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 52拘心有術(五)
霍老太君端坐在上,霍夫人霍馮氏和南陽伯夫人王宋氏分坐左右下首。
王姮已是霍家媳婦自然坐霍馮氏身邊的,只見她一臉的委屈,不時用手絹拭着眼角。
韓施惠則跪在堂中,用從未有過的理直氣壯訴說着原委,指控着王姮的惡行。
待韓施惠一說完,王姮便開始大呼冤枉,激動得不時要昏厥過去,十分嬌弱,吓得霍老太君幾人急忙讓她躺下,又是掐人中,又是順氣,又是吃藥,這才緩了過來。
王姮幽幽睜眼,虛弱不已道:“老太太,太太要給我做主,我可真是一片好心。”
一直跪在堂下的韓施惠嘀嘀咕咕道:“好心,既然好心那為何你自己不敢吃那藥。”
見韓施惠頂嘴,王姮卻一反常态并未沒氣急敗壞,看來有人從旁提點過她,有備而來了。
“太醫可是一再囑咐過的,我如今有孕在身斷不可胡亂吃藥。再者我如今得了身子不便服侍二爺,自然也是高興你們能為二爺綿延子嗣的。前個兒聽聞韓姨娘經水不調,便尋來了良方,沒想好心卻反遭人毀謗。”王姮把自己說得是賢良淑德、敬夫睦妾,賢妻良母之典範也不過如此了。
韓施惠嗤之以鼻,“前個兒才要灌婢妾虎狼藥,巴不得婢妾死,今兒就找來了良方,說誰誰信?”
“你……”韓施惠不是頂嘴,讓王姮瞧着就要裝不下去了。
南陽伯夫人王宋氏趕緊道:“老太君,我們伯爺和我也不求怎樣,只盼還我兒一個清白。”
霍老太君看看王宋氏,又看看王姮,道:“請太醫。”
太醫是侯府自己去請來的,人也是侯府認為是信得過且醫術精湛的,故而方子會驗出何種結果來,霍家都無話可說。
韓施惠那是一千個肯定那方子是毒藥。
壽春堂房中一屋子的女眷,太醫為避嫌就在上房外看了方子。起先說了一堆雲裏霧裏的,終有一句韓施惠是聽懂了的。
“……實乃養身調經之良方。”太醫邊說邊還一副實屬難得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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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施惠眨眨眼一時沒反應過來。
其實除了她,所有人都是明白的,這本來就是王家母女挖的一個坑,給韓施惠來跳的,這韓施惠就乖乖來跳了。
韓施惠雖是妾,可她出身官宦之家,父親是鴻胪寺卿,比良妾還要貴上幾分的,故而就是王姮也不能把她給發賣了,能打發韓施惠的只有霍家的人。
留着這樣的眼中釘肉中刺在府裏,女兒豈能好受?
于是南陽伯夫人便想了這法子,逼着霍家人把韓施惠給打發了出去。
見時機成熟,王姮才不會放過,立時道:“老太太,太太,上天有眼,終還我清白,不然就是委屈死了,也是個屈死鬼。”
霍夫人可不比韓施惠,可是在府裏成精的人了,那裏會去接你這話茬,可此時不說話也是不成的,于是她雙手合十閉目道:“佛祖莫怪,我兒媳婦她是童言無忌。”後喃喃地念着佛經。
見霍夫人不接招,王姮在南陽伯夫人的提示下,抹抹眼淚道:“老太太,今而韓姨娘污我名聲事小,可她這般一而再地鬧得家宅不寧,日後有礙二爺仕途事大,這樣的禍患留不得。”
韓施惠一聽這才想起要害怕,跪爬到霍夫人腳下,懇求道:“老太太,婢妾……婢妾并非有意要污二奶奶的名聲,這……這是誤會,對,是誤會。”又向王姮叩頭道:“二奶奶,婢妾是鬼迷了心竅,你大人有大量饒了婢妾這一回吧。”
霍老太君瞥了眼南陽伯夫人,因方才南陽伯夫人說只要侯府還王姮一個清白,不求其他,一派南陽府是辨是非明事理的姿态。
現下她是什麽都沒說了,可要是鎮遠府不處置了韓施惠,和南陽府一比便不辨是非,不明事理的了,這比她說了什麽更逼人。
自願去做和被逼就範,那可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霍老太君和霍夫人被她們母女逼着處置韓施惠,心裏自然是不痛快的。
事至此,霍榷也知自己再不出面,王家這對母女便要得逞了,于是抖抖衣袍大步走進上房。
進了堂屋,霍榷也不急着定論是非對錯,恭敬地一一給各位長輩請了安。
霍老太君有些疲憊道:“你來時,也清楚一二了罷,這始終是你後院的事,由你自己處置最合适不過了。”老太太這是将麻煩推給霍榷了。
霍榷自然是不敢不接的,看看得理不饒人的王姮,再看看哭得凄慘無辜的韓施惠,無聲嘆了一氣。
思忖片刻後,霍榷一手指韓施惠道:“這自然是韓姨娘這不識好歹的不是了。”
聞言,王姮面上不禁暢快,終于逼得霍榷向她屈服了。
見女兒這般南陽伯夫人卻皺了皺眉,只是現在不便說話,她只得按捺了下來。
霍榷又接着道:“這般挑撥是非,鬧得家宅不寧的,打殺了也不為過。”
聽聞要打殺了韓施惠去,王姮得意得旁若無人,連南陽伯夫人的幾番暗示都沒瞧見。
韓施惠則是被吓得三魂不見了六魄,爬來抱住霍榷的大腿哀求,“二爺,饒命啊!”
霍榷倒沒推開,卻對她道:“只如今你二奶奶懷有身孕,那裏受得住這些個生死打殺之事。”
見霍榷忽然峰回路轉,還拿她做筏子,王姮便急了剛要說話,又聽霍榷道:“就算你受得住,我也要為我的孩子積些陰德。”
不說王姮,就是南陽伯夫人也無話可說。
這話說到這份上,要是王家母女還一味的逼着侯府處置了韓施惠,那就不是侯府不明事理,而是她們南陽府殘酷不仁了。
這還未了,霍榷回頭問站門外避嫌的太醫,“這真是良方?”
太醫十分之肯定道:“确是良方。”
“可安胎?”霍榷又問。
稍作思忖後,太醫答道:“稍改幾味,即可做安胎良方。”
“好。”霍榷大呼一聲,讓在場的人皆不明所以。
“既然良方是二奶奶千辛萬苦尋來的,韓姨娘不識二奶奶的好心就罷了,二奶奶自己留用就是了。”霍榷笑道。
“你……”王姮被氣得不輕,南陽伯夫人則在一旁示意她稍安勿躁。
霍榷又回頭對太醫道:“太醫,這藥你看一日得用幾回才合适?”
太醫回道:“這方子極好,就是平日裏無甚病痛也可用一回,以調養身子。”
“才一回嗎?”霍榷看向王姮,“二奶奶如今可是稍激動便氣虛昏厥的。”
太醫道:“那便早晚各一回。”
“真兩回就夠了?她前些時日還差點滑胎了。”霍榷又道。
到了這會子太醫也聽出味兒來了,于是一咬牙,“若是如此便使得用三回了,早中晚各一回,為保安心睡前可再用一回。”
這下王姮無端端就一天要喝四回藥。
霍榷這才滿意道:“二奶奶可聽清了?”
王姮瞪着霍榷,貝齒都快磨碎了。
“至于韓姨娘……”本以為沒自己什麽事了的韓施惠,一聽霍榷又提起自己來,頃刻又渾身發抖了起來。
“作為侍妾卻不敬妻室,罰她給二奶奶侍藥吧。二奶奶也好就近管束了她去。”霍榷這是故意的,王家母女是想打發了韓施惠眼不見為淨,他就偏要将韓施惠塞到她們跟前。
且韓施惠在王姮跟前,倘若有什麽差池,王姮絕脫不了幹系。
霍榷對韓施惠道:“你可服這罰?”
韓施惠連連點頭,只要不是打殺了她去。
完了,霍榷還故意請示霍老太君、霍夫人和南陽伯夫人這樣處置可好。
霍老太君和霍夫人見了王家母女如今搬了石頭砸自己腳,氣早便順了。霍老太君道:“嗯,為這些個嚼舌拌嘴的事損了陰德是不好了。韓姨娘你好生在你家二奶奶屋裏學規矩,下回再生是非,定不輕饒。”
“是。”韓施惠忙不疊叩頭。
她老人家都這般說了,南陽伯夫人一早便假惺惺表态不做追究的,就更沒話說了。
一想到鬧騰得雞犬不寧的兩個女人,霍榷便無力,當夜就歇外書房了。
不等休沐,第二日霍榷落衙,連侯府都沒回就奔袁瑤處來了。
田嬷嬷開門,見霍榷從轎上下來,頭戴烏紗帽,身着白鷴補子的青袍,腰配銀钑花的束帶,吓了一跳,“二爺,這是有公務?”
霍榷是一來袁瑤的院子就難得好心情,不由得也和田嬷嬷貧上兩句,“爺我是來核查田嬷嬷你值守門房之時,可有收受賄賂玩忽職守,不然莫怪本官鐵面無私了。”
田嬷嬷是知趣的,趕緊湊趣道:“求大人明察秋毫。”
早聽到動靜出來的鄭翠,在田嬷嬷身後探頭,佯裝找自家兄弟鄭爽,讓霍榷看了個正着後似受驚的鳥獸,又躲回了田嬷嬷背後。
田嬷嬷強忍住不給她白眼。
雖只一眼,霍榷還是能看出她眉眼處和鄭爽的幾分相似來,道:“這就是鄭爽的姊妹?”
鄭翠剛要步出回霍榷的話,田嬷嬷就先她一步,既然你要躲那就讓你躲個夠,粗壯的身軀把鄭翠給擋了個結結實實,再回道:“回二爺話,沒錯就是她。看老奴糊塗了不是,攔二爺在門口算什麽事,二爺快請,我們姑娘在書房。”
袁瑤在書房看書,聽到動靜擡頭,見霍榷一身官袍便進來了。
這般打扮的霍榷,袁瑤還真未見過。一身官袍令他比往日更顯英武挺拔,讓袁瑤愣了好一會兒。
霍榷很滿意袁瑤的反應,便逗她道:“不認得了?”
袁瑤這才覺察自己的失态,微微熏紅了臉,起身繞過書案上前去迎他,“大人怎麽這早晚來了?”
霍榷道:“來躲清靜了。”
袁瑤把他引到書案後坐下,“那怎麽不換身衣衫再來,看你這一身不但拘着你自己不得随意了,也拘着我們不敢上前了。”
正說着青素端茶進來,遠遠就遞給了霍榷,不像往日還敢湊趣兩句,這會子是不敢造次了。
袁瑤佯嗔道:“看你把我丫頭給吓得。”
霍榷笑了笑,“落衙前讓鄭爽回府去取家常衣衫了,這會子也該來了。”
聽他這般說,袁瑤趕緊吩咐下去燒水,并開了作客房的西廂通風,以備霍榷更衣梳洗用。
也不過閑話的功夫,便見鄭翠就捧着霍榷的衣衫進來回話了,“……我那兄弟說,回府的時候二奶奶身子不适,是韓姨娘收拾的兩身衣衫。還問二爺今晚是否是不回府了?”
霍榷不答,反笑看袁瑤。
袁瑤瞪他,“大人自然是要回府的,不然他住哪裏?青素還不快扶大人到客房更衣。”
自古民怕官,青素自然也是。就霍榷這身行頭,青素是不敢去扶他的,只得去接鄭翠手裏的衣衫,不想鄭翠躲開了,還很機靈麻利地跟霍榷去了西廂房,她這是要服侍霍榷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