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失眠
雲禧不是讓人一眼驚豔的大美人。
她皮膚白皙,瓜子臉,眉形平直,長了一雙彎彎的笑眼,盡管抱着孩子,卻也像個十四五的小姑娘。
一個尋死覓活的小姑娘會醫術?莫不是想害人,臨死拉個墊背的吧?
這才是正常人的正常思維。
易地而處,雲禧自己也會這麽認為。
失眠不致命,要是因為這點小事害人家夫妻吵架就不好了。
雲禧想了想,把孩子交給錢嬸子,走到櫃臺前,将賬簿翻到空白頁,拿起毛筆寫了個方子:以流水3升,煮沸,制半夏一錢、秫米五錢,小火慢煮,取一升半多2升不到,每次一小杯,每日三次。三劑而愈。
她寫的是行楷,字跡清晰、飄逸俊秀,方子簡單扼要,一看就是懂醫的。
錢掌櫃有些讪讪,“雲娘子字寫的不錯。”
雲禧略略一躬,從錢嬸子手裏接過孩子,準備上樓。
錢嬸子一把拉住她,問道:“快三更了,買藥只能等明天,小娘子的針更管用吧?”
雲禧笑了笑。
錢嬸子閱人無數,自然讀得懂她的笑意,“那走吧,好久沒睡個好覺了,今晚我就要飽飽地睡上一覺。”
“你呀……”錢掌櫃恨鐵不成鋼地指了指自家老妻。
錢嬸子嘿嘿一笑,拉上雲禧就走。
錢掌櫃無法,只好也收拾了賬簿,陪她們一起回了後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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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錢家正房,雲禧給錢嬸子仔細診了診脈——脈象往來流暢,應指圓滑,如珠滾玉盤之狀。
舌苔較膩。
加之錢娘子之前的說法,她的失眠乃是胃氣不和所致,實證,病程短,問題不大。
雲禧從針袋裏取出毫針,朝錢娘子笑了笑,“別,緊張。”
錢掌櫃哼了一聲,“她是不緊張,我緊張!雲娘子,咱可說好了,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我,我饒不了你!”
雲禧微微颔首,不再理他,專心手下,先按摩相關經絡,再按壓穴位,待經脈宣散、皮膚松弛後,取針一一刺入內關、神門、三陰交、中脘、足三裏五個穴位——前面三穴主要針對失眠,後面二穴針對胃氣不和。
原主內力不錯,針下得氣的感知分明,以之輔助補瀉陰陽二氣,效果簡直驚為天人。
錢娘子非但沒感到疼痛還打了個大呵欠,不到須臾便沉沉地睡了過去。
錢掌櫃長長地松了口氣,拱手道:“多謝雲娘子,先前得罪了。”
雲禧搖搖頭,表示不介意,取下毫針收好,囑咐道:“吃藥。這,兩日,禁房事。”
“你……”錢掌櫃羞得老臉通紅,心道,這小娘子長得美貌動人,天真無邪,說出來的話卻老大不嫌害臊。
純潔的古代老男人。
雲禧挑了挑眉,抱起躺在床尾呼呼大睡的雲豆豆,轉身出了門。
“哪有女子行醫的,有些話說出來臊都臊死了。”後面傳來錢掌櫃不滿的嘀咕聲。
雲禧掌握了內力運針的新技能,心裏美得直冒泡,不想跟他計較,暗道,女子行醫怎麽了,過兩天我就把醫館開起來,專門臊你們這些老男人!
……
雲豆豆不難帶,晚上拉了一回,弄幹淨後就又睡了。
雲禧睡得也不錯,一個夢都沒做,起來後給孩子換了尿布,習練一會兒內功,夥計就送水來了。
她洗漱一番,從空間裏拉出一條絲巾系在脖子上,剛坐下把雲鼎粉劑吃了,錢娘子就來了。
“雲娘子起來了嗎?”
雲禧打開門,朝笑得一臉燦爛的錢娘子點點頭。
錢娘子道:“雲娘子真神了,我這一宿睡得太好了,一次沒醒過。”
雲禧道:“那……”
錢娘子攔住她的話頭,“你喉嚨痛,就不要說話了,我就是高興。好幾天睡不踏實了,白天還要幹活,可要了老命了。藥已經讓掌櫃的抓去了,吃三劑嘛……我都懂。”
雲禧的喉嚨好一些了,但還是很痛,她不讓說就果然不說了。
錢娘子把托盤放下,又道:“這是我剛買的羊奶,用蘿蔔熬過,不膻。樓下有粥有鹹菜,還有包子,雲娘子想吃什麽盡管吩咐。”
雲禧道:“謝了,我下去,吃。”
“好。”錢娘子早上活多,答應着出去了。
羊奶确實不膻,小家夥胃口也不錯,不到兩盞茶的功夫就喝完了。
雲禧給他把了泡尿,帶着他下了樓,先去了櫃臺處。
錢掌櫃好像忘了昨晚的事,笑眯眯地說道:“雲娘子用早飯了嗎?”
雲禧搖搖頭,示意他把毛筆借她一用。
錢掌櫃很自覺,連筆帶紙一起送了過來。
雲禧寫道:“我要開間醫館,想租一間帶後院的小房子,您知道哪裏有合适的嗎?”
“開醫館?”錢掌櫃皺了眉,“雲娘子,哪有女人家開醫館的,不成體統嘛。”
雲禧又寫道:“我是女人,專門給女人看病不好嗎?”
曲線救國,比給人講大道理簡單多了。
“诶喲,這倒是好事。”錢掌櫃的眉頭舒展了,“我還真知道哪兒有合适的,你先用早飯,等我家老婆子忙完了,讓她帶你去,價錢和位置包你滿意。”
雲禧繼續寫:“謝謝掌櫃。我要一碗清粥,兩個包子,三個蛋,一碟鹹菜。”
錢掌櫃給小夥計吩咐下去,請雲禧堂上就坐。
客棧小,大堂也不大,總共五張小餐桌,四張都坐滿了人,只有挨着門口的一張沒人坐。
五月份,天氣已經很熱了,在門口也無所謂。
雲禧拉開座椅,對着門坐了。
“啊,啊。”雲豆豆咬着手指尖,直勾勾盯着隔壁桌正在啃包子的中年大叔,饞得直打挺。
雲禧在小包子臉上戳了一下,心道,你個小饞貓,急什麽,一會兒就有吃的了。
“還沒用飯嗎?”一個聲音在門口響了起來。
雲禧聽着耳熟,擡頭一看,果然是季昀松來了,她做了個請坐的手勢,“秦媽媽?”
季昀松在她對面坐下了。
他左臉有些紅腫,應該是挨過打了,下眼袋發青,昨晚大概沒怎麽睡好。
雲禧在心裏嘆了一聲,這位也是小可憐啊!
季昀松見她打量自己,頗不自在,趕緊開口道:“秦媽媽死了,暫時只能如此了。”
雲禧明白,再往下查,也不過多死兩個知情的婢女罷了,傷不到馬氏分毫。
想弄馬氏,除非她不離開侯府,大家鬥個你死我活——不過,她初來乍到,沒什麽宅鬥的本事,而且馬氏“天時地利與人和”,死的極可能是她。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日後再找機會吧。
雲禧在桌面上倒了一點涼茶,食指蘸水,寫道:“和離文書。”
“啊……”雲豆豆見雲禧不搭理他,氣得大嚷一聲。
小家夥瞪着大眼睛,張着小嘴,亮晶晶的口水帶着泡泡流了出來。
季昀松朝衣襟伸去的手頓了頓,然後調轉方向,從袖子裏扯出一方手帕,給雲豆豆擦了擦口水,問道:“你怎麽打算的,回虞州嗎?”
雲禧抱緊雲豆豆,繼續寫:“留下來,開醫館。”
季昀松有些驚訝,“你會醫術?”
“哇……”雲豆豆吃不到想吃的東西,又被雲禧的手臂箍着動彈不得,放聲大哭。
大堂裏的所有食客都看了過來。
雲禧抱歉地朝四周鞠了幾個躬,正要站起來帶豆豆出去走走,就見錢娘子端着食物來了。
大包子白白胖胖,粳米粥米香撲鼻。
雲豆豆像被按了暫停鍵,一下子安靜了。
“看把小少爺急的,來了來了飯來了。”錢娘子把幾樣食物放在桌面上,目光在季昀松臉上身上一掃,笑道,“這位可是老客了。”
季昀松道:“承蒙照應。”
錢娘子擺擺手,“公子客氣了,應該的。”她看向雲禧,“一個人帶孩子不好吃飯,雲娘子需要幫忙嗎?”
雲禧搖搖頭。
錢娘子便朝二人福了福,“二位慢用。”
雲禧目送她離開,拿起一個雞蛋“當”地一磕,回複季昀松之前的問題,“我懂。”
季昀松起身把孩子抱了過去,“你先吃飯,我帶他。”
雲豆豆不樂意了,又“啊啊”叫了起來,小手一揮,“啪”的一聲打在季昀松原本就有些紅腫的臉上。
雲禧吓了一跳,正要把孩子拿回來,就聽季昀松道:“不要緊,你用你的。”
“好。”雲禧抓緊時間把雞蛋皮剝了,咬掉蛋清,用勺子刮一點點蛋黃送給雲豆豆的嘴裏。
她手型白皙纖長,皮膚細膩,指甲瑩潤,仿佛精雕的翡翠,一掰就碎,但也漂亮至極。
擁有這樣一雙手的主人居然揮着門栓打傷了一幹粗使婆子。
季昀松真心覺得不可思議。
“啊啊!”雲豆豆吃了一口,高興了,小胳膊小腿一起揮舞了起來。
季昀松收回視線,“原來還是個貪吃的。”
雲禧笑了,小孩子哪有不貪吃的呢?
季昀松道:“你既然不走,和離的事便也不急,醫館開起來再說,我雖人微言輕,但好歹也能有個照應。”
他這番話說得真誠,但雲禧卻覺得不大對勁。
無論是季昀松還是季家人,他們都恨不得馬上和離,他怎麽就不急了呢?
難道是……想搶孩子?
她這個念頭剛起,就見季昀松的小厮跑了進來,說道:“四爺,世子爺和二老爺一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