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腹瀉
雲禧醫術好,找雲禧看病的病人就多,枯榮堂的生意好了,瑞寧堂就會受影響。
趙升志和唐有為不單是瑞寧堂的坐堂大夫,還在瑞寧堂各占一、兩股。
涉及到分紅,更涉及到養家糊口,就絕不能等閑視之。
齊裕話音一落,唐有為和趙升志就對視了一眼。
唐有為道:“不然這就往東家走一趟?”
趙升志猶豫着,“會不會太沉不住氣了?枯榮堂連藥櫃都沒有,來咱瑞寧堂看病抓藥的都是靜寧街上的老百姓。”
東家來過兩趟,知道枯榮堂的情況,并沒有放在心上。
而且,羅家在西城,羅大人還是官身,本就不是瑞寧堂的目标客戶。
他這麽一說,唐有為也冷靜了,“你說得對,什麽時候見面提一提就行了。”
“哎,又來人了。”齊裕還在門口探頭探腦,“好像是王師叔……咦,那不是師祖嗎?”
唐有為站起來,三兩步跑到門口,“果然是老師的馬車。”
趙升志問:“寧老找她作甚?”
羅老太爺的診治過程,唐有為說一半藏一半,只說雲禧看出了六陰脈,其他的什麽都沒說。
唐有為想了想:“老師惜才。”
趙升志驚訝極了,“寧老先生不是不收徒了嗎?”
唐有為道:“那就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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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認為,雲禧從羅家回來已經有兩天了,對于羅老太爺的病情她保持了沉默,就是給諸位老大夫留了面子。
那麽,她不說,他就更不能……
想到這裏,唐有為的眉心一跳,如果他把這件事宣揚出去,再賴到雲禧身上,這些老大夫會不會恨她入骨?
不,不能這樣做。
唐有為深吸一口氣,暗道,“業醫者,活人之心不可無,而自私之心不可有”,對一個不滿二十的年輕女人玩這樣的手段,未免太卑鄙了。
……
等待的時間總是煎熬的。
不知過了多久,寧老先生從枯榮堂走出來,與雲禧告辭後,徑直往瑞寧堂來了。
唐有為聽到王港通報,立刻迎了出去,恭恭敬敬地說道:“老師怎麽親自來了。”
寧老先生笑道:“老夫承了雲大夫那麽大的一個人情,過來瞧瞧也是應該。”
他特地等了兩天才來,就是要瞧瞧雲禧的德行,如果她對羅家之事保持緘默,便說明此人不驕不躁,人品醫德都不錯,可交。
反之,他和其他人也不會客氣。
趙升志手臂一擺,做了個請的動作,“寧老裏面請。”
寧老先生道:“老夫還有事,就不進去了,說幾句話就走。”
唐有為拱手道:“老師請講。”
寧老先生道:“雲大夫說,租鋪子不是長久之計,她在靜寧街只是暫時落腳。老夫以為,如果她不是湊巧看出了六陰脈,醫術應該不錯,京城有手段的女醫沒有幾個,将來必定大有作為,京買房置地是尋常事。”
說到這裏,他頓了頓,語重心長地說道,“做人做事要看得長遠些,無論從醫德考慮,還是從自身利益考慮,都不該只盯着眼前這點事兒,明白嗎?”
唐有為頓時出了一腦門子汗,“徒弟受教,謹遵師命。”
醫德是在這一行混下去的根本,而自身利益,便是自身和家人的生老病死,得罪誰都不該得罪大夫。
寧老先生欣慰地點點頭,“你能明白,老夫就放心了,都忙着吧。”他轉身上了馬車。
幾人目送寧老先生的馬車離開。
趙升志道:“姜是老的辣,聽他老人家這麽一說,我這心裏敞亮不少。”
唐有為往枯榮堂的方向看了過去,“老師自然是睿智的,可那位也不差呀。”
他覺得,自家老師之所以說這些,是因為雲禧主動說了什麽。
……
雲禧的确主動表白了一番。
她想,寧老先生之所以考較她,一定是因為瑞寧堂的人做了手腳,沒有別人。
如今羅老太爺的病有了轉機,羅家又親自上了門,瑞寧堂的人只怕就更坐不住了。
枯榮堂沒有藥櫃,病人沒有幾個,連起步都算不上,現在與瑞寧堂對上不明智,所以雲禧也用了個“拖”字訣,希望通過寧老太爺達到降低對方戒心的目的,好讓枯榮堂未來的路走得順暢一些。
但離開瑞寧街也是她的真心話。
一來,她的醫館不需要搞商業競争,她沒有精力跟對方玩手段,也沒那個必要。
二來,醫館賺不了多少錢,醫德她要,舒服的生活也要,那就要想辦法節約店面成本。
找個合适的地方,做某一個區域裏獨一無二的醫館,是她這一兩年內的最大目标。
神秘帷帽女五兩,羅家五十兩,開業僅一個月,兩個病人就賺出了一年的租金,相信買房置地也用不了太久。
雲禧對此很有信心。
手頭有銀子,吃食就要好一點。
臨近午時,雲禧親自去市場買了幾條大鯉魚和兩副豬肝。
一半藏空間,一半請丁嬸子做了清蒸鯉魚、鹵豬肝。
做好之後,在地鋪上放個小方桌,雲禧和丁嬸子盤膝而坐,一個擇刺,一個用勺子刮豬肝泥。
丁嬸子說道:“羅家公子和那位老大夫來的時候,瑞寧堂的大小爺們兒出來進去好幾趟,可是坐不住了,啧……一堆大老爺們兒天天盯着個弱女子,也不嫌害臊。”
雲禧笑了笑,她可不是弱女子,不過有人維護的感覺還是很幸福的。
她說道:“怕被我搶了生意呗。”都是為了吃口飯,其實是可以理解的。
丁嬸子又“啧”了一聲,“那就好好給人瞧病,扯那些用不着的幹啥。”
雲禧認可這一點,如果兩家醫術水平相當,她就算搶得了一時也搶不了一世。
“尿!”豆豆忽然大喝一聲。
“我也尿!”狗兒一次蹦出了三個字。
“诶喲,我的小孫子出息咯!”丁嬸子喜笑顏開,扔下匙子就往院子裏跑。
“兒子,忍耐一下,丁奶奶馬上就把尿壺拿來了。”雲禧見豆豆憋得直打激靈,趕緊把他抱到地鋪邊緣,省得一個憋不住尿出來。
丁嬸子腿腳靈便,很快就帶着兩只小尿壺跑了回來,後面還帶着一個人,“雲娘子,這位小哥自己進來了。”
“雲娘子,救命啊!”小果子滿頭大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豆豆吓一大跳,小身子一個激靈。
雲禧一把抓過尿壺,精準地接了上去,“嘩……”
“尿,尿!”小家夥“嘎嘎”地笑了起來,大眼睛彎彎的,又可愛又漂亮。
雲禧摸摸他的大腦殼,以示表揚,對小果子說道:“在我這裏不用跪。你說吧,怎麽了?”
小果子不起來,白着臉,哽咽着說道:“四爺下午就要進宮了,但忽然鬧了肚子。吃食是小人從家裏送去的,嗚嗚……小人去了德義堂和寧神堂,卻一個大夫都沒找到,都出去用午飯了。雲娘子,快想想辦法吧,不然就來不及了。”
“進宮?”雲禧和丁嬸子一起重複了一遍。
小果子用袖子抹了把淚,“對,進宮。皇上要賞荷,說是要考較文章。雲娘子快跟我走一趟吧,小人求求雲娘子了。”
雲禧蹙着眉頭,“煎藥來不及了,針灸更多的是針對功能性腹瀉,對這種急性腸胃炎不大管用,如果有人使壞……唉,我陪你往瑞寧堂走一趟吧。”
“好好,多謝雲娘子。”小果子急得不行,起身就往外走。
雲禧摸摸豆豆,“你跟丁奶奶吃飯,娘馬上回來喂你。”
“啊!”豆豆答應一聲,抓起一把勺子,自己去舀小碗裏的魚肉。
二人一前一後進了枯榮堂。
雲禧道:“小果子稍等一下。”她腳下一拐,去了書案處。
小果子在門口等她,急的直跳腳,卻也不敢多說什麽。
雲禧假裝翻抽屜,實際上從空間裏取出兩樣藥:蒙脫石散和諾氟沙星。
她找出一張草紙,一分為二,撕開三小袋蒙脫石散,倒在其中一張上,再把四粒諾氟沙星的膠囊掰開,倒在另一張紙上。
把兩張紙上的藥包好,拿出來,放在桌面上。
雲禧又開始磨墨。
小果子以為她在故意磨洋工,又在書案前跪了下來,接連磕了三個頭,“雲娘子,四爺正等着小人呢。他在侯府姥姥不疼舅舅不愛,你就可憐可憐他吧。”
雲禧有些郁悶,但手上動作沒停,說道:“你閉嘴,我自有道理。”
硯臺黑了,她便罷了手,提起毛筆,分別在兩張紙上寫上“幹、沖”二字,再包在藥包上。
“寫有‘幹’字的藥直接倒嘴裏,用溫水送服,寫有‘沖’字的用溫水化開,再送服。”雲禧把兩包藥交到小果子手裏,“記住了嗎?”
“原來不用買藥了。”小果子登時破涕為笑,“小人記住了。”
雲禧囑咐道:“這是我祖父留給我的藥,沒剩下多少。而且我不會配這兩樣藥,不要跟外人講,講了我也沒有,知道嗎?”
西藥見效快,可救命,且用一片少一片,她不方便當着丁嬸子的面拿出來。
小果子重重點頭,“明白了。”他轉身就往外走,走兩步又停了下來,“雲娘子,我家四爺在侯府過的不好,你且等一等。”
雲禧聳了聳肩,她為什麽要等?這傻小子說什麽胡話呢!
季昀松是一甲探花,入職最有前途的翰林院,除非他瘋了,否則絕不會回來做雲家的贅婿——贅婿是被女人娶回來的,女尊男卑,對男人來說是奇恥大辱。
小果子上了馬車,一路快馬加鞭回到翰林院。
季昀松不在編檢廳。
小果子正要問柳晔,柳晔就先開了口,“買藥了嗎,你家四爺已經在茅房住下了,就等着你救命呢。”
“多謝柳大人。”小果子從水壺裏倒了杯溫水,連跑帶颠地出了門。
柳晔搖搖頭,“這小厮傻了吧,一杯水能解決什麽問題。”
楊道文瞄了眼季春景,“早不病晚不病,偏偏這個時候病,小季大人運氣不好,我看應該去廟裏好好拜一拜了。”
“是啊是啊,今日面聖非同小可,小季大人若是去不上,實乃憾事也。”
“欸,此言差矣,這次不行還有下次嘛。”
“那倒也是。”
“時辰快到了,我們準備準備,也上趟茅房吧。”
……
小果子一路護着水杯跑到茅房外。
季昀松正坐在茅房對面的石墩上,白着臉,彎着腰,還捂着肚子,就像個等着打掃茅房的老大爺。
他聽到腳步聲,立刻擡起了頭,見只有小果子一個人,眼裏閃過一絲絕望,“買到藥了嗎?”
小果子把杯子放在石桌上,“四爺放心,小人拿到藥了。”
季昀松狐疑地在他前胸掃視一遍,“藥呢?”
小果子把兩個小藥包從袖子裏拿出來,取出寫着“幹”字的藥包打開,“四爺先把這個倒嘴裏。”
季昀松的目光落在“沖”字上,“這是雲娘子的字,你去找她了?”
小果子道:“四爺先吃藥,吃完小人再說。”
淡黃色的紙,包着白色的藥面。藥面極細,像面粉一般。
季昀松想不出哪種藥會是這樣一種狀态。
他遲疑着,不敢伸手。
小果子道:“四爺快吃,其他大人已經在準備出發了。”
季昀松心道,不去又怎樣,‘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跟機會比起來,還是命更重要。
小果子見他只盯着藥卻不肯吃,便也看了眼藥粉,恍然大悟……
這藥有點像砒/霜啊!
他吶吶道:“雲娘子說,這是她祖父留下的藥,只有這麽一點兒。不如,小人先嘗一點?”
“四弟,你怎麽樣了?還能去嗎,若是不能,我同孫大人說一聲。”季春景和其他大人一起來了。
“呵~”季昀松輕輕哂笑一聲,揚聲道,“多謝三哥,我沒事了,馬上就走。”他懷疑,他之所以如此,就是季春景讓人在飯菜裏動了手腳。
不行,他必須去。
雲禧有兒子,她不可能那麽蠢,敢絲毫不加掩飾地毒殺他。
他拿起紙包,折出一個三角,往嘴裏一倒……
小果子遞水杯過來,“四爺留一點水,還有一包藥呢。”
“嘔……”藥粉在嘴裏化開,苦得要命。
季昀松差點一口吐出去,連喝兩大口水才勉強忍住。
小果子把蒙脫石散倒在水杯裏化開,季昀松一不做二不休,再次一飲而盡。
這個藥好些,不苦,只是味道一言難盡。
季昀松的肚子又疼了起來,小跑着進了茅房。
這時候,季春景到了。
他捂着鼻子站在茅房外,擔憂地說道:“四弟,實在不行就別去了,萬一沖撞了聖上,只怕我們季家吃罪不起。”
季昀松沒搭理他,裏面響起一陣畫面感極強,且令人尴尬的“噼啪”聲和“嘩啦”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