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同歸

第21章

日子四平八穩的向前走着，自那天以後，公司裏确實平靜了不少，每天開會畫圖跑工地，再糾結于食堂每天一變的蛋糕樣式，除了廁所那盞五顏六色的鐳射燈，他跟莫城一起吃飯睡覺上下班倒也習慣了不少。

跟莫城約着周末一同去花市，去買花是理應要早起的，花開得最好的時候便是早晨了，越是往後便越是打蔫，于是即使是周六，兩人也早早的起床了。

也沒來得及吃早飯，李言本想着路過小區門口的時候買一點早點，平常都是莫城每天早上鍛煉完了給他帶回來。他的生物鐘一向準得出奇，在莫城擺完盤的時候他準時準點的也就醒了。

“怎麽沒看到你買的那個小糕點？”李言張望着小區門口的早點鋪，也就是些常見的饅頭，煎餅之類的。

莫城臉色有些不自然，“那個不在這邊。”

李言疑惑道，“不在這邊？”

“你想吃？”

“嗯，我挺喜歡那個的。”

“我知道。”

莫城當然知道李言愛吃，明明平常喜歡吃健身餐喝純美式，連菜裏都從不喜歡放一點糖的清淡主義者，卻又熱衷于挖掘各種甜食。這個奇葩的習慣真的是十幾年如一日。

直到車子開了七八分鐘，還沒到莫城說的那家店的時候，李言有些坐不住了，“這得離小區多遠啊。”

“六公裏吧。”莫城語氣平靜。

李言驚訝，“你每天跑這麽遠買早餐？”

“跑着來，買完騎車回去。”莫城倒也誠實。

李言笑，“我不是一定要吃這個。”

莫城理直氣壯，“你剛不是說你喜歡吃？”

“我喜歡的早餐有很多樣，小區門口的煎餃，豆腐腦，饅頭，我也都喜歡。”不過只是一份早餐而已，并不值得花費這麽多的時間，浪費這麽大的力氣。

“是嗎，那你剛剛怎麽不買？”

李言在心裏暗罵莫城擡杠，嘴上卻又說不出反駁的話，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以後我每天跟你一起跑步吧？為了不成為油膩大叔。”

“嗯。”莫城确實是在笑。

李言下車拎了兩袋早餐回來，莫城開車不方便吃，他便把一袋放在了一邊，自己一個人先吃了起來。

“我也想吃。”

又開始撒嬌？

李言只當作聽不懂，把袋子整個遞了過去。

莫城沒有要接的意思，面無表情的直視前方，“我開車不方便。”

李言暗罵他幼稚，卻又聽話的拿起一個小蛋糕遞到他的嘴邊。莫城得償所願，心滿意足的享受着飯來張口的待遇。

花市也不遠，不過二十幾分鐘的路程，兩人停了車悠閑的在花道亂晃，時不時的分開兩邊觀賞，雖是如此，兩人步伐卻始終一致，竟也沒有誰落下。

“看到什麽好看的花了？要買嗎？”莫城意識到李言的駐足，上前問道。

李言沒有聽到，盯着面前的那盆綠鈴出神，明明是冬天，那幾根單薄的細莖上竟然開了幾朵白花。他和莫城也曾在冬天買過這樣的一株幼苗，在學校門口的小花攤上買的，只是品種不是綠鈴而是蒜香藤，明明不是開花的季節，依然迫不及待的開出幾朵來。

那時候他看得覺得稀奇，就買了下來栽在了畫室後面的小花園裏，也沒怎麽去管它，沒成想那麽瘦弱的一株苗，竟然在來年的夏天連片的爬了滿窗，大有要越過房頂的态勢。

他走了這麽些年也不知道那株蒜香藤是不是還如記憶中那般茂盛。

十二年，足夠樹木參天，也足夠花根腐爛。

“要是有蒜香藤就好了。”莫城湊了過來，若有所思道。

李言轉過臉去，看到熟悉的臉，笑道，“你想買蒜香藤？”

莫城看着他的眼睛也笑道，“你不想？”

陽光正好，他們在花攤前望着對方，因為想到同一個片段，止不住的笑。

一直到很久的後來，他們才知道，原來蒜香藤的花語是互相思念。只是彼時他們已經不需要用這些來證明彼此愛意，于是這又變成了記憶裏一個值得稱道的浪漫巧合。

最後他們滿載而歸，拎着一株玫瑰，一株夜來香，一株無盡夏，還有一株秋海棠，花期正好一年四季。

只盼着來年的春夏秋冬，季季有花香。

莫城卻還嫌不夠，非要在花市口的水桶裏又挑了幾株正在盛放的百合。

“這麽多花還不夠？”看着彎腰挑揀的莫城，李言不解道。

“不是說生活要有詩和遠方嗎？”

“這跟詩和遠方又有什麽關系？”李言一頭霧水。

莫城把挑好的花遞給了老板娘，轉身指了指李言懷裏的幼苗說道“這是遠方。”

又指了指水桶裏的花，“這是詩。”

一個是眼前的風月，一個是期望的浪漫。

李言看着他認真的表情，笑道，“去挑兩個好看的花瓶啊。”

有詩有遠方，有你有花香。

這輩子最美好的日子，莫過于此。

下午的陽光很好，透過窗戶，大片的在房間裏鋪灑。室內溫暖，莫城在陽臺擺弄着他買回來的那幾株花草，李言陷在沙發裏撥弄着手機，客廳的音響裏悠悠的傳來沙啞的女聲，這樣的下午，連時間的流逝都緩慢了起來。

只可惜李言手機裏時不時傳出的各種unbelievable，excellent的聲音，實在有些煞風景，好在莫城也不在意，心無旁骛的種着花。

“我覺得我們最近對話好像越來越少了。”李言頭也不擡的突然說道。

莫城手下一頓，差點把那可憐的幼苗掐斷一瓣，“是我的問題？”

“嗯，是。”李言語氣異常堅定。

“嗯……那我先說一句。”莫城像是真的很認真的在思考話題，好讓李言能順利接上，“廁所的那個燈你為什麽不開？”

“閉嘴。”

“你看，是你的問題。”莫城壓了壓嘴角，看起來心情很好。

李言擡頭正要反駁幾句，卻看到莫城正把一整把玫瑰從花瓶裏拿出來，要扔進裝滿水的水桶裏，出聲阻止道，“你幹什麽？”

“養花啊。”

“玫瑰不是這麽養的吧？你這麽整捧放進水裏，花瓣不都要散了嗎？”李言放下手機，走到莫城的邊上。

莫城卻胸有成竹似的，“要來打賭嗎？”

“賭什麽？”

“明天早飯你來買。”莫城說着就把玫瑰放進了水裏，根本沒有等李言回答。

“我不賭。”李言急忙拒絕，“說好了一起跑步的。”

“沒散。你這是看到既定事實後的耍賴，願賭服輸吧。”莫城一挑眉，神采飛揚的。

“服輸的前提是願賭，可我沒願賭啊。”

“明早七點，記得起床去買早飯。”莫城彎下腰，調整了一下玫瑰的姿勢，保證每一支都能吸飽了水。

奇怪的是，明明剛剛還垂頭喪氣的玫瑰，在水裏竟然精神起來了。李言覺得有些稀奇，便也顧不得莫城耍的小聰明了。

“怎麽一下子就這麽精神了？”

“玫瑰光根吸水沒用，整株泡在水裏才能吸飽水。”莫城像是非常精通此道一般。

李言倒更加奇怪了，“什麽時候懂這麽多養花的知識了？”

旁邊花盆裏的那幾株幼苗也種的有模有樣的。

莫城幽幽的嘆了一口氣，“就這幾年吧，突然就對這些感興趣了。估計再過幾年就要到小區門口下象棋了。”

中年大叔們總是有着相同的愛好。

李言被他的嘆氣聲逗樂了，“哈哈，我看你這房子這麽空，還以為你肯定不喜歡這些。”

莫城神色一滞，又說道，“我之前不住這兒。”

李言湊近了欣賞着泡在水裏的花，狀似不經意的問道，“那你住哪兒？”

“我在二環還有套小複式，之前住那裏。”

“二環的小複式？我這不是傍了個大款吧。”李言開玩笑道。

“房貸還沒還完。”莫城語氣随意，沒有什麽窘迫感，他确實也沒想瞞着李言。

“驚！S市知名大公司的CEO身上竟背負巨額房貸。你說這個新聞夠不夠上娛樂版頭條啊？”

“驚！S市知名大公司的設計總監為了買套房省吃儉用，每天開車兩個小時上班，你說這個新聞夠不夠上社會版頭條？”莫城絲毫不落下風。

“當着房奴也要買的房子，怎麽不住了？”看夠了花，李言又晃悠着倒在了沙發裏，繼續玩着游戲。

莫城沒有回答，只是專心的在花盆裏挖着坑，但是臉色卻冷了幾分，顯然并不想提這件事。

但李言卻偏不願意慣他這壞脾氣，今天一定要問出個究竟，“怎麽不說話？”

莫城把鏟子一扔，回過身來，語氣不善道，“繼續這個問題我會生氣，所以我不想回答。”

李言卻毫無懼色，依舊一副悠哉模樣，“我看你就是仗着我年紀大了，沒什麽脾氣了，一天天的也不知道你哪來這麽多氣要生。”

“哼，我看你不是沒什麽脾氣了，是沒什麽記憶了。”莫城陰陽怪氣的說道。

無端受到人身攻擊的李言滿臉莫名其妙，卻連反擊都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被手機鈴聲打斷了，是個陌生的號碼。

“喂？”

“Vincent？”熟悉的聲音在那頭響起，是陸景明。

“是我，Harrison？”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李言聽到莫城重重的把花瓶放在窗臺上的聲音。

“嗯，是我。”

“這是你在國內的號碼嗎？”這是上周末在家具店相遇後，陸景明第一次聯系他。

“是的，剛剛辦下來，說好跟你聚一聚的，今晚有空嗎？”

“好啊，當然有空。”

“啪”,李言幾乎懷疑那可憐的花瓶就要被摔碎了，但這絲毫沒有影響他的心情，讓小情人吃醋是調味生活最有效的方式之一。

陸景明爽朗的笑聲從那頭傳來，“我同事給我推薦了一家很不錯的餐廳，我把定位發給你，晚上七點見怎麽樣？”

“OK。”

“那晚上見。Bye~”

“拜拜。”

李言挂了電話，把手機扔進沙發，“晚上我不跟你一塊吃飯了。”

“哦。”冷漠的回應，手裏繼續給剛栽好的幼苗澆水。

李言走到莫城身後，環住他的腰，莫城的身體有一瞬間的僵硬，但又旋即恢複了手裏的動作。“我等會兒打算打車去。”

“嗯。”平常不是挺會的，這時候倒像個木頭了。

李言用臉頰蹭了蹭他的後背，新換的羊絨衫還散發着陽光的味道，“來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