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 59人算天算(二)
“既然你還知道要臉面,就不要盡做些以為人不知的龌龊事。”內院傳來霍榷沉聲呵斥道。
袁瑤和韓施惠齊向垂花門看去,只見霍榷披件外衣從門裏出來。
“二……二爺?”韓施惠頓時傻眼了,不說在外頭的,就是在府裏也沒見過霍榷這般随意的。
說什麽有公務出遠門了,原來被袁瑤勾到這裏,有家也不回的。
一時,韓施惠對袁瑤便有些恨恨了,好個不懂規矩的狐媚子,待會看我教訓不教訓。
此時霍榷還在,韓施惠便先應付了霍榷再說,便趕緊福身道:“二爺息怒,婢妾不過是教導表姐知些侯府的規矩,讓她不至于失禮了去。”說着扯了袖裏的帕子出來拭拭眼角,委屈道:“不懂二爺為什麽就說婢妾做了龌龊事了。”
先聽了霍榷的話,再看躲在二門後縮頭縮腦的青素,袁瑤便知霍榷知道韓施惠昧銀子的事了,便勸道:“大人,怎麽起身?天色還早,再歇會兒吧。這些個以後再說,如今差事才是頭等的大事。”
不是袁瑤念舊,還顧及和韓施惠的那點情分,而是就這麽幾十兩的事,還能為此如何發作了韓施惠?
發賣了?她是良妾,非賤籍。
退還本宗?罪不至此。
動家法?她只是妾,根本不入霍家族譜,連家法她都不配受。
這些袁瑤是想得再通透不過的了,故而不如勸上幾句,在霍榷心裏還能得個好名兒。
霍榷知道袁瑤這是要息事寧人了,代她委屈道:“你還想幫她瞞到何時?倘若你是缺這十兩銀子使的,而我又不知她做下這等丢人現眼的事,這大半年過去了,你豈還有命在?”
這般一說,霍榷後怕不已,對周老太太的先見之明更是無盡感激,若不然那裏還有與海棠兒相伴的日子。
韓施惠再蠢也知道貪袁瑤月錢的事暴露,便不敢再多言一句,顫着肩頭抽泣着。
霍榷一聽更惱了,“你給我收起你這副嘴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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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袁瑤喚他息怒。
霍榷擡手示意她莫要多說了,向韓施惠道:“這大半年來你貪了多少銀子就給我吐多少出來,不然就扣你的月例銀子,直到還夠了。還有,以後不許你再出侯府半步,滾。”
自進了侯府還未見過霍榷震怒如此的,因此被霍榷這一喝,韓施惠便慌了心神,連別禮都沒有轉身便要走。不想一頭撞到如山的田嬷嬷,田嬷嬷倒無事,她自己就先摔了個四腳朝天。
田嬷嬷本想去扶,可韓施惠卻不等,自己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也顧不上衣裙上的灰土,只一路低頭沖了出去,不想在門外又差點撞上一人。
是鄭翠。
“什麽人?”韓施惠遷怒道。
鄭翠手藝不錯,完了今日分到手裏的活兒後便得早些下工來了。
其實她在小門樓外聽了不少了,韓施惠開門沖出來,見躲不過了,這才不得不現身,對韓施惠福身,道:“奴婢鄭翠。”可低垂的眼珠子一閃,又補充了一句,“二爺長随,鄭爽的姐姐。”
韓施惠一聽只得又把氣給咽下了,一甩衣袖便往停巷子口的馬車去了。
上了馬車,韓施惠的眼淚便止不住了,用手帕捂住口嘴,嗚咽着。
韓施惠以為先進的侯府,在身份上又是袁瑤這失沽的不能比的,便覺得在袁瑤面前自然是體面多的了。
可霍榷竟然不顧她的面子,在袁瑤面前訓斥責罰了她,正所謂先來後到長幼有序的,讓她這個做長的以後怎麽讓袁瑤立起規矩來。
韓施惠心裏的委屈那是一發不可收拾的,一路上自己言自語道:“準是被我訓斥了不服氣,便到二爺跟前告我的黑狀。不過就是一個見不得不光的外室,憑什麽我就教訓不得……”說着,韓施惠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冷笑道:“既然覺得我沒資格教訓你,那我就找有資格教訓你的人來。”
想罷,韓施惠一時心裏就痛快了。
中秋在即,似鎮遠府這般的高門權貴,不論是沾親的還是帶故的,一概都要來一遭送禮的。
只見鎮遠府門前迎來送往,就是南陽府的馬車也在其列。
南陽伯夫人王宋氏去給霍老太君和霍夫人問了好,便來看女兒了。
王姮自懷孕後,便沒什麽孕吐的症狀,且還貪吃得很,到如今整個人圓潤非常。
見母親來了,王姮想下炕去迎,王宋氏趕緊止了她,道:“你不便就不要動彈了,快回去靠着。今日可覺得大好?”
“好着呢。”王姮遞給王宋氏一小蝶點心,“太太嘗嘗這個,府裏做的。”
王宋氏拈了一塊吃,再看了眼女兒的屋裏,“那個韓姨娘呢?”
王姮嗤了一聲,“二爺準她去拜送子觀音了。”
見狀,王宋氏示意王姮把人都遣下去。
等人都退了,王宋氏這才小聲道:“也不敢求你和姑爺琴瑟和鳴了,但你也不要處處和姑爺作對,對你不利,對你來侯府裏要做的‘事’兒更不利。”
王宋氏不提,王姮真是忘了當初入府來的緣故了,一時便沒了胃口。
“今兒我進宮見了太後,太後說暗棋已安在姑爺身邊了,”說着從衣內摸出一塊羊脂玉的玉佩來,“這個你收好,緊要關頭可亮出來令那人助你一臂之力。”
王姮興致缺缺地翻看那塊玉佩,“安到二爺身邊了?誰?”
王宋氏搖搖頭,“太後只說是闌珊坊出來的,有些手段,如有必要她自會找上你的,若不然她在暗處比你更便宜些。”
“知道了。”
王宋氏是一府主母,也是不得閑的,再囑咐王姮幾句後,便回了。
再說韓施惠從鎮遠府前門一路繞到後門才下了車,琢磨了一路,也想好該怎麽說了。
回楓紅院後,得知王姮歇下了,便趕緊将自己收拾幹淨,非常規矩地守在王姮寝室外頭。
好不容易等到王姮醒來,韓施惠便殷勤地幫着端茶倒水的,邊做邊還故作為難道:“回二奶奶,有件事兒事關二爺的,婢妾不知當說不當說。”
王姮見她就來氣,“有屁就放。”伸手就狠掐韓施惠一把。
韓施惠抱着手臂往後躲,“二奶奶息怒,婢妾說就是了。婢妾……婢妾在廟裏看到二爺了。”
王姮哼一聲,“那又如何?”
韓施惠接着說:“二爺前些日子,說有公務要出遠門的,可現下卻在京裏?”
王姮一聽便覺得她沒見識,有些差事隐秘,便常會說不在京中打掩護的。
見王姮不以為然,韓施惠再說:“還和一位姑娘有說有笑的。”
“姑娘?”王姮這才聽出味兒來了,“誰家的姑娘?”
“婢妾也不知,就悄悄地跟了他們一路,出了京城到了城郊,他們便進了一個小四合院,沒再出來了。”韓施惠故意說得暧昧不清,然後又道:“難怪二爺這些日子以來,不說不來二奶奶房裏,就是我們房裏也一次都沒去過了。”
王姮一聽,眉頭立刻擰緊了,回頭問春雨和冬雪,道:“二爺有多久沒讓你們伺候了?”
春雨是個寡言的,只低着頭,冬雪回的話,“回二奶奶,兩個多月了。”
王姮一聽大拍炕幾,瞪向韓施惠,“你可瞧清楚他那姘頭住哪裏了?”
見王姮這般,韓施惠心說成了,趕緊裝得唯唯諾諾道:“瞧清楚了,就在……”
立秋後,日子便慢慢短了,見霍榷也是再睡不下了,便讓青素給他更衣。
袁瑤是有心的,見霍榷來時一身尋常百姓的布衣,便知他是不想引人耳目的。
在霍榷睡時,讓田嬷嬷到繡坊比着霍榷的身形拿了一身湖藍滾寶藍邊的交襟深衣,配同色的大帶,發髻包的是逍遙巾。
霍榷這一身穿下來出門,是再普通不過的了。霍榷見雖沒交待過袁瑤,她卻都準備齊全了,覺得既省心又熨帖。
到書房去,見已經備好一桌飯菜,袁瑤正往碗裏盛湯,看他進來了,便道:“此時用飯雖早,可大人是要夜行騎馬的,現在吃了到時正好消了食,不然吃完便騎馬,傷身。”
霍榷過去坐下,方拿起調羹又放下了,“本就是她的錯,你不該這般縱容了她,反而讓自己委曲求全的。”
袁瑤給他夾了一塊藕片,道:“罷了,大人,表妹在韓家時,姨媽便有意苛待打壓她和張姨娘,自小便過得艱難,眼皮淺也因此而來。”說着袁瑤頓了許久,“如今她在府裏萬般不易,也是因我們故作不知放任她進的府,十兩銀子對你我來說不值什麽,可于她而言多存些銀子傍身,比什麽都強就是了。”
聽袁瑤這般說,霍榷嘆了口氣不再說話,直用了完飯。
袁瑤遞來消食的茶水,道:“看大人這趟差事,有些兇險。”
霍榷呷了一口茶水,是山楂茶,酸甜有味兒很可口,又吃了一口才道:“我看着,皇上把五皇子逼得有些急了。”
袁瑤沉默了片刻,“可會出大亂?”
霍榷放下茶盅,安慰她道:“那裏就到那地步去了。”
袁瑤便改了叮咛他其他事去。
初掌燈時分,霍榷雖有不舍但還得走的,看一路送他到小門樓處的袁瑤,囑咐道:“我走後,只你在家,留心門戶。別又貪涼歇院子裏了,小心着涼風寒了。”
袁瑤抿嘴一笑,道:“看你唠叨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又多了個媽媽。”
随袁瑤一道出來送霍榷的一家子,都笑了。
鄭翠自然也在列,自被敲打過後,她是安分了不少的,現在是再也不敢輕易多說一句的。
霍榷則佯作嗔怪道:“好個不識好人心的丫頭,罷了,我這便走,你回吧。”
這中秋還相安無事的,只是過了中秋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