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 41力挽狂瀾(三)
不說周祺敏,就是霍榷和韓施巧都是驚愕不已。
也不過幾句話之間,怎麽就忽然峰回路轉了?
除了袁瑤和太後,沒人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回太後的話,民女不但是罪臣之女,還曾被貶為官妓,民女自認配不上大人。”袁瑤甚是自卑道。
“姓袁?”太後想了片刻,“袁胤是你什麽人?”
袁瑤回道:“正是家父。”
此時就算霍榷是個傻的,也知道該配合了,他道:“瑤兒,我從不在意這些。”
太後則自以為是地明白十三娘為何要選這人了,只要許以幫他們家昭雪的恩惠,不怕這人不聽使喚。
想罷,太後悠悠嘆了口氣,“當年的案子,哀家是說一千道一萬的不信,只可惜……唉。”
太後揮揮手,讓壓制他們的內監都退開了。
霍榷起身去握住袁瑤的手,“瑤兒你看,太後娘娘也是不信的,袁大人的冤屈的,終有一日會沉冤得雪的。”
袁瑤含淚凝望霍榷,“可在那之前,世人又會如何看你?你家人如何面對世人?你可都為他們設身處地想過?”
這兩人将情深意切演繹得淋漓盡致。
太後當是看了出可歌可泣的戲目,拿出絲帕拭了拭眼角,彷佛被感動了,對袁瑤道:“你這孩子,常言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他待你這般癡情,你便不要再諸多顧忌了。哀家也不是古板的人,常願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今日既然被哀家碰上了你們,哀家就成全了你們。傳哀家口谕。”
衆人一并跪下,恭聽口谕。
“袁胤之女袁氏,品貌出衆,溫良敦厚,哀家見之甚悅,許以霍榷為妾。有哀家口谕,看有誰敢再閑言碎語半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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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大出霍榷和韓施巧的意料,不想會這般弄假成真。
霍榷心情是複雜的,想看韓施巧卻是不敢。
韓施巧的心情比他更複雜,心頭難免酸澀,但又有為袁瑤今後得以依靠的喜悅。
唯有袁瑤是平靜的,這些都在她意料之中。她本就為安□鎮遠府的棋子,有這等機會太後怎會不利用。
見狀,周祺敏不再淡定從帷幔後走了出來,“太後莫要被他們騙了,霍榷思慕的人是惠妃,坊間流傳已久,世人皆知的。”
看來周祺敏是非要置他們三人于死地不可了。
這是當然的,在臨來出宮前皇上可是給了她某些暗示的。
霍榷淡然道:“誰沒年少輕狂時,娘娘已貴為惠妃,臣也娶了妻,如今再回首當年的執着,也不過覺得可笑罷了。”
周祺敏激動道:“一經數年癡心不改的人,你以為憑一句年少輕狂便能抹殺的?”
太後冷眼看着激動的周祺敏。
袁瑤和霍榷交換一默契,袁瑤道:“回周小主的話,說起坊間流傳,民女在市井卻聽到另一傳聞,有人說周小主入宮前便心有所屬,且到如今還依舊念念不忘,甚至将那人随身之物帶在身邊。”
這話旁人不甚了解,周祺敏卻是知道袁瑤在說什麽的。
袁瑤向太後一磕頭,“太後大可讓人到一草齋去搜,準能找出一條染了幾滴墨色的腰封來。”
這不能怪袁瑤趕盡殺絕了,因此時已到了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我的關鍵時刻。
“袁瑤,我要殺了你。”周祺敏發瘋般撲向袁瑤。
霍榷早有準備,将袁瑤護在身後,任由周祺敏抓撓腳踢。
可看似周祺敏兇狠,其實都被霍榷躲閃開了,并未被傷到多少。
“你們還不拿下她,還等她撒潑到何時?”太後又回頭對李尚宮道:“去一草齋搜,然後連人帶東西一并送回宮中,讓皇帝自己處置。”
“袁瑤我做鬼……嗚嗚……”周祺敏的嘴被人堵上了。
“是,太後。”李尚宮帶着周祺敏退出一花堂。
太後對霍榷道:“這孩子頗為坎坷,是個可人疼的,她今夜暫且在哀家這,哀家為她準備準備,你先回明日再來迎了去。”
霍榷不敢違,和袁瑤一道磕頭謝恩,“多謝太後成全。”
一夜擔驚受怕的總算是過去了,霍榷要走,袁瑤相送,被李尚宮打趣了,“真是有情有義的一對,但來日方長呢。”
戲要演全套了,袁瑤含羞低下了,霍榷更是将她護在懷裏。
李尚宮回了堂裏,在太後耳邊道:“太後娘娘,您覺得這裏頭有幾成是真的?”
太後得意地抿嘴笑道:“真又如何,假又如何?袁氏救了霍家滿門,霍榷以後待她是感恩戴德,絕不疑有他的,這便夠了。”
其實都在演戲,也知道對方在演戲,唯獨周祺敏沒看透,以為衆人皆醉她獨醒。
李尚宮點頭,“十三娘選的人還是有些手段的。”
“面上的功夫還是要做些的,你去給袁氏準備些嫁妝吧。”
“是,太後,奴婢這就去辦。”
而此時送霍榷的袁瑤,知道霍榷心中疑問甚多,比如她們有情之事便是漏洞百出的,可太後卻偏信了;還有太後迫不及待将袁瑤許他為妾等等。
袁瑤抓緊機會對霍榷道:“大人,有些事袁瑤是有苦難言的,但請大人相信袁瑤,袁瑤絕無害你之心。”
霍榷看着眼前果敢而充滿智慧的女子,無由來的信任了,于是點頭。
袁瑤又道:“明日大人勿用驚動任何人,做些表面文章就成。”
“為何?”霍榷不解,這可是太後的口谕豈容馬虎,且袁瑤為了他和韓施巧不惜名節,他當真想負起這責任的。
袁瑤卻道:“太後為何傳的是口谕,而非懿旨?是因歷來只有賜婚的,那有賜妾的道理;二來太後傳口谕而非下懿旨,就是不欲多讓人知曉;這三來,袁瑤還是那句話,當年的庫銀一日未被找到,袁瑤不管為誰的妻妾都是禍及家門的不祥之人。”
“可除了我們侯府,你還能去哪?”其實霍榷想問的是,你還忘不了表弟嗎?
袁瑤笑得無所謂道:“天下之大還怕沒我這麽個小女子的容身之地嗎?再說了,不是還要老太太留給我的院子嗎。”
送走霍榷,袁瑤回到一花堂,太後依然端坐在堂上,神色已不是方才的做戲的模樣了。
袁瑤上前恭恭敬敬跪拜而下,“民女袁瑤叩見太後娘娘,太後千歲千歲千千歲。”
太後接過李尚宮遞來的茶,也未讓袁瑤起身,“你做得很好。”
袁瑤不敢擡頭,“民女能為太後分憂,三生有幸。”
太後很滿意袁瑤的回答,又道:“姮丫頭是哀家安在鎮遠府的明子,而你就是暗棋,查找遺诏你比她更便宜。”
“是。”跪俯在地袁瑤,話回得恭敬卑微,可面上卻淡漠如故。
太後也知禦人之道在于恩威并施,“好了,你平身吧。只要你辦事得力,你們袁家的冤案,哀家不會袖手旁觀的。”
袁瑤再度跪拜,“太後之恩如同再造,袁瑤他日定肝腦塗地以報太後恩德。”
“嗯,”天後懶懶地揮揮手,“你下去休息吧。”
“民女,告退。”袁瑤垂首躬背,退出一花堂。
次日,因袁瑤是妾穿不得正紅,便換上了桃紅洋緞五彩刻絲的百子衣,下配金絲刺繡的比翼齊飛鳳仙裙,裙前是富麗堂皇牡丹花樣的流蘇宮縧,再绾上驚鴻髻,插上嵌綠松石花形的挑心簪,玲珑滴翠的草頭蟲壓鬓簪,累絲雙鸾銜珠步搖,兩鬓插的是吉祥如意的掩鬓簪,額上是纏枝蓮花的絞金鏈抹額,胸前是綴以流蘇長命鎖的金璎珞。
這身行頭鮮豔、富貴,正合今日喜慶之意。
袁瑤最後将芙蓉色的羽紗披帛繞在兩臂,再看看鏡中的倒影。
這已是多少年未曾盛裝過的人了?袁瑤已經忘了。
此時韓施巧從外進來,見袁瑤頓時喜極而泣,低低喚道:“瑤哥兒,太好了,這才是你該有的。”
“娘娘……”袁瑤略感歉意,韓施巧卻掩了她的口,“什麽都不用說,你在他身邊,比誰都讓我放心。”
辭了韓施巧,又跪別了太後,袁瑤攜着青素步出南山寺山門。
回頭之時,見渡己藏于不遠處,雙眼微紅地看着她們走遠。
袁瑤笑着向她揮手道別,卻讓渡己又潸然淚下,扭頭便跑了。
霍榷早便到了,只太後傳話說一院子女眷不便他再來拜別了,他便在山門外等候。
今日的霍榷金冠朱纓,緋紅的八團金絲纏枝蓮的甲衣,緞白的滾彩絲百蝶穿花的箭袖中衣,披着大紅的羽緞鬥篷,遠望還真有幾分新郎官的味道。
見袁瑤走出,霍榷倏然愣了神,他從未見過這般的袁瑤。
往日的袁瑤淡雅淑靜,如一汪無瀾碧水,清靜人心。
今日的袁瑤霧鬓風鬟,花開媚臉,身姿纖弱不禁風,分花拂柳惹人憐。
好個略施粉黛貌傾城的俏袁瑤。
李尚宮端來兩杯酒走出,“太後謹祝二位終成眷屬。”
袁瑤和霍榷接酒杯,同跪謝恩,并交杯同飲。
忽然風起,帶着一陣暗香撲面而來,看着只咫尺之遙的袁瑤,霍榷忽然想起兩句詩來,“花邊霧鬓風鬟滿,酒畔雲衣浮暗香。”(注:這出自範成大《新作景亭程詠之提刑賦詩次其韻》:“花邊霧鬓風鬟滿,酒畔雲衣月扇香。”可文裏大冷天有病才使扇子,便改了。)
別過李尚宮,袁瑤同霍榷一道走向停在山下的馬車。
袁瑤說不出的疲憊,可她不願再留此處,便強作輕盈緊随他的腳步。
可忽然霍榷卻停下了,只見他低頭看她膝蓋處,“你腳可是受傷了?”
袁瑤怔,昨日磕傷的膝蓋經一夜的跪地,寒氣最是傷人,膝上的傷越發的嚴重了,只她強作英雄,倒沒人看出,就連韓施巧都沒察覺,他又是怎樣知道的?
“你莫要再動了,我去讓人擡肩輿來。”說完,霍榷大步流星地下山去。
驀然想起在闌珊坊借她汗巾拭淚時是這般,在周家為她緩步時也是這般,他總是心細如發,體貼入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