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 56以才侍君(二)
持才之人多有傲骨,這司馬空自然也有幾分桀骜,倒是司馬夫人快人快語。
司馬夫人四十有餘,形容富态,笑容可掬,乍一看還有幾分大肚能容天下事,笑口常開世間人的灑脫。
見霍榷正和司馬空禮數周全地客套,司馬夫人便一把抓袁瑤,道:“咱們是頭發長見識短的,沒他們這般多虛禮的,讓他們這些禮數周全的自顧說去,我們進屋。”
被司馬夫人說是禮數周全的二位,嘴上雖在客套,可不難看出他們是相識的。
袁瑤在被司馬夫人拉開時,順手在霍榷手上掐了一把。
霍榷知道袁瑤這是惱他哄了她來卻別有目的,霍榷自然是不敢做聲的,只得咬了牙忍着,見袁瑤和司馬夫人進了屋,又不禁莞爾。
司馬空向霍榷一拱手,“若景升來是與我論道古今吟詩作對的,我自然是不亦說乎,可若是再來勸我為朝廷效力的,那便恕在下招呼不周了。”
霍榷不由苦笑。
袁瑤回頭看了那兩人一眼,霍榷表字景升,但他有官職在身,除去長輩好友,一般都稱他大人或公子,司馬空卻直呼他表字,再看他們兩人雖認識,卻還說不上是好友,故而只有一種可能那便是霍榷隐瞞了自己乃朝廷命官的身份。
再想今日霍榷讓她素衣簡從,他自己也是一身尋常富庶人家的裝扮,知他不想以權勢威逼,真心想結交司馬空這個人的。
“你有話就不能好好說嗎?”司馬夫人嗷的一聲河東獅吼 ,可轉臉對袁瑤又笑眯眯了,“我家老爺不通庶務,一心只做那風流隐士,巴不得連身上的虱子都帶點風流清高的酸勁兒,誰說都不聽。”
這下輪到司馬空苦笑了。
袁瑤也不禁掩嘴輕笑,可袁瑤也算是看出來了,這司馬夫人看似口直心快,但在言語中已經明明白白地告訴袁瑤了,倘若霍榷想讓你從我這突破,那也是沒用的。
司馬夫人拉過袁瑤的雙手,将袁瑤那是一個上下細細打量,口中不時啧啧,“好标致的人物,難怪劍舞得那般好看,就跟畫裏出來似的,連我家老爺都說什麽矯如游龍驚鴻。”
袁瑤有些意外,原來方才林中還有別人,不由得謙遜道:“袁瑤獻醜。”
司馬夫人卻爽快道:“我是說不出那什麽游龍游風,金紅還是銀紫的,可好看就是好看。原來姑娘姓袁呀,可有人家了?”
Advertisement
袁瑤被司馬夫人這般直白相問,一時還真有些招架不住。
司馬夫人卻越說越得勁兒,“我娘家有個侄兒,那也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的……”
霍榷一聽這如何得了,急急忙忙就過來将袁瑤拉到自己身邊坐下,笑道:“夫人的娘家侄兒自然是好的,只可惜海棠兒已有貴人給指了人家了。”
司馬夫人一愣,“貴人?”再看看霍榷那緊張樣,再看看袁瑤那恨不得立即把手抽回來的羞澀模樣,便一派已經明了的神情,道:“這兩個孩子真是的。”
霍榷不由清清喉嚨,顧左右而言其他道:“司馬先生這是要遠行?”
不怪霍榷這般問,因這屋中是滿地的書籍和一些正準備裝箱的瓷器用具。
袁瑤在進這莊園時便不做痕跡地打量了司馬家的莊園,貌似不大也就兩進的而已。
這前院上房闊五間,左右東西廂房各面闊三間,後頭應該便是後罩房了。
袁瑤再掃看這堂屋,家什是一概是尋常的,最多的是書,便別無其他過多的擺設了。
無意中袁瑤還發現,書籍中有不少是流芳千古的明君良臣傳記。
司馬夫人道:“近來不少人來游說我家老爺出山為朝廷效力,老爺不勝其擾,正準備遷居別處了。”
袁瑤和霍榷對望了一眼,又聽司馬空道:“正所謂人各有志。我也不該多說無謂,以景升的才學走科舉自然能圓報效國家之心,只是如今官場混濁,黨争正盛,就是入了仕也難有一展雄才之時,望景升好自為之。”
此時,司馬家看門的老家丁進來了,說是二皇子的門人遞了拜帖。
司馬空接過,看了兩眼,對霍榷道:“你看,這種天氣都不得清靜,唉,煩請景升和袁姑娘随拙荊至後院一避。”
司馬家的仆從不多,除了看門的老家丁,就是燒菜的廚娘和伺候司馬夫人的丫鬟而已。
大雨正是下得滂沱之時,想看天知時辰是不能夠了,只能估摸着該是午時了,司馬夫人高興家中有客,便親自下廚,囑咐袁瑤和霍榷自己随意。
霍榷背手站于門內,望着院外将天地潑了個茫然的大雨,眉宇間微微起伏。
袁瑤端着茶碗不吃,聞着縷縷茶香,雙眼卻有些失神,道:“大人是想請司馬先生出山,為侯府所用?”
霍榷不想她會這般問,因這問是過于大膽了的,袁瑤是知祯武帝對司馬空志在必得的。
回頭見袁瑤有些失神,霍榷不由笑道:“說了可能你也不信,我是真心敬佩司馬先生,如此棟梁之才不該荒廢于田園山水之間。”
袁瑤慢慢收回渙散的眸光,“既然大人有此心胸,袁瑤倒是可助大人一臂之力,只是……”
霍榷知袁瑤是個心思通透的,有些事她比旁人還要看得透徹些,且又善謀,不由對她未完之語寄以希望,幾步回袁瑤身邊坐下,“只是如何?”
袁瑤放下茶碗,道:“只是以後仕途之上,司馬先生會與大人形同陌路。”
從霍榷臉上不難看出有些失落,但仍道:“君子群而不黨,自該如此。”
司馬空無心應酬便幾句打發了二皇子的門人,回頭讓司馬夫人傳飯。
“我們家沒那麽多大防小防的規矩,我家老爺和我也只當你們是晚輩待,就不必拘于那些禮數了。”
聞言袁瑤便有了些疑心,進門之時司馬空可是被司馬夫人說是禮數周全的,司馬夫人倒也罷了,司馬空卻也忽然視禮儀為無物了。
可司馬夫人這般說,四人也只得圍了一桌。
司馬家在這山上占地頗廣,可見祖産不薄,但司馬空夫妻兩人在吃穿用度上卻非常節儉。
四菜一湯,用于待客有些少了,可米飯卻是管飽的,就眼前這一大海碗的米飯,不說袁瑤就是霍榷也有些啞然了。
看司馬空夫妻熱情的招呼,豪情地大口吃飯,就是掉在桌上的米粒也要撿起吃了,倘若他們兩人不把米飯吃光了,怕是要惹了主人家的不快了。
霍榷給袁瑤盛了碗桂花紫薯湯,又将她碗裏的米飯扒了多半到自己碗裏。
司馬夫人咽了口飯,道:“怎麽吃她的了?米飯還有多呢。”
霍榷端起那碗快把他整個臉都擋了去的米飯,笑道:“她胃口小,吃不完,免得浪費了。”
司馬夫人又看看袁瑤,“就吃這些那裏夠,難怪不長肉,以後去夫家不好生養啊!”
霍榷差點将飯噴了出來。
袁瑤對司馬夫人的直爽真是無力得很,此時更是恨不得将整張臉埋進飯裏。
霍榷卻笑着給她夾了塊桂花糯米藕片,“多吃些,長肉。”
袁瑤在桌下踩了他一腳,把桌子震得咚的一聲響。
司馬夫人和司馬空卻老神在在,視若未聞的。
好不容易用完了飯,下人端來消食茶,司馬家也就這茶水講究些了,可霍榷卻真的一口都喝不下了,在吃完那一大海碗後又被司馬空夫妻肆意添了不少。
再看司馬空夫妻,神情自若地剔牙。
知道他們夫妻是在有意為難,見霍榷難受袁瑤覺着他們過分了,方才本還想在言語上給司馬空留幾分情面的,如今也歇了這心思了。
至于身份是何時暴露的,應該是霍榷說她已有貴人給指了人家時吧。
她和霍榷雖一身尋常的裝扮,可氣度言行無一不彰顯她們非一般尋常人。
能被他們這樣的人稱之為貴人的人,就更非一般人家了,而今司馬空正不想和“更非一般的人家”有往來。
茶足飯飽,雨勢也漸弱,司馬空向霍榷一抱拳,“實在家中雜亂不便招呼二位了。而此去怕是和景升也再難有相見之日,願景升能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成就千古良臣。”
袁瑤忽然插嘴道:“那不知先生覺得馮道可算是千古良臣?”
馮道自後唐莊宗起便是高官,石敬瑭時授魯國公,少帝時封太尉燕國公,契丹滅後晉又稱臣于耶律德光,劉知遠建後漢又被任命為太師,郭威篡位複拜馮道為太師中書令。
馮道一生歷經五朝,侍奉過十一主,位極人臣,享年七十三歲。
不少推崇忠臣不事二主的大家大儒,都曾斥馮道為無恥小人。
“那是反複無常、趨炎附勢、寡廉鮮恥的小人。”司馬空十分之激動。
司馬空的反應,袁瑤意料之中,道:“可正是這個無恥小人,當耶律德光問:天下百姓如何救得?馮道答:佛祖救不得,唯皇上救得。正是他的谏言,令蠻夷一改滅我百姓之心,拯救我炎黃子孫。也正是這個小人,他政賢清明,歐陽修都得秉筆直書。這樣一個行小人之腕,持君子之心的小人,和只敢嘆如今官場混濁,黨争禍國,自持才學卻沽名釣譽的僞君子,百姓更希望多些這樣的‘小人’。”
袁瑤這是直言他司馬空就是僞君子。
四十多年來,還不曾有人敢這般當面謾罵過他,司馬空一時被氣得不輕。
霍榷則再添一把火,“不思為國為民,只知明哲保身,縱然滿腹經綸,學富五車,也不過是枉讀的聖賢書。”
相對于袁瑤的直言怒罵,霍榷便溫和含蓄多了,但話語之中也是不難聽出他對司馬空不屑。
霍榷一副不願再與司馬空這樣的人為伍的神色,一拱手,“後會無期。”說完護着袁瑤離開了。
司馬空被他們氣得全身哆嗦,一字都說不出來了。
司馬夫人嘆了口氣,搖搖頭道:“果然都是斯文人,要我就直接罵又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的。”
司馬空的火氣立時調轉了矛頭,怒瞪着妻子,司馬夫人則回以他非常之無辜的眼神,“我只不過幫他們歸納總結成通俗易懂的話而已。”
司馬空:“……”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是大年初一,眉頭在這給大家拜年了,祝各位親新春大吉!!!!!
明天是初二也是星期一按例是要休更一天的,為準備過年的事,眉頭已經三四天沒碼過一個字了,用的全是存稿,明天應該也沒什麽時間碼字了,還不知道初三拿什麽更新呢,所以幹脆和親們請下假吧,眉頭要初二和初三休更,初四恢複更新,請親們見諒。
再對一路支持這文的親們說聲,謝謝!!!(*^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