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四十.弦 有時候他不得不承認,上天真……
翌日
陳淮早早便去了府衙, 至于姜弦也被容竹親自指導着手府裏所有的事務。
等送走容竹後,午膳的時間都過了。
姜弦喟嘆一聲,宮裏出來的嬷嬷果然和尋常人家的不一樣, 幹起事情來精神氣兒十足。
鶴雲見姜弦趴在了桌子上,輕輕給她揉着肩道:“夫人先吃點東西吧, 小廚房一直備着呢。”
姜弦側過頭,嘴唇微微翕動,鶴雲就接過話道:“侯爺差人過來了,今日他回來的晚, 不用等。”
“那, 正巧我也沒什麽事情,不如我去給他送去一些點心?”
鶴雲眼底閃光, 使勁點着頭。
姜弦停了一下,囑咐道:“一碟棗泥酥、一碟茯苓餅、一小碗面, 再配些湯。”
“先這些吧,”姜弦道, “已經過了飯點, 要不然晚膳也別想好好吃了。”
姜弦是第二次來北軍府衙,只是這次和上一次大有不同。
她下了馬車, 聽着鶴雲拿着令牌和守門的侍衛說了什麽, 那侍衛便立刻進去通報。
還未等幾息, 衛硯便小跑出來迎她入了北軍府衙。
仙鶴騰雲、猛虎咆哮的紋飾在府衙內處處可見。
高堂之上正正襟危坐着陳淮。
姜弦淺淺漾出一個笑, 軟軟道:“侯爺?”
陳淮收斂了幾分肅穆, 向後靠了靠輕聲道:“來吧。”
姜弦跨進去後,才看見一邊的朱紅柱子下,還站着蕭向忱,他面色沉重、眼神複雜, 緊緊盯着陳淮。
“殿下,這、你們是有了什麽分歧?”
姜弦試探着問了一句,沒想到蕭向忱立刻答道:“沒有!”
許是他的回答過于斬釘截鐵,姜弦反而皺了一下眉。
蕭向忱打着哈哈,轉開這個話題道:“聽說你給阿淮送吃的,正巧本王今日也沒吃東西,不知道有沒有多餘的?”
姜弦停了一下,正欲答話,陳淮道:“我夫人做的,你未免過于好意思。”
蕭向忱斜睨了陳淮一眼:“呵,聽起來你倒是個護食的。”
他的語氣不鹹不淡,意有所指地明顯。
姜弦疑惑地看了過去,蕭向忱卻避開了視線。
姜弦覺得這氣氛有些別扭,便開口緩和道:“面确實只有一份,若是王爺不嫌棄,可嘗嘗點心。”
姜弦讓鶴雲打開了食盒,裏面的點心賣相極好,棗泥酥顏色如紅玉,茯苓餅形狀若花開。
“點心是我自己做的,味道比不得王府,王爺将就嘗一點?”
姜弦說着,将兩個蓮紋白瓷碟向蕭向忱的方向推了推,怎料陳淮突然伸手一攔,端走了兩個碟子。
“他吃慣了王府裏玉做的點心,看不上這個。更何況王爺尊貴,面給他,別餓着了。”
蕭向忱“哎”了一聲,終究是剜了一眼陳淮,自顧自去吃面了。
等着這二人把東西吃完,大堂裏的氣氛才好些。
鶴雲收拾食具的空檔,姜弦微微與陳淮對了個眼。
陳淮領會了她的意思:有什麽事情,慢慢商量。
陳淮心裏一笑。
有時候他不得不承認,上天真的會照着一個人心儀的要求捏出恰當的模樣。
姜弦于他而言,便是如此。
只是,她知不知道他與蕭向忱說的是什麽呢?
姜弦向蕭向忱和陳淮行了禮,便與鶴雲一塊兒退了出去。
暖風融融裏,鶴雲清泠泠的聲音倒是像是為了降暑一般,響個不停。
“夫人!侯爺今天可真有意思。”
她帶着幾分揶揄:“連夫人做的小點心都不讓景寧王殿下碰。”
姜弦神色裏有壓不住的笑,語氣卻老成:“許是景寧王殿下真的吃不慣吧。”
“怎麽會,怎麽會!”鶴雲湊在姜弦身側:“侯爺以前可是視這些為俗物,連看也懶得看……”
一路上,鶴雲叽叽喳喳沒停過,直到出了北軍府衙,走到了停放馬車的涼亭。
北軍府衙位于城北。
隔着百米的警戒處,是一條繁華的街道,再往裏進,便四通八達起來。
此刻,就在人流攢動裏,姜弦和鶴雲兩個人都一眼看見站在翠玉似的柳樹下挑選簪子的陶邑寧。
“還有這茬?”鶴雲咕哝了一嘴。
這全天下最為楚楚動人的亡夫之人怕是就是這位安樂伯家挂名的嫡女了吧。
鶴雲道:“夫人,我們不用管她!”
姜弦自然不會自找不自在,她斷然轉身,只是抵不過身後那一聲一聲細綿綿的叫喚。
姜弦頓住了腳步,好整以暇看着向她們走來的陶邑寧。
陶邑寧軟着腳步站在了姜弦面前,她等着姜弦問她話,可姜弦只是面帶微笑看着她。
半晌過去了,陶邑寧微微吸了一下鼻子,正打算行禮,姜弦道:“孟二夫人新喪,難免不記得禮數,罷了吧?”
陶邑寧愣愣看了姜弦一眼,只好低下頭:“見過姜夫人。”
姜弦道:“孟二夫人剛剛叫住我,是有何事?”
陶邑寧軟軟嘆了口氣,那模樣見者猶憐,就連北軍府衙門口幾個侍衛也看了過來。
當然,他們更多的意思,怕不是想看看他們敬重的侯爺的前未婚妻和現夫人會不會來一場針鋒相對的舌戰。
“這幾日齋戒剛除,我有些嘴饞,便想起侯爺曾說這百味齋膳食不錯。”
姜弦睨了陶邑寧一眼,淺淺一笑:“靖侯對你這晚輩不錯。”
陶邑寧一愣,便知道姜弦這是故意裝傻。
她微微颔首:“姜姐姐用過膳了嗎,不如一起吃點。”
“不用。”姜弦搓着自己袖口的銀線:“姜姐姐倒也不必,我比孟二夫人還要小上四五歲 ”
“年華易逝、容顏易老,我就不在這裏浪費時間了。”
陶邑寧頓時便退了一步,兩只眼睛小兔子似的紅彤彤一片,像極了那日在靖侯府。
姜弦忽的理解了陳書沅為何如此讨厭陶邑寧。
不僅僅是她背棄侯爺,還有她這無病呻吟、道德綁架的臭毛病。
得治!
姜弦扶了扶額心:“需要帕子嗎?”
陶邑寧緩緩搖了搖頭:“謝過姜夫人的好意。”
“只是我來到這裏觸景傷懷——”
“想約一頓飯也不必說的如此咬文嚼字”,姜弦打斷陶邑寧,頗是爽快道:“走吧。”
百味齋雅間,熱騰騰的霧氣模糊了姜弦的視線。
她搓着手裏的茶盞,安安靜靜聽着陶邑寧說着過往。
那過往裏,滿是一個無權無勢的伯府庶女如何與侯門世子相扶相助、又如何被安樂伯棒打鴛鴦……
姜弦截住話道:“侯爺失過語?”
陶邑寧見姜弦終于問起話來,不免舒了一口氣,若是姜弦真的全然不在乎,那才可怕。
她點頭道:“侯爺剛剛被老侯爺找到的時候,是在荒山裏,那時侯爺便失了語。”
“為何侯爺在荒山裏?”
陶邑寧道:“據說是被安王撸去了奴隸場。”
“侯爺腰間有一處傷口,有三指寬,上面本是奴印,他親手剜掉了那一處……”
姜弦的心驀地揪起,那時的陳淮,也就十歲而已。
安王,怎麽能如此狠毒……
姜弦閉了閉眼。
陶邑寧又道:“那時我用了好長的時光,才讓侯爺慢慢說起話來。”
“只是可惜——”
姜弦冷嗤一聲:“只是可惜,你還是在侯爺最痛苦的時候抛棄了他。”
“我也不願意!”陶邑寧道:“我是安樂伯家的人,你可知道安樂伯家族是前朝皇室旁側,我們每一個人生來就是為了聯姻,以求能在新朝有活路。”
“我,從未放下過侯爺。”
那又如何?姜弦冷冷曳了一眼陶邑寧。
陶邑寧不會是指望這幾句話讓她方寸大亂吧?
人的心本是偏着長的,如今她說的越多,只會讓她記得更清楚,她當時貪慕虛榮,差點讓陳淮成了笑柄。
姜弦道:“孟二公子好歹給你了容身之處,如今他七七剛過,你便來這裏,實在讓人難過。”
“孟二夫人,你要死要活、要放浪形骸與我無關,只是,別玷污了侯爺的清譽。”
“什麽意思?”陶邑寧道:“姜夫人是不是還想說我下賤?”
“比起這個,”陶邑寧冷冷道:“難道沒人告訴你,我們兩個生得相似嗎?”
“若我可笑,你算的了什麽?”
陶邑寧一點也不錯開視線,在她心裏,沒有什麽比夫君的目光裏映着別人的樣子更能打擊一個人。
誰料半晌過去了,姜弦像是毫不在意。
她只是淡淡掠過一個輕蔑的眼神:“記得付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