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大概是半夜趕來的,廖修齊穿的很是随性,和白天的清爽不同,沒有怎麽好好打理的發絲随意的散亂着,蓬松柔軟,微微遮蓋住雙眼,黑色寬大的設計感十足的上衣露出大片鎖骨,褐色系的寬松短褲,腳上踩着運動鞋,這一打扮倒是讓肖善看愣了。
白天看到的廖修齊雖然一直都是休閑裝,可卻很正經,現在的廖修齊看上去,居然有幾分叛逆少年的感覺,生生的小了十來歲,廖修齊的顏值撐着居然毫無違和感。
廖修齊見到肖善出來,骨節分明的手指食指抵住唇邊,示意安靜,微微眯起眼睛,在已經燈火通過明的醫院過道之內,居然有幾分神秘之感,壓迫感迎面而來。
他側身,目光卻凝視着肖善,下巴上揚肩膀卻下壓。
肖善沒有說話,乖乖的跟在了廖修齊的身後。
肖善發現廖修齊雖然身高很高,但是腳下無聲,然而每一步看上去都挪動的很費勁,在過于寂靜的過道之內,讓肖善有些呼吸不過來。
這廖修齊的氣質和白天相差太大了,難道是因為燈光的緣故嗎?
到了醫院內的休息區,有很多隔開的隔間和桌椅,滿是座位卻空無一人,廖修齊随便選擇了一個位置坐下來,他姿态過于放松,幾乎算是癱坐在沙發上也不為過。
可是大概是因為碎發略微遮擋雙眼,此時的廖修齊給人的感覺頗為陰沉。
“雲洲雖然仰慕我,可在我面前會很緊繃。”廖修齊首先開口說道,語調拉長,盡顯慵懶之意,“如果知道我來了,他估計不會這麽輕松的和你說話。”
“很抱歉大晚上把你叫出來,如果出了什麽事我沒有資格簽字,而我聯系不到他的家人。”肖善如實說道,“醫生檢查之後說是吃多了,現在已經緩和了。”
廖修齊卻沒有說話,他半靠在自己的一只手上,手臂線條展露出他此時放松的姿态。
肖善被盯的不自在,稍微皺眉。
“你的語氣聽起來,比起我,你才是雲洲的親人。”
“怎麽會,只是我拿了護工費,就要負責罷了。”肖善這邊也說的随意,畢竟誰都不會聯想到抱錯這種事上。
“這是私人醫院,只要生病用盡一切手段治療即可,不需要任何簽字。”廖修齊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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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善怎麽會知道私人醫院是怎麽個設置法,只是按照常識去理解了。
肖善說道:“如果是這樣您可以直接在電話裏和我說,或者發送信息也可以,不必親自跑過來。”
廖修齊半眯起眼睛,似乎在打量肖善。
肖善也無法言明,到底晚上的廖修齊和白天有什麽不同,無論是更放松的姿态還是更随性的衣着,明明都是會讓人更為親近的因素,可融合在一起卻壓迫感十足。
“那孩子的性格,并不能說不好,人會形成什麽樣的性格,多少都會有自我保護的因素在裏面。”廖修齊一語意味深長。
廖雲洲的家庭必然是不能為所欲為的,要在那樣的家庭中立足,總要有自己的方法,現在的廖雲洲就是他自我保護後形成的性格。
廖修齊這麽一說,肖善也明白了,恐怕自己和廖雲洲的對話被廖修齊原原本本的全部聽了進去。
“是嗎?”肖善回答的含糊不清。
廖修齊半眯起眼睛,似乎對他的回答不太滿意。
“你是想聽我解釋什麽?還是和你争辯什麽?”
廖修齊搖頭,發絲略過眼睫,半掩住他的神态。
肖善看着廖修齊,不知道為什麽仿佛就看到他其實本質上并不在乎的情緒,他純粹的是想探究,而不是真的很關心廖雲洲會不會因為他的原因改變。
“我并不打算做什麽。”肖善勉強算是為自己的行為解釋了些許,“人的性格不會因為一兩句話而改變的,我只是覺得這個孩子太沉悶,不太正常。”
“我只是雲洲的叔叔,按照關系來說,我不應該插手他太多的事。”廖修齊突然輕笑了一聲,之前壓迫感十足的氣氛有幾分瓦解,“但是我畢竟出錢雇傭了你,就要物盡其用,這段時間我會和大哥說給雲洲請了護工,讓他們不用派人來照看了。”
肖善愣住了,頓時心情複雜,這人的意思是想看看他到底想做什麽,還是知道了他想做什麽并且予以支持?
“你很喜歡廖雲洲嗎?”肖善鬼使神差的問道。
“當然,他是我的侄子。”廖修齊說的很理所當然。
“你喜歡孩子?”肖善敏銳的察覺到廖修齊的意思。
“我喜歡小輩。”廖修齊補充道。
肖善有些疑惑,如果廖修齊喜歡孩子,那為什麽不自己生,反而單身了一輩子?難道是他未來的記憶是錯的。
“你可以自己生一個,你樣貌家世能力均很出色,找個漂亮的女人生個可愛的孩子不是美哉?”肖善試探性的問道。
“我不會有孩子。”廖修齊半眯起雙眼,那其中似乎透着幾分涼薄。
“啊?”肖善腦海中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難道廖修齊那方面有什麽問題不成?
肖善內心震撼表情差點沒繃住,如果這個在外人眼中如同神話一般的男人實際上是個太監那……那這可……
廖修齊大概是看出肖善在想什麽,突然輕笑了一下。
這一聲輕笑倒是把肖善的震驚的魂拉回了些許,心裏暗道也不一定是太監,或許是什麽病症也不一定。
男人的事情,還是不要戳心了。
“既然拿了錢,這段時間我會好好照顧廖雲洲。”不論廖修齊如何,都和他無關。
“難道不是照顧廖雲洲,順便拿了錢?”廖修齊唇角勾起散漫的笑容,不只是試探還是什麽。
“沒什麽區別。”肖善聳聳肩。
廖修齊伸手半掩住唇,打了個哈欠,肖善看着對方半眯起來的雙眼,突然想到一個可能性。
從剛才開始,他一直以為對方眯起眼睛是在和他交流對話中的表情,可是現在看來……難道是……
“你該不會是困了吧?”連說話時間都在打瞌睡,肖善站起身靠近了廖修齊,“喂?!”
剛剛接近,肖善就聞到從廖修齊的身上傳來的淡淡的酒氣,他似乎已經沐浴過了,身上帶着沐浴後特有的香氣,即便如此也無法掩飾此時濃重的酒氣。
“你不會開車來的吧?”肖善心裏一驚,酒駕?
“你覺得呢?”廖修齊挑起一邊眉毛,發絲被撩向一邊,慵懶又帶着幾分邪氣,雖然語氣平緩可這時候肖善才發現自己其實從剛才到現在幾乎都是在和一個醉鬼在說話。
一時之間肖善甚至都分辨不出廖修齊到底是清醒還是不清醒。
廖修齊安靜的坐在位置上,之前看來的放松姿态,原來都只不過是酒精作用下的無力。
肖善問道:“你打算怎麽回去?”
“怎麽來的,就怎麽回去。”廖修齊又一次打了個哈欠。
肖善揉了揉太陽穴,如果這人真的是開車來的,讓他自己回去估計明早就見不到他了。
一個醉酒的人從頭到尾條理清晰步履穩健唯一的毛病就是困。
人醉酒後是這樣的嗎?
肖善揉了揉太陽穴:“你在這裏坐一下,我馬上回來。”
肖善找了護士,要了兩張臨時床,在廖雲洲疑惑的目光之下加在了病房內,好在病房面積很大,多添兩張床的空間綽綽有餘。
“雲洲想不想和小叔叔一起睡?”肖善打趣道。
“小叔叔?”廖雲洲一臉的迷惘。
當肖善重新回到休息空間的時候,廖修齊已經睡熟了,整個人半依靠在柔軟的沙發上,幾乎已經陷進去,黑色的發絲垂落遮擋了雙眼。
肖善長長的舒出一口氣,認命的彎腰将死沉如秤砣的男人背在背上,他的動作,倒也還算熟練。
肖善小時候背肖良做飯,長大了背肖良去醫院,背人的技術不錯也穩當,可架不住廖修齊個子高體重重,肖善也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
即便如此,肖善也半點沒讓廖修齊有磕着碰着。
在肖善的背後,熟睡的廖修齊半睜開雙眼,瞳孔微斜,似乎看了什麽,然而又再一次閉上了。
廖雲洲看到肖善背着醉酒熟睡的廖修齊的回到病房來的時候,滿是震驚。
“真的是沉。”好不容易将人放在了床上,肖善感覺雙腿都在打顫,随手扯過了薄被蓋上,之前還整理了一下廖修齊的衣服讓他能睡的更舒服。
見到廖修齊居然在睡覺,廖雲洲大氣也不敢出一聲,瞪圓了眼睛震驚的看着肖善,像是在看什麽神奇物種。
“睡覺。”肖善上前拍了下廖雲洲的腦袋,“睡不着就随便玩玩手機,別動腦,看點輕松的,哥出門一趟,買點東西回來。”
廖雲洲滿心滿眼都是不可置信,目瞪口呆的看着肖善離開,僵硬着脖頸看向此時熟睡在臨時床上的廖修齊,那眼神驚詫到像是要扒拉一下廖修齊的臉皮看看是不是本人。
肖善沒照顧過醉漢。
父親還活着時候喝醉了有母親照顧,母親不喝酒,肖良就更不可能了。
但是肖善知道醉酒的人早上肯定會不舒服,他也不知道對方喝了多少,百度了一下醒酒湯的做法。
然而肖善到了超市才反應過來,他是拿了錢要照顧廖雲洲,可又沒拿照顧廖修齊的錢。
照顧人的習慣一發作,肖善發現自己根本就控制不了!
肖善回來的時候廖雲洲還沒有睡,瞪着漂亮的大眼睛看着廖修齊發呆,見到肖善回來後立刻就精神了。
肖善撇撇嘴,進了廚房,一陣搗鼓。
一碗醒酒湯,一碗安神湯,一人一碗,誰也跑不掉。
廖雲洲豎起小桌子,雙手抱着安神湯,瞪圓了眼睛看着肖善将醒酒湯放在一邊,伸手去推廖修齊。
“哥哥。”廖修齊立刻阻止,“不然就讓小叔叔這樣睡吧。”
然而此時廖修齊卻是翻了個身,眉頭微皺,似乎不太舒服的樣子。
“真的不用叫?宿醉第二天早上是會非常難受的。”肖善看着廖修齊難受的樣子,廖雲洲也愣了下,拿不定能主意了。
肖善卻很果斷的上前把人推起來,根本沒給廖雲洲做任何反應。
肖善雖然不用力,卻很執着,廖修齊似乎是睡的也并不沉,微微睜開雙眼,漆黑的瞳孔中黯淡無光,像是意識不在線。
“醒來,喝水。”肖善和白天對待廖修齊的語氣不同,現在已經完全進入了照顧弟弟的狀态。
廖修齊此時似乎是酒意完全上湧,整個人呈現出一種虛無的狀态,很聽話,讓做什麽就做什麽。
肖善半抱着廖修齊的腰不讓人失力躺下去,一邊将已經溫涼的醒酒湯喂給對方,廖修齊很安靜,也很配合,不掙紮不反抗,就像是個沒什麽意識的玩偶任其操弄。
“雖然洗過澡了,但是……”肖善伸手順了下廖修齊的發絲,幹爽無汗,順手摸了下對方的後背,也很清爽,肖善最後只用濕毛巾擦拭了下廖修齊的臉頰、手心,還有……腳。
這對肖善來說都是習以為常的事,一旁的廖雲洲簡直是看傻了眼。
“到底是個成年男性啊。”肖善莫名有些感慨,未來肖良也有很大概率長得這麽壯吧。
好不容易打理完,肖善關了燈,将廖修齊推到了床上,捂住對方的眼睛,靠在廖修齊的耳邊說:“睡覺。”
簡單的一聲命令,肖善再擡起手之後,廖修齊沒有再睜開雙眼。
肖善斜了一眼廖雲洲,廖雲洲立刻會意自己乖巧的躺下,然而躺下之後才反應過來,為什麽自己在不知不覺之間就對肖善言聽計從了?
廖雲洲想睜開眼再去看看廖修齊,可莫名的就有點睡衣上湧,肖善每次說‘睡覺’的時候略帶命令和暗示的語調,就會讓他無法抵抗的順從。
肖善在廚房收尾,到最後長長的嘆出一口氣,好累。
給自己喝了剩下的安神湯,肖善揉了揉眉間,這才有空看向手機,全都是肖良給他發送的消息。
——哥,累不累,你要不要我給你送飯啊。
——哥,你有地方睡覺嗎?
——哥,要不要給你送換洗的衣服啊?我明天早上就可以過去。
看着這一條一條的信息,肖善笑了。
當初照顧肖良的時候,可比這難受多了,什麽都不懂的孩子只管自己的性子随意鬧騰,為了讓肖母睡個好覺能有精神上班,肖良辍學了一段時間自學,一直帶肖良帶到能上幼兒園。
肖善:你現在會心疼哥了?
肖良秒回:說什麽呢,我什麽時候都可心疼哥了!
肖善:大晚上不睡覺打手游?
肖良:沒哥的同意我一個手游都不下載!
肖善笑出聲,卻下意識的捂住嘴止住聲音。
肖善:快睡覺。
肖良:沒哥在我睡不着
肖善:睡覺
肖良:哦。
肖良:晚安。
肖良:哥辛苦了。
肖善的眼神越發的柔和,看了這幾條信息好幾遍。
肖良長大了點,聽的懂人說話了,他說什麽肖良就聽什麽。
到現在這個習慣都沒改,是個乖巧又聽話惹人疼愛的弟弟。
對肖善來說,誰都不能欺負他弟弟。
肖善躺在自己臨時的床上,思維紛雜。
他活着,也接觸了廖雲洲,他能做點什麽,他又需要改變點什麽。
深夜之中,一直安靜的醉酒的男人卻在黑夜中睜開了雙眼,從沒有掩蓋嚴實的窗簾的縫隙之中投出的月光和燈光隐隐照耀。
在他的身邊,睡着一個陌生的男性,還有一個不怎麽熟稔的侄子。
男人最終閉上了雙眼,一片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