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 51拘心有術(四)
眼看着黑子局面一片大好,以為勝券在握了,袁瑤收攏戰線,不想一子剛落下,霍榷卻兵行險招反提了黑子三枚,戰線瞬間崩壞。
袁瑤頓時急了,伸手便要拾起她落下的黑子,“不算不算,我方才看錯了,從來。”
霍榷抓住她手,笑道:“觀棋不語真君子,起手無悔大丈夫。”
袁瑤卻不依,也知道自己無理,赧然着雙靥,道:“什麽大丈夫不大丈夫的,我是小女子。”說着掙脫了手,就是要悔棋了。
袁瑤的手十分圓潤柔滑,握在手中如似無骨,令霍榷不敢用力,倒讓她不費力便抽了手,卻使霍榷落了意猶未盡,偷偷摩挲這掌心。
将黑子重新落下,這下終于把白子給逼得無用武之地了,袁瑤這才笑了,“你輸了。”
霍榷無奈地笑着搖頭。
此時青素端來酸梅湯,霍榷一口飲了去,酸甜可口,生津止渴,還想再用一碗,袁瑤卻拿過他的碗,道:“快午時了,空腹不宜多飲,一碗開胃就夠了。”
袁瑤這般為他着想,霍榷覺得十分熨帖,道:“好,用了飯我們再下一盤如何?”
“小女子奉陪到底。”袁瑤豪氣道。
霍榷想了會,道:“不過得設個彩頭。”
“彩頭?”袁瑤頭微微歪着,“不知大人想要什麽彩頭?”
霍榷從身後抽長簫來,“姑娘若是輸了,就撫琴一曲,在下要是輸了就以簫和姑娘琴聲一曲。”其實在上回袁瑤撫《雲水吟》時霍榷便想以簫聲和之,可惜當時身邊并未帶長簫。
這彩頭說來說去還是袁瑤吃虧,不管輸贏都得撫琴一曲,袁瑤自然是不同意,星眸溜溜一轉,道:“大人盡占了便宜去,不成,若是大人輸了,就帶袁瑤道星棋棋社一游。”
霍榷挑挑眉,“也成。”
兩人用過了飯,到東廂房擺下棋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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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是霍榷執黑子,可他起手落子便是天元。(就圍棋盤正中央那個黑點。)
袁瑤怔了怔。
初學的孩童都知道,金角銀邊腹中空。
霍榷第一子便是正中央的天元,這是有意讓的袁瑤。
袁瑤不高興了,嘟着嘴瞪他,但手下卻不留情。
看她這般,霍榷卻十分愉悅,一子一子穩紮穩打。
到今時今日袁瑤棋力是不差了,可和霍榷比起還是有差距的。
到了終局時清盤,袁瑤還是輸了六目。
自然是不服輸的,袁瑤氣鼓鼓的,“常言好男不跟女鬥,也不說讓讓我。”
霍榷聽了朗聲大笑,自然而然地伸手在她鼻尖上一刮,“不許耍賴,快去拿琴來。”
雖有些不情不願,可袁瑤還是謹慎以待,焚香淨手,方落座在琴後。
看坐羅漢床上的霍榷一眼,袁瑤決定了曲子。
擡起皓腕,置十指于琴弦之上,一時拂過,音韻蕩于指下,和暢而纏綿。
霍榷一聽便知是《潇湘水雲》,拿出長簫切于一點和上袁瑤的琴聲。
琴簫合鳴,将雲山之叆叇,杳霧之迷蒙演繹得淋漓極致。
一曲罷了,兩人倍感酣暢淋漓。
霍榷将手中長簫一轉,笑道:“更衣,我們到星棋棋社去。”
袁瑤頓時笑逐顏開,一時把霍榷也給感染了,也歡喜了起來。
也就添了披帛繞在肩頭,一頂帷帽遮面,袁瑤便出來了。
因出侯府時,不曾想到要帶袁瑤出門的,便未讓馬車跟了來,只得讓鄭爽去雇車。
見袁瑤這般簡單便出門了,霍榷摸摸光潔的下巴,不知在想些什麽。
等車來了,袁瑤上了車,霍榷騎馬一路在前。
進了城,倒也不急往棋社去,霍榷一路将她們帶着往挹秀樓去了。
先前說過,挹秀樓和嫁衣坊是京城中繡坊中的老字號,就是如今唐家的納錦坊也是不能比的。
到了挹秀樓,霍榷讓袁瑤下車,選了一身衣裳便讓袁瑤去換。
進去是位嬌滴滴的俏佳人,再出來便是俊逸靈秀的美公子了。
青蓮紫滾團花邊的圓領比甲,雲白箭袖的軟綢中衣,藏青嵌白玉的腰帶,頭戴朱纓銀冠,舉手投足早沒女子的矜持,目不斜視,落落大方。
霍榷只想嘆一句,“上天到底集了多少的精華靈秀,才生出這樣的人上人來。”
這可把不少人給看呆了。
霍榷心中不悅旁人的目光,但也未帶到臉上來,讓鄭爽丢給掌櫃的一錠銀子,拉起袁瑤便走了。
到了棋社,霍榷雖不說,袁瑤也知他不悅,上前道:“兄長為何不悅,可是惱了弟玉樹臨風之姿,奪了兄長的風采。”
霍榷被她氣笑了。
袁瑤和霍榷不想還會在此地碰上熟人。
自上了南山寺後,袁瑤便未再見過韓塬瀚了,如今再見,他一直以來的嚴謹中又多了可讓人安心依靠的擔當。
此時,社內人不多,且又都聚在一處觀棋,故而十分安靜。
“韓大人。”霍榷近前輕聲招呼。
韓塬瀚回頭,見是霍榷有些意外,為不影響旁人對弈觀棋,連忙走到一旁這才和霍榷相互行禮問候。
正要問起袁瑤時,一位小公子從霍榷身後走出,喚韓塬瀚一聲:“大表哥。”
韓塬瀚心頭一顫,仿若又看到了當年那位神采飛揚的表妹了,不由得失神凝望了許久。
袁瑤和霍榷自然是察覺了韓塬瀚的失态,可不宜挑破,霍榷側邁一步将袁瑤擋在身後,韓塬瀚這才回神緊忙說旁的,“霍大人既然有雅興為何不和衛老對弈一局,衛老今日已七戰七勝了,此時在後廂房休息。”
人生難得酒逢知己,棋逢對手,不說霍榷就是袁瑤也躍躍欲試,只見她在霍榷身後拉拉他的袖子。
霍榷自然是知道她的意思,輕聲道:“莫急。”
等到正在對弈的兩人下到第兩百三十四手時,韓塬瀚所說的衛老終于出來了。
這衛老是國子監祭酒,和霍榷的恩師翰林院掌院于正是多年好友,故而霍榷少時便認得衛老了。
見衛老出來,霍榷自然是要上前拜見的。
一番寒暄之後,便往棋上帶,說一千道一萬不如手下見真章。
衛老手握白子,兩人猜先。
霍榷示黑子一枚。
衛老公示手中白子,正好是奇數。
霍榷執黑子,衛老執白子。
袁瑤立于霍榷身旁。
霍榷起手打子于對方的左下角,衛老落子己方右下角,霍榷再打子于己方左星位,衛老相對之。
雙方各落兩子,各占兩角,并無新奇之處,此時第五手到霍榷落子,不想他又直奔天元了。
圍觀的人雖然不敢做聲,可還是起了些許騷動。
衛老卻不為所動,繼續落子。
下到第七十八手時,衛老吃黑子一枚,大定霍榷下邊一帶的局面。
此時霍榷黑子打中腹地,初時落在天元的黑子此時便見了效用,立時保住了腹地,全盤而言和衛老打了個平手。
下到第一百六十手,都可見霍榷是以守為攻,到這一手已見他構建的防禦成形。
可到第一百六十一手衛老打子卻吃了黑子五目,霍榷的形勢不妙,觀棋者心中暗道,黑子困局難改了。
到第兩百零一手時,霍榷忽然斷位劫争,反守為攻,直逼衛老較為薄弱的左三路。
眼看着要扭轉局面了,衛老卻堵了黑子的手筋,局面一時又難料了。
直到終局不清盤,還真不知誰輸誰贏。
最後是衛老以一目險勝。
霍榷雖敗猶榮,一局終了,袁瑤幾乎是随之局面變化而起伏不定,雙手隐隐攥出汗來了。
見袁瑤以一種敬佩崇拜的目光看他,那個男人會不心生滿足感和成就感,霍榷自然也是。
霍榷和衛老讨論了一番剛才棋局得失後,便要告辭。
等到他們想起韓塬瀚時,只見他已走遠。
他們那裏知道,韓塬瀚是看袁瑤過得好,安心了,也勸自己該死心了。
霍榷道:“他八月便要完婚了,到時你可去?”
袁瑤方才還笑上眉梢的俏顏,慢慢散去,“如今那裏是我想去便能去的。”後擡首看着霍榷,“大人能代為送份賀禮?”
霍榷點頭,随意地要牽她的手走開,卻抓到了一手的汗濕。
袁瑤乍然掙脫,一臉羞得通紅,戒備地望霍榷。
霍榷這才想起自己孟浪了,剛要解釋卻聽袁瑤道:“方才……方才看你對弈,緊張的。”
好半日才明白過來,袁瑤她在解釋手為何汗濕,霍榷只笑望着她。
送袁瑤回到院子,天色不早,若是留飯了怕就趕不上進城了。
霍榷便只送袁瑤到小門樓不進去了,笑看着她進去。
袁瑤垂首進門,卻在門邊嬌羞地一回頭,道:“大人,休沐可還來?袁瑤也好備上好茶和棋枰。”
袁瑤這般神态,讓霍榷不由想起一首詞來,“和羞走,依門回首,卻把青梅嗅。”真是最貼切不過了。
霍榷騎在馬上愣愣地點頭。
一路上霍榷只覺得發飄,騎馬沖過了自家府邸還不自知,讓鄭爽追了一條街。
然而霍榷好心情又未能保持多久,因他忘了早上出去時,撇下的爛攤子了。
爛攤子到了傍晚,那又出陳推新。
這回倒不來江湖追殺了,卻上演三堂會審了。
霍榷剛一進門,就被人傳到霍老太君的壽春堂去了。
裏頭不但霍老太君在,霍夫人在,就是南陽伯夫人也在。
這又得從韓施惠這個蠢的說起。
自差點被灌藥毀了身子,韓施惠對王姮那是又恨又怕了,可依然阻止不了她想要兒子的心。
王姮就拿捏住她這心思了,讓人尋了一無名方子來,哄了韓施惠拿去。
韓施惠那裏知道這是什麽東西,只聽人道是能養生懷子的妙方,她就信了。
山嬷嬷好心提點她一句,藥可不能亂吃。
韓施惠還有幾分警醒,便端了藥給鞏嬷嬷送去。
王姮自然是不讓吃的,韓施惠就認定這方子一準是要她命的毒藥。
能為她做主的霍榷此時又不在府中,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她一咬牙鬧到霍夫人那裏去了。
霍夫人本想暗暗解決了不張揚,可耐不住王姮非要把南陽伯夫人給請來,鬧到了霍老太君跟前。
作者有話要說:按例逢星期一眉頭是要休更了一天的,但眉頭明天有事就改到明天再休更吧,後天星期三照常更新,(*^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