差點摔了碗,跳起來拍着腦袋道:“對對對,煙兒你不說,我都混忘了,我得趕緊走了。”
覃氏道:“老爺,換件衣服罷,你聞聞身上。”
“你還不是一樣。”邢忠口裏說着,還是洗了把臉,換一套看起來比較新的衣服,打起門簾走了。
覃氏洗浴一番,便坐在門邊伸長脖子盼着,邢岫煙和篆兒在裏屋做玩偶,篆兒悄悄道:“老爺怎麽還不回來,夫人都快成望夫石了。”
邢岫煙手上活計不停,看了一眼覃氏,道:“爹得了銀子,必然又要去快活一番,錯不了的。二十兩銀子,最後能剩下多少,就看天意了。”
邢忠這一次的快活,快活得久了一些,覃氏等了一整天不見丈夫的人影,急得眼裏冒火,帶着篆兒去邢忠平日裏喝酒的地方尋找。這恰好給了邢岫煙單獨的時間,四天時間過去,邢岫煙直把绫羅綢緞都用完,邢忠還是沒找到。
床上鋪滿了阿貍,小黑,喬巴和加菲。邢岫煙倒在一堆玩偶當中滾了幾圈,覺得自己好像回到了現代的床上,等一覺睡起來,爸爸媽媽已經做好了可口的飯菜等她,一家三口其樂融融。不知道爸爸媽媽茵茵現在怎麽樣,找不到她,會不會急瘋了?
門外有人語,邢岫煙趕緊掐斷了回憶,拿一塊舊布做包袱,精致些的玩偶放下面,舊衣做的玩偶堆在上頭。簾子掀起,進來的是篆兒。
“爹找着了沒?”
篆兒道:“還沒呢,蒸籠裏還有幾個饅頭,夫人讓我回來拿。”
邢岫煙道:“再灌一壺熱水去。”
篆兒一面燒水,一面說:“姑娘,今夜若還是找不着,我就去不了集市賣玩偶了。”
“別急,我來想辦法。”
篆兒提着食物走了。這下,屋裏又剩了邢岫煙一個人。邢岫煙轉了幾圈,猜測覃氏應該不會那麽快回來,想去集市的心又冒了出來。
邢家雖然不寬裕,覃氏還是盡量不許邢岫煙抛頭露面,邢岫煙模樣不錯,知書識禮,要好好留着,待價而沽。這是她作為一個女孩兒的價值。
可是今天,她悶得慌。
電視上常常有女子女扮男裝出去逛街,然後遇上桃花。反正無事,她也來試一試女扮男裝好了。
邢岫煙到邢忠夫婦房裏,翻出一件最小的,已經洗得發白的長袍,穿在身上,左看右看,怎麽都像一個穿着大人衣服的小孩子。她又拿了碳筆畫粗眉毛,依然是一個膚色白皙,目光如煙的小佳人。
邢岫煙搖搖頭,電視劇果然是騙人的,這女扮男裝,根本行不通啊,她換回衣服,忽地一陣微風吹過,幽幽香氣透簾而來。聞這香氣,好像是梅花。
難道廟裏的那株梅花開了?不如折幾支來插瓶,裝點一下清寒的家。
這般想着,邢岫煙掀簾而出,循着淡淡幽香在廟中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