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 22聚散離合(三)
攏共九百九十兩,足以讓韓姨媽樂得見牙不見眼了,可她得拼命地忍住不能露在臉上了,以至于面容都忍得扭曲了。
實在看不慣韓姨媽這嘴臉,青素要上前去解釋,卻被此時反倒不惱了的青玉給攔住了。
青素再看自家姑娘,也未急着解釋,一臉的坦然。
韓姨媽接着翻,卻沒再找到她想要的了,輕聲嘟囔着,“還有房契呢?”
這人想錢想瘋了吧,還想找出房契來,姑娘哪裏來的房契?當日青素和青玉知道周家的人來,可不知道周家人到底來做什麽的。
這便是袁瑤當初冒險讓田嬷嬷和蘇嬷嬷将房契、銀子,還有賣身契一并帶走的不得已道理。
“怎麽連這兩丫頭的賣身契都沒有。”韓姨媽一副掘地三尺的模樣。
青素和青玉一聽,竟然連她們兩人的主意都打了。
青玉見袁瑤抿嘴一笑,也就不客氣了,故意靠近道:“太太想找誰的賣身契?”
韓姨媽正找得入迷,聽有人問就答了,“青素和青玉的。”
青玉攤手,戲谑道:“姑娘分給人。”
韓姨媽下意識便問:“給誰了?”擡頭見的卻是青玉,唬了一跳,“怎麽是你?”
青玉笑道:“太太不是找我和青素的賣身契嘛,奴婢們再不出來告訴你一聲,就累着你翻找半日的勁頭了。”
青素憤憤道:“太太不用找了,奴婢和青玉是自願跟着姑娘的,沒有賣身契。”
袁瑤早就将賣身契還給了青玉和青素,随她們要走要留。
韓姨媽頓時臉上一陣通紅,“誰要你們的賣身契了。”然後看到手裏的銀票又覺得有理了,揚揚手裏的銀票高聲道:“如今人贓并獲,總沒錯怪你們了罷,你們還有什麽好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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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玉笑得更歡實了。
對于韓姨媽的指控,袁瑤不以為然,反問道:“姨媽,你确定這真是你家的銀票?”
韓姨媽象是怕袁瑤把銀票奪回去了,緊緊摟在懷中,斬釘截鐵道:“當然,不然你哪裏來的那麽多銀子?”
這時候,青玉說話了,“哎喲喂,那真是我們有眼不識泰山了,不知韓家何時成了我們闌珊坊的人了,可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了,一家人不認一家人了。”
“放屁。”韓姨媽頓時火了,甩手就給青玉一個耳光,把青玉打了個趔趄,“誰和你們這些個賤蹄子是一家人。”
青玉一手捂住臉,一絲血紅滲出挂在嘴角還卻倔強地擡頭,恨恨地瞪着韓姨媽。
袁瑤看過青玉的傷,不過是破了嘴角,斂了斂臉上的不悅這才又說話,“姨媽,這可怪不得青玉這般說,你可瞧清楚了,銀票上的印章可都是闌珊坊的。”
韓姨媽不信一張一張翻看,果不其然,銀票上除了大興錢莊的印章還有闌珊坊的。難怪袁瑤這般坦然地讓搜包袱,因為不怕被扭曲黑白。
這會子,從外頭傳來童姨娘誇張的笑聲,讓韓姨媽羞了個無地自容,就要惱羞成怒了。
袁瑤再問道:“姨媽可瞧清楚了?這些銀票真的是你丢的那些嗎?”
韓姨媽看着手裏的銀票,說是是不能夠了,說不是又舍不得。
這可是近千兩的銀子,讓她怎麽舍得又還了回去,韓姨媽痛苦地做着抉擇。
就在難以取舍之間,難得韓姨媽終于也急智了一回。
得了好主意,韓姨媽不羞了也不惱了,又轉化成寬容慈愛的長輩了,拉過袁瑤的手,歉意滿滿道:“剛才是姨媽不好,一聽家中失了錢財便失了理智,一時糊塗錯怪了你,望瑤哥兒別怪姨媽。”
袁瑤還有那麽一剎那不習慣韓姨媽的忽然轉變,福身道:“姨媽這也是一心為了韓家。”
韓姨媽一派很是欣慰的表情,拍拍袁瑤的手,“瑤哥兒果然是善解人意的。只是……唉,”韓姨媽幽幽嘆了口氣,“如今你要去為小主祈福修行,那等佛門清淨地,你帶這些個黃白俗物去,怕是有礙清靜和虔誠。”
說着,韓姨媽悄悄觑了袁瑤一眼,沒見袁瑤不悅,便繼續道:“不如你留下這些個勞什子,姨媽暫且幫你保管着,等你祈福歸來姨媽再還你就是了。”
羊入虎口,還有回的?袁瑤心中不以為然,但依然道:“姨媽說得是。那就勞煩姨媽了。”
“一家子親戚,說什麽兩家子的話。”韓姨媽心都快樂開了花。
“姑娘。”青素聽了急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韓姨媽這是變着法子扣下袁瑤的財物。
袁瑤卻擡手示意她別多話,又對韓姨媽道:“既然袁瑤的嫌疑已洗脫,時候也不早了,袁瑤該啓程了。”
韓姨媽巴不得袁瑤早去不回,可面上功夫還是要做的,于是關切道:“山上寒氣重,衣物可帶夠了?供養你的銀子我早給足寺裏,也囑咐好寺裏的師太多照顧你,你大可安心。”
袁瑤再屈膝福身,“讓姨媽費心了。袁瑤告辭。”
“注意身子。”韓姨媽向袁瑤揮着手絹,心中卻恨不得袁瑤立馬就消失。
見袁瑤轉身離開,韓姨媽心說:“終是送走這尊瘟神了。”剛要将銀票拿來細數,卻突然又聽到袁瑤的聲音,“忘說了。”
去而複返的聲音,把韓姨媽給吓了一跳,“什……什麽?”
袁瑤耐心道:“姨媽,這些銀票最是特別的,萬萬不可去兌現了。”
“啊,知道了。”韓姨媽嘴上應着,心中卻腹诽,“傻子才不去兌,兌成銀子到時只要你認得出哪個是你家的銀子,我就還你。”韓姨媽那個得意的笑。
披了鬥篷,戴帷帽,袁瑤主仆三人在大門外終于見到了韓家車子。
也都明白了韓家人為何出門總不用自家的馬車了,居然連馬匹都養活不起了,用的是騾拉車。
車把式老張頭幫着青素和青玉将箱籠包袱一并搬上車,袁瑤卻囑咐他先去大興錢莊。
老張頭是韓老太爺在時便在韓家當差了,老實巴交的,家裏的主子交待什麽他做什麽,踢一腳動一動,別的想頭一點沒有,因此在前些時日韓家上下大清理發賣的兩回,他都被留下了。
袁瑤這般要求有違他家主人的吩咐了,老張頭支支吾吾道:“可太太吩咐,一定要我把表姑娘送到南山寺。”
“你是榆木疙瘩腦袋吧。”青玉剛才的火還沒得撒,得着機會就開罵了,“我家姑娘又沒說不去南山寺,不過是讓你先繞道去大興錢莊而已……”
被一通謾罵,老張頭也不介意,撓撓頭傻呵呵着點頭哈腰,讓青玉的怒火全都打在了棉花上。
袁瑤靜靜坐在車內,聽着青玉的嘶吼并未阻止。
“姑娘為何要提醒韓太太,就讓她去兌,沒信物,讓她讨個沒趣回來。”這是青素說得最重的話,可見青素氣得不輕。
提醒嗎?袁瑤但笑不語,倘若不“提醒”日後如何拿得回銀票,十三娘可是不會再給她銀子了。
沒錯,那些個銀票是有蹊跷的,也并非市面上流通的銀票。
十三娘為何大方地将千兩銀票給了袁瑤,她就真這般相信袁瑤,就不怕袁瑤攜巨款潛逃了?
非也。
十三娘放心的正是那些銀票。
那些銀票是大興錢莊為闌珊坊特制的,不可在市面上流通,要銀子不但要憑銀票,還得有信物,而且兌換還有限額,每月最多只能兌換一百兩,嚴防被一次性兌換光,從而攜款潛逃。
韓家的老騾車出了荷花裏,便往熱鬧的街市去。
到了大興錢莊,袁瑤也未下車,讓青素将信物給了青玉,“報丢失。”
青玉接過那枚用沉香雕成的刀幣,應道:“是,姑娘。”
大興錢莊不算是老字號,就規模而言也非大漢數一數二的,可貴在東家實力雄厚,傳聞是某位天家子弟。
青玉下車進了錢莊,出示信物,鐵栅欄裏頭的賬房立馬讓小夥計帶青玉到裏頭去了。
這裏間兒雖不寬敞卻隐蔽,早有賬房在裏頭等着了。
青玉開門見山道:“我家姑娘的銀票丢……”
幾乎脫口而出了,可青玉猛地轉念一想,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青玉摸摸依然刺痛的嘴角,眼中陰鸷非常,忽然改口道:“失竊,我家姑娘的銀票失竊了。這些個銀票花不了定是要兌現的,你們可要留心了,他日賊人憑票取銀子,你們大可逮了送官。”
賬房捋捋山羊胡,“世道不太平,偷雞摸狗日漸猖狂了。”
青玉想了下,又道:“最可惡的是這賊人慣會自稱是官家太太的,你們可別信她,我家姑娘就因此而大意,讓賊人給得手了的。”
賬房先生也頗有持強扶弱的俠客豪情,一拍案桌,“竟然還有這等招搖撞騙之徒,不緝拿歸案天理難容。”
青玉只覺心中那口惡氣算是舒暢了不少。
出了裏間,青玉瞟了眼門外的騾車,招手喚來個小夥計,從懷裏摸出一封信來和一小吊銅板,“把信送給闌珊坊十三娘,這些就是你的了。”
小夥計哈腰連連點頭應下。
這廂再說韓姨媽。
再三數過那些銀票後,韓姨媽就越發覺得将銀票兌現宜早不宜遲。
搜包袱韓姨媽都親自出馬了,兌現銀票就更不會假手于人了。
韓姨媽仔仔細細将銀票藏在懷裏,也知道一女流身攜巨款絕不安全,便讓韓原海雇了輛車随她一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