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 72輪番刁難(一)
其實方才從前院回漱墨閣時,他便知道霍老太君壽春堂裏的動靜了,後又見大哥霍杙面上郁郁地被傳進了壽春堂,他便打發人去留心了,就算彩萍不說,他心裏也是清楚得很的。
“二爺。”
聽到袁瑤喚他,霍榷只揮手讓鄭翠送了彩萍出去,又随手接過青素已為他們備好的鬥篷給袁瑤披上,又攏了攏緊,這才笑道:“直管去就是了,我自有安排。”
應該是沖着她來的,袁瑤知道的,“可是因我……”
霍榷點上她唇,道:“放心,一切有我。”後回頭向外喊去,“來人。”
“奴婢在。”宮嬷嬷和尚嬷嬷不知何時已在外頭,進來見禮。
霍榷卻對袁瑤道:“她們都是宮裏出來的,經驗最是老道的,那些個腌臜手段瞞不過她們的眼。以後就讓她們在你身邊伺候着。”
袁瑤摸摸還未顯懷的身子,有這樣的人在身邊自然是放心的,便福身道:“那以後就有勞兩位嬷嬷了。”
兩位嬷嬷自然是不敢受禮,避過身去,“這是奴婢們的本分。”
後又想起從王皇後手裏逃出生天投奔了霍榷的那個接生嬷嬷,袁瑤也故意不避她們,只當她們面道:“宮裏出來的?難不成她們中有一個就是你說的從坤和……”當然有些話是不能明說的,于是便只說了一半,霍榷明白,那位嬷嬷明白就成。
從宮裏出來的人多少都帶些傲氣,她們服霍榷,是因她們要依附于霍榷方才生存,而她袁瑤不過是妾室,要她們服從便得讓她們知道,她袁瑤也同樣掌握着她們的命運。
果然,聽了這話其中一位嬷嬷面上閃過驚詫,偷偷擡眼瞥了袁瑤,心中暗道:“二爺竟然将這些個隐秘之事都告訴了這位姨娘,看來這位新姨娘在二爺心中的分量不輕。”
袁瑤将那位嬷嬷的反應看在眼裏,她要的便是這反應。
霍榷點頭,指着一位穿銀灰馬甲的嬷嬷道:“就是她,宮嬷嬷。”
袁瑤只上下打量了宮嬷嬷一回,便未再多言語只點了頭,有些人勿用太過于擡舉。
看袁瑤的應對之法,霍榷很是滿意,不怕她訓不服她們,于是對兩位嬷嬷又道:“我就将姨奶奶和我的孩子交給二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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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遵命。”說完,她們退出去準備袁瑤出行的事宜了。
霍榷又囑咐袁瑤道:“一會有問你的直管答,多餘的由我來周全。”
袁瑤也知她如今不過初來乍到,如置身迷霧中,這次絕對是分清強弱敵我的機會,“就算躲過這次責難,想來身邊也不會少了眼線的。”于是喚了田嬷嬷和蘇嬷嬷進來,道:“一會回來怕是會分不少人來漱墨閣當差,只兩處我最放心不下,一是門戶,二是小廚房,就有勞兩位媽媽守好。”
飲食自然是重中之重,但讓人随意進出門戶,那也是可怕得很的。
見都準備妥當,霍榷這才同袁瑤一道坐了青幄綠綢車往壽春堂去。
聽聞霍榷的後院就在整個鎮遠府的西北側,府裏都稱作西院。
有西自然就有東,東院正是霍榷的異母大哥霍杙的院子了。
鎮遠侯霍榮攏共三個嫡出的兒子,兩個嫡出的女兒,無庶出的子女。
長子霍杙,是霍榮先夫人霍官氏所出。
霍官氏是霍老太君的堂兄之女,她除育有霍杙一子,還生下嫡長女霍敏,正是如今的婉貴妃。
後來袁瑤聽聞,霍官氏是在第三回生産時,母子俱亡的。
如今的霍夫人是霍榮的續弦,大将軍府馮将軍的胞妹,也是先夫人霍官氏手帕之交,閨中密友。
霍馮氏為霍榮育有兩子一女,除了次子霍榷和三子霍榛外,還有小女兒霍韻。
這霍韻,袁瑤在周家時見過幾回,因周祺嵘的母親周馮氏是霍馮氏的堂妹,有些往來的。
車子出了西院,沿着直通南北的夾道一路往南。
霍榷指着夾道右側的院牆,道:“這便是壽春堂,往後你若是來請安,可從後院門進出方便些,我平日裏就貪這便宜,只今日我們得從正門進。”
袁瑤知道霍榷這般做是為她。
當右邊壽春堂的院牆盡了,車子便往右拐了去,沒多一會就停了。
袁瑤知道壽春堂正門到了。
霍榷先下的車,方回頭扶的袁瑤。
袁瑤遲霍榷半步,跟在他故意放緩的步子後進的門。
進門後,是左右環抱的抄手游廊,沿廊而走進了一個穿堂,堂中擺着一壁大理石山水圖的插屏。
繞過插屏才見的正房大院。
正面是五間的上房,左右兩邊是穿山游廊廂房。
此時大院中正有一女子口嘴被堵,壓在長板凳上杖責着。
那些行刑的婆子口中念着數着,“……二,三,四……”
侯府中,就是三四等丫頭婆子們的吃穿用度都是不凡,可也不難看出這位被仗責的女子絕非下人。
就看她身上穿的刻絲銀鼠褂便知了。
霍榷看了眼,似乎知道那女子是誰,卻當下沒說,只用身子擋在袁瑤的一側,免得她瞧見驚了去。
此時大院內除了數數的聲兒,旁的人連喘氣都不敢高聲。
站正房外頭的小丫頭見霍榷來,掀了門上大紅金絲繡團壽的簾栊,報道:“二爺來了。”
霍榷方要邁進,就見裏頭又出來一個大丫頭,是霍老太君身邊的彩霞。
只見彩霞向霍榷福身道:“老太太命袁氏在院中觀看,直到喬氏仗責完畢。”
霍老太君的話就是鎮遠侯霍榮也不敢違。
霍榷回頭看袁瑤,見她向上房內垂首福身道:“是。”轉身便要往院中去,卻被霍榷握住了手。
“我同你一道。”霍榷邊說,邊護袁瑤在身後,擋了袁瑤的眼,讓她能見的很少,只可聞聲響。
可聽着棍杖打在肉上的動靜,也夠讓袁瑤覺着惡心。
彩霞見狀有些怔愣,趕緊道:“二爺請快進屋,老太太正等着你呢。”
霍榷卻未理會,只道:“方才吃了不少酒,這會子剛好在院子裏吹吹風,去去酒氣,免得這麽進去沖撞了老祖宗。”
“這……這……”彩霞為難得很,但也只得進去回話。
就聽到裏頭一聲瓷器碎裂的聲響。
霍榷眸光倏然冷冽,“本來那不過是他們屋裏的事,我不管,但她們妄自将你牽扯了進來,那就怪不得我了。”
“倘若她死了,小心大爺讓你們前後腳跟着去。”霍榷忽然對那兩個執板子的婆子道。
不時,聽到板子落下的動靜輕了不少。
霍榷轉身低頭向袁瑤道:“這是百花樓的花魁——喬明豔。”
看似和自身無關緊要的一句,袁瑤卻聽懂了,道:“府裏有人想以我為由頭,借老太太的手除了她。”
和袁瑤說話,霍榷覺着就是省心,稍稍大聲道:“我大哥和喬明豔早便有了私情,可老太太一直不允她進府。老太太還不知你的身世,今兒早上‘多得’王姮的嚷嚷,讓有些人知道了你曾經的出處,明面上賢惠大度地勸大哥,既然我能娶了你,那接喬明豔進府便算不得什麽了。”
喬明豔的板子還沒打完呢,屋裏又出來人了,還是彩霞,“老太太請二爺,袁氏進去。喬氏送回東院去。”
見喬明豔給兩個婆子叉了起來便要往外,袁瑤道:“慢着。”說着解了身上的鬥篷給喬明豔披上。
喬明豔雖口嘴被堵,但眼中對袁瑤和霍榷的感激還是能見的。
袁瑤知道,方才她和霍榷說的話,喬明豔是聽到了的,也知霍榷這是故意讓只要喬明豔聽到的,只要喬明豔一日不死那便是東院的隐患。
而她給喬明豔鬥篷,也不指望一時便能成盟友,不成敵人就是了。
進了門,正房內的人雖多卻噤若寒蟬。
袁瑤垂首低眉柔順地跟在霍榷身後。
壽春堂正間正面是紫檀木雕百壽的鏡心屏風,屏風前嵌螺钿玉石暗八仙紫檀木榻,榻上半新的雲龍捧壽引枕,左右是香幾和香筒。
一位滿頭銀絲,手執龍頭杖的老太太端坐在榻上,兩位年輕美貌的媳婦正低聲勸着老太太些什麽。
塌下四張太師椅,唯左上首坐一位眉目間和霍榷幾分相似的男子。
端坐榻上的自然就是霍老太君了,而坐左上首就應是霍榷的異母兄長霍杙了。
而那兩位年輕貌美的媳婦,就有些不太好猜了。
袁瑤覺着那頭上戴金絲八寶攢珠髻,身穿大紅洋緞窄身襖的是大奶奶,而另一位就不知是何人了。
和霍榷來到霍老太君跟前見禮,袁瑤道:“妾身袁氏,見過老太太,老太太萬福。”
“咚”的一聲,霍老太君用龍頭杖重重敲在了榻前的腳踏上,“袁氏跪下。”
“老太太……”霍榷剛要說話,霍老太君便呵斥道:“你住口。”
“哼。”一聲幸災樂禍的冷哼,讓霍榷飛快地瞥了霍杙一眼,再看袁瑤,只見她波瀾不驚,從容下跪。
霍榷趕緊扯過太師椅上的灰鼠椅搭小褥丢在地上,恰好給袁瑤跪在膝下。
霍老太君眉頭都快蹙成團了,疾言厲色道:“袁氏,你可曾籍屬教坊司?”
袁瑤擡頭看霍榷,見他點頭,俯身叩首後方回話,“回老太太,是。”
都以為袁瑤會躲躲閃閃地狡辯,不曾想她光明磊落地直言,都愣得不輕。
霍老太君回過了神,又道:“果然是個恬不知恥的。”
霍杙在一旁道:“老祖宗,既然她都認了,那就不能有偏頗,喬氏得了多少板子,她也得多少。”
霍榷落座霍杙下首,懶懶道:“大哥,那條國法家規,是因人曾籍屬樂戶,便要同受板子的?”
霍杙冷笑道:“二弟,別避重就輕呀。是,國法家規并無這條,可老祖宗方才說了,但凡如此的女子皆是勾三搭四的無恥賤類。膽敢勾搭我們府裏爺們,就得懲治了去,不然都以為侯府的大門是好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