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喜歡
從“海洋之心”離開回到密特拉本土後,我和埃德森的關系貌似又進一步親密了些。我們幾乎到達了無話不談的地步。在密特拉的多個布滿星星的夜晚,不是我倆在他的床上讀書、閑聊、蒙頭睡覺,便是他在我家和我的父母還有雅瑪達魯一起看電視、聽陳舊的留聲機嘶啞地唱歌、回到二樓我的卧室裏過夜。通常,在大多數的情況下,都是我讀畢加索或者畫畫,他念恺撒大帝和伯裏克利。
有一日我們頭靠着頭在我那張鋪展着淺灰色圓形條紋的床單的單人床上午睡。醒來後我和他都感到饑餓。西西裏島夏日的午後總是慵懶而舒适的,密特拉也陷入了美好的小憩時刻。我和埃德森都唯恐驚擾了夏蟬和瞌睡蟲,所以我們蹑手蹑腳地下樓,想去廚房找點吃食墊墊肚子。
嘿,我敢保證。雅瑪達魯此時一定在她的房內呼呼大睡。我邊下樓邊扭頭和埃德森打賭。
小心點,事實上,我認為你應該看着路。埃德森不顧我的反抗将我的頭掰回前方。嗯,那也說不一定,說不定她在廚房準備晚餐呢?
我猛地停下腳步。賭不賭?我轉身看着埃德森的湛藍色眼眸。
賭。他沒有猶豫,垂眸。賭什麽呢?他個頭本身就比我高出大半個頭,而此時他又站在多我兩級的臺階上,我不得不仰頭看着他。
我思索半晌也沒想到該賭些什麽。回頭再說,現在最重要的是誰贏誰輸。
埃德森聳肩。那我們現在就去一探究竟。
待我看到雅瑪達魯那道肥腫的灰黑色身軀出現在廚房內時,我洩氣極了,不由得“啊”了一聲。埃德森不僅沒有安慰我,他反而還在一旁為我火上澆油。看,奧索林。他沖我無辜地眨巴眼睛。我賭贏了。他竊笑着。我沒好氣地說我知道。
猛然聽到我和埃德森的聲音,雅瑪達魯吓了一跳,拍着胸口抱怨我們走路都沒有聲音。噢,親愛的埃德森和奧索林,你們不需要再回二樓去睡一個美妙的午覺嗎?
和埃德森打賭結果我輸了的這件事情令我不愉快——而罪魁禍首還就是雅瑪達魯這個北非女傭。我搖搖頭。我們餓了,下來找點吃的。我問。雅瑪達魯,櫥櫃裏有餅幹或者奶油蛋糕嗎?
真是不湊巧。雅瑪達魯聲音略帶歉意。櫥櫃和冰箱裏都是空空如也。她思索片刻後。或者,如果你們願意等待一個鐘頭的話,我現在就可以為你們烘培小蛋糕。
我和埃德森對視一眼,互相讀懂了雙方眼中的意思。好啊。我對雅瑪達魯說。正好可以權當美味的下午茶。
雅瑪達魯笑了。再晚些就要成“晚茶”了。
我聳肩。實際上,并不存在這一說法。
我和埃德森坐在餐桌邊,從我們的視角剛好能看到雅瑪達魯在廚房裏忙碌的身影。她一會兒從冰箱裏掏出幾顆雞蛋,一會兒踮起腳尖從挂在牆壁上的櫥櫃裏拿袋裝面粉,一會兒又折回冰箱邊摸出砂糖、冰牛奶、黃油和芝士。奧索林,要不我們也去幫雅瑪達魯打個下手?埃德森問我。事實上,我正有此意。我回道。于是我們兩人一起起身,再次回到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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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髒兮兮、浸滿油漬和污漬的北非女傭驚訝地看着我和埃德森又一次在廚房內顯身。你們又過來幹什麽,是還要吃什麽嗎?
不。我回答。我們來幫你打下手。
噢,我的上帝。雅瑪達魯驚呼。你們兩個壞家夥可別是來給我搗亂的吧!快出去吧。
埃德森不理會,自顧自地走到竈臺邊,端起還未來得及将裏面躺着的雞蛋打散的透明玻璃碗,另一只手順勢拿過攪拌器。沒事,我和奧索林不會把廚房弄的一團糟的,相信我們。
雅瑪達魯嘆息一聲,然後點頭同意了。
在我們三個人和面粉的時候,埃德森忽然出其不意地伸出沾滿白色粉末的手并不輕不重地捏上我的臉頰。我躲閃不及,呆滞地望了他幾秒,直到看清對方湛藍色的眼底快溢出來濃厚又促狹的笑意,我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聽到身旁正把第一批蛋糕坯送進烤箱的雅瑪達魯樂呵呵的笑聲,我惱羞成怒地喊了一聲他的名字。
唉,我在這裏。他頑皮拙劣地沖我做了個滑稽的鬼臉。事實上,這并不醜。
我憤怒極了,也打算用自己裹滿面粉的手去偷襲他。
埃德森笑着躲開并掐住了我的手腕把我按在椅子上。好啦,別鬧了,奧索林。我道歉還不行嗎?對不起,對不起。
廚房的面積本身就不大,再加上我倆還在一旁打打鬧鬧。吃足了我的笑話的雅瑪達魯這才開口責備我們,并不嚴厲。別在廚房玩樂,要洗臉的話就到浴室去洗!
對不起。埃德森對雅瑪達魯眨眨眼,攥着我的手腕帶我回到二樓的浴室。
我憤憤地瞪他,将柔軟的淺藍色毛巾從挂架上拽下的動作間都透露着濃烈的火氣。我扭開水龍頭,讓流水把毛巾打濕,再用後者進一步浸濕我的臉。這期間,埃德森這個讨厭的家夥便一直側倚着玻璃門,雙手抱胸打量我。奧索林,是真的不醜。他笑着再度強調。不醜,一點都不醜!我冷哼,順手把濕漉漉的毛巾扔進他懷裏。你那麽好看,當然不會醜。埃德森替我把毛巾挂回架子上,說。
收拾洗手臺的動作一頓,我垂下眼眸,故作漫不經心的态度。你更好看些。
一聲低沉的輕笑鑽進我的耳膜裏。我的耳朵偷偷告訴我它很不自在,可是我也沒法安慰它。奧索林。埃德森低頭看着我。你喜歡長得好看的人嗎?
這個問題在我看來,甚至在所有人看來都十分愚蠢。我毫不在意。誰不喜歡?
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那你喜歡我嗎?
他在幹什麽?是在向我問心嗎?我無法猜測出他的心理,于是只能避重就輕。密特拉就沒有一個人不喜歡你。
奧索林。他輕喚一聲我的名字,雙手搭上我的肩膀,我不得不擡起頭來直視他。你只需要回答我“喜歡”或者“不喜歡”即可。
我查覺出不對勁來,心中有了一絲絲偏差的猜想,但是我不敢仍然往那條禁忌之路上想。氣氛突然變得火熱,而且暧昧、難以捉摸。百葉窗外的夏蟬不知何時也沒了聲息,太陽可能被厚實的白雲所遮掩——因為我在緊張之餘瞟了一眼窗邊,深色的木地板上并沒有往日的斑駁的光斑。說不定此時此刻,北極熊和南極企鵝正在我的身後笑話我呢。喜歡。我清了清喉嚨。我當然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