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 以色侍君(五)
見韓施惠沉默,袁瑤問道:“娘娘可知道,這些都意味着什麽了嗎?”
韓施巧點點頭,“聰明的女人都沒好下場。”
袁瑤先點了頭卻又搖頭,“這說明皇上不需要聰明的女人。娘娘且看婉貴妃,她懦弱無主見,以她這性子在宮中絕難生存。當然這裏頭少不了因有鎮遠侯的關系,可皇宮內院,鎮遠侯能耐再大都會鞭長莫及之時,可見沒有皇上的庇護,她也走不到今時今日。
還有賢妃,她就是看懂了皇上,才不惜自損身子舍棄曾與順妃雙株并蒂才名,争取皇上的庇護,保住了她自己也保住了三皇子。安嫔粗俗,但她聽話,所以皇上也保住了她的性命。”
韓施巧想起中宮那些曾經的絕代佳人,如今還剩下誰?都香消雲散了。
韓施巧鼓起勇氣問道:“那我該怎麽辦?我該裝傻?自戕?還有順從?”
袁瑤搖頭,“那是她們的本質,娘娘和她們是不同的,學不來也不必去學她們。娘娘仗義執言不懂圓滑,但心地淳樸,敢愛敢恨,這些才是你的真性情。”
那又如何?韓施巧不懂,難道讓她對祯武帝直言愛恨?
這個普天下最尊貴的男人可容不得他後宮裏的女人心裏有旁人,周祺敏就是前車之鑒。
袁瑤卻道:“書中一句‘以色媚君,色衰恩亡,以才侍君,地久天長。’引得多少聰明的女人都以德侍君,娘娘只需反其道而行之。”
韓施巧聽出來了,“你是說,讓我……讓我……”
袁瑤肯定地點頭,“沒錯,以色侍君。”
知道韓施巧會有所排斥,袁瑤便繼續道:“可是怕得個狐媚君王的名聲?今上只愛江山不愛美人。”
韓施巧細細一想,果然似袁瑤說的。
祯武帝就由始至終都不曾被自己的容顏所左右過,該如何利用她還如何利用她,看似溫柔實則毫無憐香惜玉之心。
韓施巧一時又不自信了,道:“既是如此,你還讓我以色取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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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瑤笑道:“所以娘娘要用非一般的手法。”
韓施巧附耳細聽。
“我曾經對娘娘說過,禦男之術——六識,其實禦男之術分上下兩部,上部是三技三色,下部才是六識。所謂三技,就口舌之技,私陰之技,體位之技,三色則是音色、香色、裸色。”後面的,袁瑤俯身在韓施巧耳邊秘傳技法。
不說韓施巧,就是袁瑤也覺得從頭到腳一片滾燙通紅,頭發絲都快滴出血來了。
說完,兩人都松了口氣。
袁瑤将手上的銀镯子脫下掰開,裏頭竟然是空心,數粒藥丸滾了出來,“這品香就叫香色,闌珊坊秘制的香藥,可催情,能助你事半功倍。但用藥終非長久計,到底還得看你。”
不用袁瑤說,韓施巧也知道,只是這等手段,讓接受了十多年淑女教條的她一時真接受不了。
罷了,袁瑤又道:“這些都不是最難的,最難的是如何放下矜持,放下自尊。”
韓施巧覺得袁瑤是說到她心坎裏去了。
袁瑤見她猶豫不決,本還想再勸兩句,卻忽然被香色濃郁的氣味沖了鼻息,一時忍受不住幹嘔了起來。
韓施巧先是一愣,後又趕緊給袁瑤斟茶。
好一會,袁瑤才擺手示意不礙。
韓施巧的目光倒是移不開了,看着袁瑤,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瑤……哥兒,你可是……可是……有了……二公子……的孩子?”
袁瑤拭拭嘴角,片刻後方點頭。
韓施巧只覺心頭湧上滋味萬千,不知該作何表情才是,道:“那就好,那就好……”一疊聲的。
“在這呆太久怕是會引人生疑吧,你先回,我想想,再想想。”韓施巧掩飾不住的失魂落魄。
袁瑤的确是不能在偏殿呆太久,能說的她都說,今後如何就看韓施巧能不能舍棄那些束縛她的教條了。
回來時,袁瑤捧一疊的賞賜,彩萍、廣袖和桃紅她們自然是不敢當面問袁瑤都去了哪裏,見了誰,但回了府她們卻是會分毫不差地回自己主子的。
暖閣裏,韓施巧依然沒離開,她想起那春花爛漫的季節,如似踏着一池碧波而來與她隔水而望的少年。
她記得,那時他正是金榜題名墨上新,年少得志之時,那份流光溢彩的風姿令她立時便傾心了。
她能從他同樣驚喜的眼中,看到與她相同的情愫來,兩人一時忘情相對。
“那裏來的登徒子,好生無禮。”是瑤哥兒的這一聲喝,讓他們驚覺都失儀了。
她忙忙垂下頭來,低聲道:“瑤哥兒,不得無禮,想來這位就是霍家的表哥了。”
瑤哥兒淘氣地打量了他一番,“霍家表哥可是走錯地方了?”
他卻笑着對自己道:“确是走錯了,不過得怪你們,是你們的琴聲引的我來。”
“怪我們?”瑤哥兒氣就上來了,“好個烏鴉落豬身上,光見別人黑,瞧不見自己黑的。”
“瑤哥兒。”她那時真想堵了袁瑤的嘴的。
難為他當時便有了氣度,只見他又笑了,道:“倘若我是烏鴉,那豬豈不是……嗯?”
當時瑤哥兒氣得跳半天高,拉着她便要走,不要理睬他。
他急急道:“姑娘,方才那曲名何?”
她不由得愣,并非她不想告訴他,而是當時她還真不知瑤哥兒彈那曲子叫什麽,只聽瑤哥兒說是佛曲。
瑤哥兒自然也不會告訴他,“哼,就不告訴你,你想去吧。”
走遠了,依稀聽到他說:“如木魚念珠,又似梵音浩然。”
原來是他喜歡佛曲。
回頭她纏着瑤哥兒學了那曲子,才知,原來是叫《那羅法曲》,可惜只是殘譜。
後來翻找了不少古籍,才找全了曲譜。
得知他參加了佛光會,她也毅然去了。
一曲《那羅法曲》技驚四座,可她只想聽的他贊許。
可不想他卻道:“比那日流暢精進了,只在意境上似乎……罷了,小小年紀這般技藝已是難能可貴了。”
為了他所說的意境,她拼命領會,只是她如何都學不來瑤哥兒生澀中落指的清淡,弄弦時的波瀾壯闊。
後來在周家她又見過他好幾回,兩人恪守禮數發乎情止于禮,直到他外放去了。
就是這時袁家出事了,姨爹姨娘相繼而去,瑤哥兒下落不明。
她曾想過去找的,只是她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姑娘如何去找?她只得四處托人,父母得知後,訓斥她莫要多管閑事禍害了家門,并勒令她在家安心等來年的采選。
她第一次頂撞了父母,道,尋不回瑤哥兒,她死不待選。
年末之時,她終于得了他回京的消息,還有瑤哥兒的下落。
雖然她抗争過,可到底還是進了這深宮之中。
她怨過父母,怨過他,怨過祯武帝,怨過命,唯獨瑤哥兒她從不敢怨。
因佛光會上那句“比那日流暢精進了”,她便知曉霍榷是情錯付了。
那日撫琴的人,是瑤哥兒。
常言,命中有時終須有,果然該是瑤哥兒的還是她的。
韓施巧用力地吐了口氣,似要将那些年的回憶全部吐出。
“回禀娘娘。”一聲禀報打斷了韓施巧的思緒,是婉侍肖姑姑。
肖姑姑近來低聲和她道:“方才太醫院傳來消息,皇後又有喜了,而且月份不小,可見皇後這回的謹慎。”
韓施巧一窒,這對她來說絕非好事。
王皇後為避免她有孕之時,皇帝身邊有人獨大,必會先鏟除異己,扶持自己人。
難怪淑妃會“不好”了。
看來以色侍君刻不容緩了。韓施巧終于下了決心。
韓施巧理理衣裝,再回正殿,看衆人的面色便知,是都知道了。
鎮遠府女眷不敢多留,申時便要告辭,少不得又是一場淚別。
婉貴妃握住宋鳳蘭和霍韻的手,淚流難止地囑咐道:“家中少時便送我到這見不到人地方,雖是富貴卻不能在父母膝下盡孝了,只盼你們能代我盡一份孝心了。”
宋鳳蘭心裏記挂着自己的姐姐淑妃,卻總尋不到機會去見,便有些心不在焉地按禮應下了。
霍韻知道霍夫人在為她找人家了,想到就要遠離父母一時也感同身受,不敢哭只能強顏道:“定不付娘娘所托。”
出去時又是坐的肩輿,只是不再是來時的原如,是穿禦花園而過的。
袁瑤跟在輿邊,不時回霍夫人的話。
就在她們一行穿過了禦花園後,從梅林中走出兩人來,望着她們走遠。
只見那頭戴烏紗折翼巾,身穿明黃金織盤龍的圓領窄袖袍的男人,道:“子隐說的,就是她?”
子隐,正是司馬空的表字。
就見司馬空在男人身後走出,躬身回道:“啓禀皇上,正是這女子。”
祯武帝拈須不語看了許久,帶着司馬空轉身又去了。
而此時寧壽宮中,太後正對王谂道:“這回可要幹淨利索些,別又擅作主張,招惹些不必要的。”
太後說的是韓施巧的事兒,王谂自然是知道的,可當日韓施巧能一下子便翻找她埋的何香,想來定是知道了她的手段,這般把柄在被韓施巧握着,她坐立難安。
“太後,這回皇後娘娘腹中懷的還不知是男是女,且如今二皇子已長大成人,皇後想要自己的孩子也是人之常情。”
“住口,”太後喝住了王谂,“你懂什麽,女人一旦有了自己的孩子,是公主就罷了,要是皇子,就只一心為了她的孩子,豈會讓他屈居人下的。再想她輔佐二皇子就難了,而且我們王家也沒機會再等那麽小的一個皇子長成。”
王谂緩緩接過李尚宮手中的小瓷瓶,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