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 10510日的更新在這裏
青玉已被人擡走,是死是活已無法獲知。
而寧壽宮中,不論是太後那看似慈祥寬和的面容,還是那木魚聲聲,再也無法掩蓋其背後濃重的血腥和殘忍,令本應明淨莊嚴的佛法也變得僞善,虛假。
袁瑤和王姮俯跪在地,不敢動彈分毫,地板的寒氣在一點點地侵蝕她們的體溫,麻木了四肢。
王姮已有些恍惚,袁瑤也不比她強,只是袁瑤一再地告訴自己和腹中的孩子,一定要堅持住,這是唯一能救霍家的機會了。
終于,太後将一冊經卷念誦完畢,李尚宮上前扶起她,慢慢往殿內正間的紫檀雕嵌萬壽萬福的寶座上走去。
等太後緩緩落座,袁瑤再度叩首呼道:“臣婦袁氏叩見太後娘娘,太後娘娘萬福金安。”
袁瑤的叩安喚回了王姮恍惚的心神,慌亂中也趕緊見禮道安。
太後哼了一聲後,“哀家萬福嗎?如今看來有福的是你們,夫婿加官進爵,你們也跟着水漲船高,特別是袁氏,如今更是滿門昭雪,再世為人了。金安,哀家倒是覺得快入土為安了。”
末了,太後将手中的菩提子誦珠砸向袁瑤和王姮。
誦珠立時斷開,菩提子散落,滴滴答答的在地上跳動,滾向四周。
袁瑤和王姮驚恐道:“臣婦有罪。”
太後指着她們,“哀家能給你們今時今日的榮耀和富貴,也能再将你們打回原形。”
袁瑤知道太後這話是對她說的,打殺了青玉就是對她的警告。
太後這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訴袁瑤,就算逃到天邊也逃不出她的掌心。
袁瑤誠惶誠恐道:“太後恩典,臣婦不敢忘了。”
“不敢忘,那你們都做了什麽?”太後也不再僞裝成那慈眉善目了的,陰桀暴戾,盛氣淩人。
“回……回太後,臣……臣婦……實……實在是……”王姮本想說她已經盡力了,可因結結巴巴,一時不成語了。
袁瑤聽出王姮要推脫,趕緊接過話道:“啓禀太後,如今侯府上下臣婦等已探查過半,卻仍未見遺诏蹤跡,是臣婦等無能。”
認錯才是如今最好應對之法,百般狡辯只會越發激怒太後。
聞言,太後果然怒氣稍減,“所以你們打算就這麽作罷了?”
袁瑤暗暗吸了一氣,面上卻做遲疑狀,最後方吞吞吐吐道:“回太後,其實臣婦心中一直有一疑影,如今滿府遍尋不到遺诏的蹤跡,讓臣婦心中的疑影越重了。”
太後蹙眉道:“什麽疑影?”
袁瑤微微擡起頭來,“鎮遠侯他……真有遺诏?”
聽罷,太後也是驀然一震,因她從一開始就抱有寧可信其有的心思,從未回頭去懷疑遺诏是否真的存在。
見太後沉默了,袁瑤知道自己的話起作用了,便繼續道:“當初太後娘娘權傾朝野半壁,可追太皇太後之時的風采。”
想起那時,太後也不由得面上起了得意之色。
袁瑤再道:“然,就在那時遺诏的謠言四起,也是在那時起太後娘娘收斂了鋒芒。若是當時太後娘娘不畏謠言,想來如今早便臨朝攝政了。”
被袁瑤這般一說,太後也覺得可惜了。
太後不知不覺中,被袁瑤所引導了。
袁瑤繼續誘導道:“可正是當初太後娘娘的韬光養晦,讓如今誰得了利?”
看如今朝堂上下,最為得利的自然是祯武帝了。太後面上不禁一陰。
“臣婦曾試探過霍榷,他說當初謠言四起之時,因事關遺诏非同小可,鎮遠侯也怕擔了罪名,故而也暗暗中偷偷查過謠言的起源。”袁瑤邊說邊偷觑太後的神色。
太後一拍寶座的扶手,“說,到底是誰放出的謠言?”
袁瑤看了看四周,小聲道:“霍榷說,線索斷在宮中,無法再查。”這些自然是袁瑤扯的謊。
太後想了片刻,“哀家恕你無罪,你接着說。”
袁瑤又吸了一口氣,“按說鎮遠侯持有遺诏,可事有不便,以便宜論上,擁有如此滔天的權利,也就是說廢帝亦可。”
不說王姮,就是太後都不禁倒抽冷氣一口。
“所以最為忌憚遺诏存在的人首當是……皇上才對,可皇上似乎并未……在意。”也只有袁瑤知道祯武帝是否真的不在意。
太後驀然回想,祯武帝自遺诏傳言流出後的種種作為,果然是沒一處是顧忌了遺诏的。
難道謠言真是他放出的?太後終于疑上祯武帝了。
想罷,太後騰地站了起來,望向前朝的方向,呼吸沉而長了。
沒錯,袁瑤這是故意在挑唆太後和祯武帝。
因只有讓太後和祯武帝鬥起來,袁瑤才有法子讓他們相信遺诏根本就不存在,不過是謠言,無稽之談。
雖然算計太後和祯武帝,無疑火中取栗,但袁瑤亦要為之,因她要保護她的夫君,她要保護她未出世的孩子。
殿中一片靜谧,仿若那佛前的香煙都靜止了。
日頭漸沉,如血般懸在西方,就似要燃盡殘餘的光芒,亦要将天地渲染上她最後的紅。一時間紅雲縱橫,跨越天際,耀眼非常。
“皇上駕到。”一聲唱報,打破了寧壽宮僞裝的祥和和平靜。
太後本想緩緩坐回寶座,可久站的雙腿早已僵直,她重重地倒回座上。
“太後娘娘。”李尚宮慌忙上前。
太後閉上眼擺擺手,再睜開時她又恢複了往日人前的慈祥寬和,對依舊跪拜在地袁瑤和王姮道:“行了,你們跪安吧。”
王姮一時還未反應過來,袁瑤已俯首叩拜,“臣婦告退。”見狀王姮也趕緊告退。
久跪的雙腿已不靈便,兩人幾番踉跄方從地上站起。
但此時殿外有一人已近來。
精致的雙龍翼善冠,明黃金絲騰雲盤龍窄袖袍,他踩着夕陽血紅的餘晖闊步而來。
有那麽一瞬,袁瑤仿佛看到了從血染沙場歸來的王者,讓人驚心,令人畏懼,在他面前只有屈服稱臣,方能保全性命。
袁瑤和王姮再度叩拜。
祯武帝未看她們,從她們跟前而過,“平身。”
太後站起身來,“皇帝怎麽得空過來了?”
祯武帝緊忙過去扶她從座上下來,“眼看宮門就要關閉,有人久為見嬌妻歸來,特來向朕讨要了。”
乍一看,還真是一派母慈子孝的景象。
“那孩子,”太後笑道:“瞧着年輕,卻也是個知道心疼人的。”這才對袁瑤和王姮道:“罷了,你們去吧。”
兩人又告了退,袁瑤暗中扶着王姮慢慢後退,她知道,就是慢些也不能現出絲毫腿腳不便來。
那無疑在告訴祯武帝,她們被太後罰跪了許久,打的可是太後的臉面。
兩人從未有過這般的融洽,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外走去。
出了寧壽宮,王姮才敢再出聲道:“讓我歇會,我實在走不動了。”
在方才和太後鬥智中,袁瑤就已經耗盡了氣力,如今還能往前挪步沒倒下,她也是拼盡了全力的,“不能停,堅持住,出了宮就好了。”
王姮身子一顫,“難道還會叫我們回去?”想回頭看去。
“別回頭,快走。”袁瑤道。
王姮頓時不敢再轉頭了,“回去後,我們還要不要再找遺诏?”
“要,當然要。但在那之前,盡快把飛花她們打發了。”雖說已另作打算了,可這面上的功夫還是要做的,不能讓南陽府和太後起疑了。
“這我曉得,不用你教。”
王姮慢慢地找回了傲氣。
兩人邊走邊說,直到看到了白虎門。
門外,鎮遠府已經改馬車來接了。
同樣是一身禮服的霍榷,正焦急地等候在外。
袁瑤的勇敢和堅強在看到霍榷的那一刻瓦解了,淚水崩潰,身子再也堅持不住,緩緩倒下。
見到袁瑤平安出現,霍榷方覺心神歸位,可那一刻又見她傾身倒下,頓時心跳都停止了。
袁瑤的忽然倒下,王姮也吓了一跳。
雖說王姮不願承認,其實心裏卻是覺得袁瑤這人還挺好的,所以在袁瑤倒下之時,她攙扶住了袁瑤,就像袁瑤在寧壽宮時幫她的那樣。
霍榷幾乎是狂奔而來将袁瑤抱起,“太醫,太醫,快去叫太醫。”
袁瑤哭着道:“不,家去,我要家去。”
霍榷安撫道:“好,好,我們家去,我們家去。”
此時青素和秋風才被內侍領來,青素見袁瑤被霍榷抱起,霍榷又一副驚慌失措的模樣,就跑了過來,“二奶奶怎麽了?”
霍榷吼道:“快去打簾子。”
青素迅速跑上馬車去準備。
霍榷過去輕放袁瑤上車轅,又跳上了車轅重新抱起袁瑤往車裏安置。
王姮在秋風的攙扶下慢慢走來,忽然聽到有人喊道:“前面可是鎮遠府的車馬?”
聞聲,王姮腳步立時頓住了,緩緩擡眼望去,果然是他,只是想到如今自己的狼狽,又低下了頭往前走去。
來人似乎也看到了王姮,只是王姮只看了他一眼,便低下頭腳步艱難地往馬車走去。
來人想去幫她,可一想到她如今已為人婦,他又怯步了,轉頭去找她的夫君,卻見霍榷正為另一人奔忙,不由道:“霍大人,你不該如此待我表妹,無論如何她才你是的元配,你的嫡妻。”
原來這人正是西陵王世子——王姮的表兄——宋儒壑。
可現下霍榷那裏還有多餘的心思去招呼這位世子爺,見鄭爽拖了位剛好從宮裏出去來的太醫,就緊忙讓太醫隔着車簾給袁瑤請脈了。
“受了寒氣,還受了驚,所幸夫人底子好,身子壯,暫時還無礙。”太醫從随身的小藥箱裏取出筆墨寫了一方。
霍榷看了方子都是些驅寒安胎的,便讓鄭爽趕緊回府備好。
當鎮遠府的馬車徐徐離去,宋儒壑就如同無形之人般被人忽視着,只有另一輛馬車的簾子被人微微挑起,看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