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 70侯門一入(三)
雖不過是霍榷娶房妾,卻是霍夫人親自操持的,隆重非常,府裏上下莫不在議論,都只道霍榷這回納的是貴妾。
岸汀苑,被禁足思過的韓施惠雖消息不通,但這熱鬧還是傳來了。
韓施惠常見院裏的人不時偷偷私語,也不知在談論些什麽,只一日裏終于讓她隐約聽到了些許,說什麽大爺房裏就有位姨奶奶,看如今我們二爺這房裏也要出一位姨奶奶了。
大爺說的是霍榷的異母兄長霍杙,這韓施惠是知道的。
大爺房裏的姨奶奶說的是霍杙的二房——官姨娘,這官姨娘本是霍老太君的親外孫女,因家境沒落被霍老太君收養,後配霍杙做了妾室。
雖是妾室,可也是貴妾,差個诰封就是平妻,故而府裏上下都稱一聲姨奶奶。
這些韓施惠也是知道的,可這二爺房裏的姨奶奶又是怎麽回事?
要說霍榷房裏的姨奶奶,應該是她才對,她雖是庶女,卻是官家之女,比白身良民之女還要尊貴,可進了府卻只是個良妾而已,想來韓施惠就不甘。
韓施惠那裏知道,以她當時的作為,霍夫人能讓她進門已是大度了,而韓家恨不得沒她,所以兩家就不過到衙門報個備,以防有心人說侯府逼良為妾罷了。
岸汀苑在楓紅院的西下首,東下首是漱墨閣,霍榷平日裏常做內書房用,等閑不得進的。
可這幾日韓施惠卻見漱墨閣人進人出在,似在整修換新。
後又見搬不少大件的家什往裏填,然後是簇新的喜慶的衾褥、帳慢和箱籠,韓施惠再蠢也知道那裏頭是準備要迎接新人了,且應該是那日丫頭婆子們碎嘴的,什麽二爺房裏的姨奶奶。
韓施惠依在窗內,越看外頭熱鬧越心裏堵得慌,不由大喊道:“慧喜,慧喜。”
慧喜掀簾栊進來,福身道:“奴婢在。”
韓施惠指着對面的漱墨閣,“你去問問,對面到底誰要住了?”
慧喜是個老實本分的,所以不管是韓施惠風光還是如今落魄了,她也未有半分要再攀高枝的念頭,對韓施惠依舊恭敬有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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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眼苑門外,其實慧喜也不清楚,不,應該說全府上下除了霍夫人和夫人身邊得力的嬷嬷,沒人知道那漱墨閣的新主子到底是誰,但有一樣大夥都是知道的,“回姨娘,聽說是二爺娶的二房。”
“二房?”韓施惠如遭雷噬般,“那我算什麽?我是什麽?我是什麽……”就這一句我是什麽她便念了好久,猛地又似得了失心瘋般,突然抓着慧喜就是又抓又撓的,“你胡說,你胡說,我才是二房,我才是……”
慧喜一開始還能忍着,可終究是人,疼了就會躲,會叫,會哭,這番動靜把山嬷嬷給引來了。
山嬷嬷一看就知道韓施惠這是一時痰迷心竅了,拿起炕桌上的涼茶就往韓施惠臉上潑去。
此時以深秋,寒意漸濃,兜頭涼茶潑來,韓施惠霎時冷戰,但總算清楚過來了,撲在炕上的座褥上嚎啕大哭了起來。
因袁瑤懷了身子,日子不能定得太後,而要準備的東西多,時間又緊着實很是為難了霍夫人,但總算是順利的,還有兩日便是吉日了。
侯府的聘禮早便到了,真真是實打實的,看得唐家兩位夫人咂舌不已。
經這些日子的相處,唐家兩位夫人和袁瑤成了至交,将袁瑤當自家妹子待的,自家又是開繡坊,就添了五擡绫羅綢緞和兩副頭面給袁瑤做嫁妝。
加上這五擡,和原來太後和韓施巧給的三十擡嫁妝,還有霍家的聘禮,總算場面上是過得去了。
本來唐家兩位夫人見袁瑤就一個丫頭、一個媳婦和兩個嬷嬷,進侯府絕對是不夠使的,還要再給她人的,袁瑤卻拒絕了。
因以她這樣身份的人進府,侯府裏的老太太、太太總是不放心的,多少都會安插些人到她身邊的,既然無論如何都是要安人的,一個是府裏耳目,兩個也是耳目,正所謂虱多不癢,債多不愁,就幹脆讓她們都安來吧,自己也省了這份心。
就是青素、田嬷嬷、蘇嬷嬷和鄭翠,這四人她也不能一概帶去,特別是鄭翠。
當日給霍榷報信的,除了鄭翠絕沒旁的人了,倘若帶這麽人在身邊,應付明槍暗箭之餘還得防家賊,如何受得了。
想起今後将步步為營,還有在宮中四面楚歌的韓施巧,也不知是否是懷孕的緣故總覺着累。
袁瑤揉揉眉心,對站她跟前的四人道:“此番,青素自然是要随我一道進府的,按說田媽媽和蘇媽媽是有年歲的人了,本該讓留你們榮養的,可二位都是經驗老道的人了,不論是今後我的飲食還是出行,旁人我信不過,只得委屈兩位媽媽在我身邊再呆些年了。”
田嬷嬷道:“是姑娘收留,奴婢們才有了活路。這些日子以來,姑娘待老奴們那是沒話說的,自是該盡心服侍姑娘才能報答了,再有些別的心思那就真的是不識好歹了。”
蘇嬷嬷連連點頭,“姑娘如今有了身子不比尋常,就算姑娘讓老奴榮養去,也是日日記挂着的,倒不如跟在姑娘身邊反倒安心些。”
袁瑤點點頭,“那便勞煩兩位媽媽再辛苦幾年了。”後又看向鄭翠,“翠姐。”
鄭翠見袁瑤終于看向自己了,欣喜地走出來福身,道:“奴婢在。”
“侯府這等高門大戶,我身邊就你們四個,想來是絕不夠使的,只是想到我要是進了府,這院子沒人看顧必是荒廢了去的,便不忍。再想當初,你家兄弟就因侯府規矩大怕你受委屈,才求的我收留你,不曾想如今我反倒是要進侯府了。既然如此,你不如就留下給我看院子吧。”袁瑤這話非詢問,而是不容置疑的肯定語氣。
聞言,鄭翠面上煞白難看得很,她千方百計使勁兒,為的就是進府去享福,不想臨了卻被撇下了,這怎麽成。
鄭翠突然跪下給袁瑤叩頭道:“姑娘是奴婢的主子,豈有奴婢因怕受委屈而撇下主子在外頭逍遙的,這不是讓奴婢良心不安。”
袁瑤是決意已定的,“好了,起來吧,你以為守這院子便是輕松的差事了?這裏的東西損一樣都要你描賠的。”
“姑娘……”鄭翠還想再說,卻聽到從外頭傳來笑聲,“哈哈……海棠兒,你可別想打發了她去,我可要留着她在你身邊給我做耳目的。”
袁瑤主仆向門外看去,只見夜色中,霍榷手提一個包袱大步走來,面上難掩喜色,一洗那日的憔悴頹廢,再現皎月爍星般的清俊超逸。
田嬷嬷上前接過霍榷手上的東西,笑道:“哎喲,二爺,你這會子怎麽來了,可是兩日都等不得了?”
霍榷但笑不語,看向袁瑤,只見她垂首低眸,也不知是不是害羞的。
霍榷等青素給他解了鬥篷後,這才近袁瑤道:“海棠兒,你就帶鄭翠進府吧,不能讓人兄妹分離了不是?”
袁瑤嘆了一口氣,又看看霍榷,道:“既然大人……”話剛出口便被霍榷一指點上了唇,止了話。
“你喚我作什麽?”霍榷故意俯身欺近她道。
袁瑤當然知道他的意思,是要她改口了,他可是她的夫君了,想罷面上一時熏紅如桃瓣,好看得不得了。
霍榷見她擡眼似嬌似嗔地瞪他,心上的喜歡越發了,便還故意道:“大人自然是不對的,該叫什麽呢?不如就叫二郎,或榷哥哥吧。”
這下袁瑤臉上可比丹紅的石榴,生生壓下那份又被他挑起的悸動,扭頭不去看他,對依舊跪地上的鄭翠道:“既然二爺說了,你就随我進府吧。”
鄭翠那是一個千恩萬謝的,“謝二爺,謝姑娘。”
袁瑤又道:“既如此,你就給我找個看院子的。”
霍榷笑道:“那是自然,這院子可不能廢了,以後我得了閑兒,還得帶你回來住幾日的。”
袁瑤立時暖暖的。
等蘇嬷嬷端了熱水來,絞帕子擦了手臉,吃了茶,霍榷便讓青素她們四人都退下了,将方才拎來的包袱打開推給袁瑤,道:“這是我這些年攢下的銀子和田産,給你做嫁妝用。”
霍榷是在侯府裏長大的,自然知道府裏的人最缺的是什麽。
衣食是不缺的,最缺的是銀子。
不說家裏那些個下頭的人,就是做爺的,等閑也是沒寬裕銀子使的,每月就三十兩銀子。可他們做兒子的還能到母親那裏打打饑荒。
而嫁入侯府的,若是沒個豐厚的嫁妝,也就眼巴巴地等着那幾兩月例銀子,別無他法。
韓施惠就是這一類。
像王姮那般的十裏紅妝他霍榷是給不了,但給她個寬松他還是能夠的。
袁瑤雖未細數,可也知有不少,便問道:“可不是你全部的體己都在這了?”
霍榷笑道:“所以以後為夫可要食軟飯了。”
果不其然。
說不感動,是假的,袁瑤的心怎麽是一個亂字了得的。
娶二房,除了不能穿正紅,不用迎親,不用拜堂,其他的一概不少。
兩日轉眼便過了,侯府的轎子準時出現在小院前,吹打炮仗好不熱鬧。
讓袁瑤未想到的是,霍榷竟然來迎她了。
金冠紅纓,簪花穿紅,比她還要喜慶熱鬧些。
終究不是正室,轎子從侯府的側門進的,且除了霍榷的院子沾紅挂喜的,其他一概平常模樣,倒是府裏還請了幾桌親朋故友的。
就是霍榮都未曾想到,朝裏竟然來了不少清貴,霍榷的恩師——翰林院掌院于正,還有那日在星棋棋社于霍榷對弈的國子監祭酒——衛老,都在其列。
雖是來吃酒席的,但來客的面上卻有些凝重,人人心照不宣。
袁瑤由喜娘扶下轎,只要她在霍榷和王姮的正院裏,給霍榷和王姮敬杯茶就算是禮成了。
只如今王姮在莊上養身子,袁瑤只管給霍榷敬茶就是了。
就在此時,就聽到丫頭來報:“二奶奶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