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五十.弦 “這天下,唯有小殿下救的了……
姬玉骁不會違背質疑姜弦, 他向着姜弦行了個禮,退出門前,卻定定看了一眼姬玉蕊。
等姬玉骁走遠後, 姜弦才斂去一臉的笑意。
她冷冷道:“你來尋我,怕不是說幾句體己話。”
姬玉蕊倒是沒想到姜弦突然會如此疏離, 微微怔了一下。
“小殿下對我如此?”
姜弦将垂落的頭發绾在身後,輕輕抿了一口茶:“是啊,我曾以真心待你——”
“你既引我入局,那就不要閑談交情, 有話直說便是。”
姬玉蕊像是想到什麽, 停了一息,再擡頭目光裏滿是堅定。
“這天下, 唯有小殿下救的了宣平侯。”
姜弦已經料到一些,故而心雖懸了起來, 但卻依舊能保持鎮定。
她問:“什麽意思。”
姬玉蕊娓娓道來。
她是早已安插好的棋子。
在東宮這麽多年,就是為了滲入東宮親衛, 等待時機刺殺景寧王, 從而陷害太子,惹大楚內亂。
姜弦輕嗤一聲:“那你做到了。”
“沒有, ”姬玉蕊道, “景寧王安然無恙, 那粹了巨毒的匕首紮在了宣平侯身上。”
姜弦陡然停住。
她目光裏夾帶着憤怒和擔憂, “姬玉蕊你——”
姬玉蕊握住姜弦的手, 向外面看了一眼,壓低聲音道:“殿下,不要出聲,你聽我說。”
姜弦被姬玉蕊堵住了話, 她看着姬玉蕊目光坦誠,就像是剖心剖肺一般。
“我這些年在東宮,也算是得了太子殿下無盡的寵愛。”
“我不想負殿下了。”
……
送走姬玉蕊後,姬玉骁便走了進來。
他低着頭為姜弦把茶盞清洗幹淨,又續上新茶,後又忙不疊合上了一扇窗。
“風起了,小殿下早點睡。我就在外面。”
又停頓一息,姬玉骁道:“明日我們離開。”
姜弦忽的回過神:“什麽?”
她與姬玉骁對視:“可我明日還想去買件衣服。”
姬玉骁猶豫:“今日姬玉蕊來的奇怪,我必須保證小殿下到南邊。”
“你不信她?”
“除了義父和小殿下,我誰也不信。”
姜弦一怔。
她看着這個二十歲過一點的年輕男子,似乎他就是過着聽令、得令、出手這樣簡單的日子,所以反而“幹淨”起來。
姜弦心裏忽的生出一份愧疚。
只是……
姜弦面上浮出一個純和美好的笑容:“你不用擔心我,明日我們先退房,之後你帶我去賣衣服的地方。”
“我帶着帷帽,買完衣服就走。”
姜弦眨巴着眼睛,輕輕戳了戳姬玉骁的胳膊,懇求道:“行麽?”
“這身衣服太招搖。”
姬玉骁沉吟片刻,終是點了點頭。
怕什麽,就算姬玉蕊有問題,她如今手下的人還能從他手裏搶人?
翌日,姬玉骁便帶着姜弦去了制衣坊。
姬玉骁生得俊美,只是常年刀口舔血,渾身氣質頗為淩厲,讓人不敢接近。
那位夥計躊躇了半天,終于還是撇過了眼,對着姜弦做了一揖:“夫人想要點什麽款式?”
姜弦擡眸瞥過姬玉骁,此刻,他正冷冷掃視着周圍。
姜弦溫聲道:“快秋日了,想要個薄一點的披風,而且我也想試試今年的新貨。”
那夥計一看姜弦就知道是個富貴家的夫人,立馬賣力的介紹起來。
等他介紹完,姜弦素手一翻,順着臺面上挂着的衣服掃過,“這些拿給我,我到裏面去試。”
姬玉骁看着四五件衣服,再看看爛漫天真的姜弦,一下便警惕起來。
小殿下純真,不知道如今宣平侯府的人找她找得緊,倘若姬玉蕊再有問題……
姬玉骁打算都買,他正欲說話,姜弦回過身:“給這位公子也挑一件。”
姬玉骁直接擺手:“不用。”
“要的。”
“姑娘,我這一身很方便。”
姜弦軟聲道:“你這一身寒氣太盛,沒有姑娘喜歡的。”
姜弦滿是期待:“聽我的,玉骁。 ”
那夥計趁機挑了個最貴的錦衣:“公子,聽這位姑娘的吧 。”
姬玉骁是半推半拉進了左側的更衣間。
臨轉身,他看見姜弦帷帽微微被風吹起,映着她如玉般、盈盈含笑的面容。
罷了。
姬玉骁看了看自己一身玄衣,許是小殿下不喜歡這顏色。
他挑了一件月白色的窄袖的夾紗錦袍,折身走了進去。
等他把一切收拾妥帖,姜弦還沒有出來。
姬玉骁等了半刻鐘,忽的不安起來。
昨日,姬玉蕊的體己話有沒有給他複述完全?
他腦中轟然炸出響聲。
姬玉骁漸漸攥緊了腰間的軟劍,目光如炬,向右邊走了過去。
他如若煞神,臉一暗下來,周圍的夥計想阻攔都不敢。
“姑娘?”他試探道。
一息安靜。
姬玉骁徹底沒了耐心,他劍出一寸,差點要掀翻這層次錯落的衣架時,更衣間裏傳出姜弦的聲音,帶着微微的不耐:“玉骁,你幫我叫個姑娘進來,我的頭發纏住了!”
姬玉骁霎時舒了一口氣。
姜弦道:“你多等等我,我想多試試。”
姬玉骁松快些點着頭退開了幾步。
他聽屬下們說女子麻煩,曾經他不懂,如今只覺得他們太沒有耐心。
倘若時間足夠,他倒是可以等小殿下把這裏喜歡的試個遍。
過了好一會兒,姜弦終于出來了。
帷帽之下,水紅色的牡丹盛放在百褶裙上,煞是好看。
姬玉骁由衷道:“姑娘濃妝淡抹皆宜,等姑娘到了南邊,便有更好的首飾衣裳了。”
姜弦并未開口,只是點點頭,旋即由姬玉骁扶着上了馬車。
馬車行得快,等過了兩道巷口,姬玉骁忽的剎住車。
他道:“姑娘,這兒有個賣糖人的,你要麽?”
姜弦沒有說話。
姬玉骁怔忡一息,旋即想明白什麽。
他執劍猛地勾繞開車簾。馬車裏的姑娘陡然坐立,像是被吓了一跳。
姬玉骁不等那姑娘再有反應,劍光一閃,便将帷帽劈開。
下一刻,劍橫在了那人的脖頸上。
“說!剛剛那位姑娘呢?!”
那姑娘瑟縮在馬車裏,身體抖得像是個篩子,一句“別殺我”像是凍在了嘴邊,死死吐不出來。
姬玉骁想結果了她。
那姑娘突然掙了起來,急急忙忙從懷裏掏出一張紙,小心抽着氣道:“剛剛、剛剛那個姐姐說,你看、你看這個。”
姬玉骁收了劍,奪過紙從頭到尾迅速浏覽過,急急趕去制衣坊。
此時,早已人去樓空。
姬玉骁呆怔一息,不知自己現在究竟是什麽情緒,他輕輕吸了口氣,忽的輕笑一聲。
此刻,姜弦已經拿着自己一身招搖的金簪玉釵換足了銀兩。
她要去找毒醫牧野。
姬玉蕊昨日把話說清楚,此時,天下能救陳淮的只有毒醫,但毒醫規矩甚怪,救人須得拿着相對應的東西來換。
姜弦心裏掠過一絲熟悉感,她總覺得這人她似乎聽過。
直到姬玉蕊提起時周和她的影子歸南,姜弦才恍然大悟,牧野便是在瓊月樓攔着她和陳淮的人。
姜弦不解,牧野既然古怪,當時為什麽幫他們。
姬玉蕊這時才說,牧野與他的師妹素雲是一對戀人,當年素雲染上極為嚴重的惡疾,牧野雖知如何救,卻沒有天下唯一一株藏于舊時皇宮的蠍毒草。
而那靈草,随着姬氏王朝的湮滅,到了瑩月公主手裏。
牧野……
宣平侯府凇院
一位看上去二十五六的白衣公子正蓋着把扇子,睡在吊着燈籠的八角涼亭裏。
過往的侍女護衛、甚至連宣平侯府的兩位鄉君經過時,都細聲細語,怕打擾他似的。
不知過了多久,牧野伸了伸腰。
玉骨扇應着他的動作滑下,眼見着要磕到地上了,睡在長椅上的人手微微一落,恰好撈起。
牧野一個鯉魚打挺,風流潇灑。
他正欲飛過涼亭,誰知長長吊着的燈籠迎風一吹,好巧不巧砸到了他頭頂。
牧野:“……”
他有些狼狽地站立在地上,指着鳶尾燈:“你們侯府大白天挂什麽燈!”
鶴雲認真道:“這是侯爺挂給夫人的,不能動。”
牧野搖搖扇子,啧啧兩聲。
“人都死了,還不卸下來。留着過年?”
鶴雲端着藥的步伐一停,怔怔看着牧野。
牧野則依舊吊兒郎當回望着她:“幹嘛?”
鶴雲:“……”
這是近來侯府除了牧野之外無人敢提的話題。
誰能想到數日之前還不停在京畿範圍尋找、被抱怨的夫人,轉眸就去找來的天下聞名的毒醫,而且,還是以那種方式。
鶴雲深深吸了一口氣,別過臉不去看他。
牧野道:“這是清了幾次水煎的藥?”
“三次。”
牧野道:“數清楚啊,小妹妹。少一次,你們侯爺都得死翹翹。”
鶴雲惡狠狠轉過身來:“那我們侯爺現在不也沒醒?”
牧野聳聳肩:“大概是壞事做的太多?”
眼見着凇院的侍衛們都瞪着他,牧野才長長嘆了口氣:“得了,好好照顧着吧。”
“牧公子我說話算數,收一條人命,定然送回一條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