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 45不速之客(四)
等田嬷嬷燒了鞭炮,回頭大夥就一起吃餃子了。
袁瑤這院子在胡同的盡頭,這胡同又是個死胡同,有時會有些無家可歸者借她們家門前避避風。
田嬷嬷拿着炮仗開門正要點上,就被倒在門前的一團窸窸窣窣的黑影給吓了一跳。
借挂小門樓前的大紅燈籠的光一看,原來是個乞丐,還是個女的。
大過年的誰都不想觸黴頭,于是田嬷嬷就想舍幾文錢,趕緊打發走才是。
可不想叫幾聲,那人沒動。
“難道凍死了?”田嬷嬷覺得很不吉利,雖說人不是她們弄死的,可好死不死地在她們家門口,可不是好兆頭,就趕緊去回了袁瑤。
袁瑤秉持着救人一命的心,讓兩位嬷嬷趕緊把人搬到前頭倒座的客房去。
青素搬來了被褥,田嬷嬷燒了炕,蘇嬷嬷去煮熱乎乎的湯水。
一碗姜湯下肚,那乞丐這才覺得暖和了不少,悠悠睜眼想道謝卻傳來饑腸辘辘的聲響。
袁瑤讓蘇嬷嬷給她一碗剛下的餃子。
乞丐雖餓得緊,卻無論如何都要下炕來謝了恩才吃,吃相也不差,規矩得很,可見是在大家裏頭調*教過的。
見乞丐緩過勁兒來了,袁瑤也回上房吃餃子了。
蘇嬷嬷的餃子果然是不同的,一口咬去,湧出濃郁湯汁,鮮美無比。
袁瑤連着吃了好些個。
吃包了,乞丐總算是緩過勁兒來了,随田嬷嬷到上房給袁瑤磕頭謝恩,并徐徐道出自己的來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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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說不知道,原來和她們還帶點“故”,這人竟然是霍榷的小厮鄭爽的胞姐,名叫鄭翠。
鄭翠和鄭爽的娘在生鄭爽時便去了,鄭老爹後來娶了李氏。
常言這有了後娘,便有了後爹,還真是有的。
李氏嫁入鄭家一連得了兩子一女,便看鄭翠姐弟不順眼了。
鄭老爹也覺得一家子人多也養活不起,便信了李氏的話,把鄭翠姐弟賣到富人家去,不但省了口糧,每月還有月錢。
鄭翠就被賣到了京郊一戶已致仕的老尚書府裏,鄭爽就被賣到侯府,給人做伴當。
姐弟雖各一方為奴為仆的,可衣食不缺過上了好些年的舒坦日子。
眼看鄭翠十八了,老尚書府是世代書香門第,通情達理得很,便讓她老子娘來領出去配人了,臨走還給了些嫁妝,也算是主仆一場的情分了。
這李氏倒是不敢昧下老尚書夫人給鄭翠的東西,但轉手她把鄭翠配了自己侄子,這樣鄭翠的嫁妝被他們姑侄二一添作五就分了。
鄭翠自嫁到李家四年,李家對她非打即罵。
原本有過身子的,可被打掉傷了身子,大夫說從此怕是不能夠再有了。
李家就以惡疾一條,把鄭翠給休了。
而鄭家這頭又說鄭翠是下堂婦,少不得要敗壞鄭家的名聲,把她趕了出門。
鄭翠想找自家兄弟,可又不知兄弟被賣到了哪家,只得流落街頭。
說完,鄭翠給袁瑤磕頭,道;“姑娘的一飯之恩,奴婢無以為報。知姑娘是不缺人伺候的,奴婢也不敢說自己伺候得比這位姐姐和兩位嬷嬷好,但奴婢學了點女紅,還能拿得出手,奴婢不求別的,只求姑娘給口飯吃,奴婢願為姑娘做牛做馬。”
袁瑤讓田嬷嬷挽了鄭翠起來,卻沒答應鄭翠的話,“你家兄弟,我倒是可以幫你找來的,等你見了你家兄弟,再說吧。”
并非是袁瑤姑娘拿喬為難鄭翠,而是和她們家比起來,鎮遠府自然是更好的去處,到時鄭翠知道自家兄弟是侯府的人,能不跟去?
這一來袁瑤的确是不缺人伺候的,二來如今的袁瑤可不會天真的以為一碗飯食,就能将人心收買透了的,這才沒當場心軟應下。
鄭翠身形高挑,青素的衣裳不合她身,唯有田嬷嬷的合适,便湊活了一套給她。
次日,田蘇兩位嬷嬷穿了新衣,戴了新護額,出了屋子便見二門前的院子積雪已被清掃。
二門未開,但門前已經備下打好的井水。
再開大門,鄭翠已經在外頭清掃,見兩位嬷嬷,她殷勤地道了吉利話。
等到青素開了二門,蘇嬷嬷手腳麻利地拎水進了內院當廚房用的西廂房耳房。
田嬷嬷則開始清掃內院中的積雪。
等水燒好,青素端了往上房裏送。
鄭翠是個知規矩的,如今她是外人,哪怕今後她能伺候袁瑤了,要是沒主子的吩咐,這內院她也是不能夠輕易進的,于是她規規矩矩地站在二門外等着。
袁瑤起身洗漱梳妝,早飯是一小碗甜粥配煎年糕。
這煎年糕又別有一番風味,外焦香,內甜滑。
袁瑤好奇便問蘇嬷嬷怎麽做的。
蘇嬷嬷笑着說,不過是拿了切片的年糕在蛋清裏滾一滾,再放到鍋裏兩面煎個金黃就成了。
袁瑤又囑咐蘇嬷嬷做些小菜,再放些幹果一類的放到攢盒裏做成春盤,送街坊鄰居去。
正所謂遠親不如近鄰,有些事還是得多靠鄰居的。
年前大夥就知道這新搬來的鄰居是有來頭,見送來春盤自然是歡喜地收下了,還禮時有送雞蛋、餃子、湯面、點心、鹹菜什麽的都有。
袁瑤讓田嬷嬷招待了,小院也熱鬧了一回。
只唯獨住她們家對門的沒動靜。
田嬷嬷聽街坊鄰居們說才知道,對門住的是一對寡婦妯娌,常言寡婦門前是非多,故而這二位倒是不多和人往來的。
過了年,便是元宵了,被禁足的韓施惠終得自由,去給王姮請安時,知道王姮早她半月便能出門。
這是自然,怎麽說王姮都是侯府裏正經的奶奶,大過年的少不得要走親訪友,沒她跟着讓人看着算個什麽事。
可韓施惠就想不明白這層,暗暗傷心了許久。
最讓韓施巧感到害怕的是,自她禁足後霍榷便不在她房裏過夜了,雖說春雨和冬雪兩個通房那裏也沒去,可夜夜宿在王姮房裏,真真是不得了了。
又恰逢給袁瑤送月錢,韓施惠趕緊找袁瑤去。
大清早的,田嬷嬷開門就碰上個跟號喪似的,能有個好臉就怪了。
韓施惠哭着也不管田嬷嬷什麽臉,自己就往裏頭去了,那腿腳田嬷嬷是跟不上了。
正用早飯的袁瑤見韓施惠沖了進來,身後跟着為難的田嬷嬷,一時也就明白了。
“表姐,快想想法子,我在侯府快呆不下去了。”韓施惠倒是不覺這事有什麽丢人,就把事一五一十地說。
她說她的,袁瑤吃袁瑤的,等她說完,袁瑤也用完了,只說了一句,“什麽都不用做,等着就成了。”
“啊?”韓施惠覺得說了半日,就得這麽句?!
這裏頭的袁瑤多少都能猜到,雖說王姮張揚跋扈,可終究是霍榷的元配,這早一日得了子嗣,霍榷得早一日解脫。
袁瑤猜得沒錯,正月裏霍夫人霍馮氏找霍榷來規勸了,知道兒子娶這媳婦是一百個不樂意,可天天泡在妾室的房裏,到時滿屋子的庶子庶女成什麽體統。
要是在尋常人家裏頭,王姮這般跋扈的妒婦是早就被休棄了的,可這是賜婚,別說休妻了就是和離都不能夠。
霍夫人只得勸兒子早早地留了子嗣,這樣他愛去誰房裏就去誰房裏了。
見大早奔袁瑤這來拿主意卻得句空話,韓施惠便惱了,心下決定一兩銀子都不給袁瑤了,“年前二奶奶大手大腳銀子花多了,把二爺院子裏人的月錢都扣了,所以表姐這月的月錢也沒了。”
白來了一趟,韓施惠摸摸兜裏的兩錠銀子,心下就當是補償了。
在走要出東次間時,韓施惠又忽然停住了腳步,滿是錯愕地看着做成落地罩隔開正間和東次間的多寶格。
許是方才心煩意亂吧,竟然沒瞧見袁瑤這房中竟然多了這些寶貝。
韓施惠有些貪婪地看看這個,摸摸那個,最後定在那懸在洋漆架上的碧翠太平有香罄,“太好看了,我苑中正好缺一個,表姐給我吧?”
這話說是問,可韓施惠卻已經拿了下來抱在懷裏,是不打算再放下了的。
“你這人怎麽這樣。”青素看不過去了,想要拿回可又怕摔了罄。
韓施惠見有人跟她搶,急急地就往門外走,不想撞上如山般堵在門口的田嬷嬷。
田嬷嬷居高臨下地一把将韓施惠懷裏的罄給拿了回來,道:“奴婢奉勸韓姨娘一句,這罄可不是姨娘每月那幾兩銀子能買得起的,你這般搶了我們家姑娘的罄回去,少不得會被疑上拿了不該拿的銀子買的。”
韓施惠是做了虧心事的,多少都有些心虛,可又舍不得這罄,便道:“什麽搶,是表姐給我的。”回頭看袁瑤想她說句話。
袁瑤卻似未見未聞。
田嬷嬷将罄放歸原處,到袁瑤坐的炕上拿了個痰盒,“姨娘若是實在想要就拿這個去吧,拿這個絕沒人疑你。”
韓施惠氣沖沖地一甩手,把田嬷嬷遞來的痰盒給摔了,轉身便走。
“哈哈……”青素大笑道:“真真是夠不要臉的,她也不怕銀子昧多了遭報應。”
袁瑤卻道:“這些銀子她留不住。”
這回袁瑤又一語中的了。
韓施惠不信袁瑤,回去到處塞銀子給下頭的人打聽消息。
銀子是使出去了,卻什麽得用的消息都沒打聽來。
到了三月裏,霍榷便莫名的一回都沒去過王姮房裏了,不久便傳來王姮有孕的消息。
韓施惠那個悔得,早知當初聽袁瑤的,白白花了這些月存的銀子。
這自然是後話,先說鄭翠這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