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 12知恩圖報(一)
“我還說什麽倘若有人欺負你,我頭一個不放過。可這些日子以來,一樁樁一件件,都是你在為我排憂解難。”韓施巧忽然甩開袁瑤的手,就往正房裏沖。
袁瑤追不及,幸好韓塬瀚攔下了,可韓施巧不依不饒的,袁瑤情急之下,大聲道:“就知道你會這樣沖動壞事,我才不敢告訴你這些。”
韓施巧這才稍稍平靜了些。
袁瑤過道:“不管姨媽如何對待我,她都是你娘,為人子女那裏有質問父母不是的道理,人倫綱常容不得。”
韓施巧深深吸了幾口氣,想平複心中的各種情緒,可出口的語氣依然是各種的憤憤難平,“我知道了。”說罷,轉身回了東廂房裏。
這那裏是知道了的架勢。
袁瑤擔憂地看向韓塬瀚。
韓塬瀚也只是無奈的搖搖頭。
那日後,劉婆子一家子都被攆了出去。
自打出了這事後,韓府裏的人都說這菩提園裏的佛祖是有靈的,每日都有人來燒上一炷香,讓平日裏鮮少人問津的園子多了不少的人氣。
而韓姨媽童姨娘兩虎相鬥,張姨娘得利,韓孟一月都歇在張姨娘屋裏。
張姨娘也終于争氣了一回,有身孕了,但這是後話。
就說韓施巧,袁瑤記得那日天只蒙蒙亮,一府的人都聽見了內院房頂崩塌的動靜。
袁瑤披衣向外望去,還沒弄清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就見韓施巧大動幹戈地擡着她的箱籠家什來菩提園了,美其名曰她廂房房頂破了個大洞不能住人了,暫時來菩提園擠一擠。
袁瑤頓覺眼圈發熱,她那裏會不知韓施巧的用心,這是韓施巧在以自己的方式在抗議,在維護她。
才沒多久,韓姨媽便披着外衣散着發,連鞋都只趿了一只就來了,“巧兒,你這是要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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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施巧回頭道:“娘,我屋頂塌了,我來和瑤哥兒擠一擠。”
“胡鬧。”韓姨媽吼道:“先不說這房頂是怎麽塌的,就算房塌了也輪不到你來和瑤哥兒擠的,不是還有西廂房嗎?”
韓施巧邊指揮讓搬箱籠,邊道:“娘,你忘了,西廂房可是空出來給大哥當新房用的。”
韓姨媽這時有搬起石頭砸到自己腳面的感覺了,“就……就算是,你暫時住着也是不打緊的。”
韓施巧一聽蹦蹦跳跳的就要往外頭去,“那我去問問大哥,他介不介意我住他就要成親用的房子。”韓施巧故意加重就要兩字。
韓姨媽那裏能讓她去,一問就都穿幫了。
韓塬瀚未來的丈人——白大人,是個極嚴厲的人,對韓塬瀚更是寄以厚望,韓塬瀚如今還算不上是功成名就,白靈年紀也還小着呢,白家怎麽可能舍得這麽早早地就将姑娘給嫁過了。
是以韓姨媽最後也只說會盡快讓人把房頂給修好的,面上客客氣氣地讓袁瑤多照顧韓施巧,轉臉就氣急敗壞地走了。
韓施巧開心的在袁瑤的床上打着翻滾。
“那房頂是怎麽回事?”袁瑤問道。
韓施巧倒委屈了,“你是不知道,這房頂有多結實,我和知秋拿竹竿捅了一晚上了,手都磨起泡了。”
天亮後,袁瑤順路去看了,也不知這主仆二人是怎麽捅的,那房頂那裏是用竹竿捅得出來的,說是拿樹樁砸的都不為過。
但韓施巧的目的達成了,她也不難過這點傷痛的。
可丫鬟知秋還是受了一頓重罰,在床上躺了好幾天。
韓施巧的到來,不但袁瑤的吃穿用度恢複了,韓姨媽還得多一份銀子,因為得什麽都和韓施巧的一樣,不然韓施巧就非要和袁瑤的換。
韓姨媽看着每日無端多出的銀子,肉疼得她每天全身不得勁,就在炕上歪着無病呻*吟。
但也不盡然都是些讓韓姨媽不快的事,也有好事,好比戶部傳來消息了,韓施巧一選通過了。
一得這消息,韓姨媽也不呻*吟了,肉也不疼了,吃飯也有勁兒了,還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鐵公雞拔毛了,連續兩日給全家上下多加了一個菜。
那菜下料足,分量也夠,不吃完還不成,讓袁瑤和韓施巧現在打嗝翻騰起的味兒,還帶拍黃瓜的味兒。
韓孟已經兩日不敢在同僚面前張嘴說話,就怕一張嘴就是大蒜的味兒。回家把憋了一天的口氣一放,韓姨媽被熏得基本上找不到北了,然後勒令不許韓姨媽再做拍黃瓜。
一選剛過,韓姨媽也不着急想怎麽趕袁瑤出去了,改忙活着怎麽把韓施巧打扮得豔壓群芳,好在二選時順利脫穎而出。
韓姨媽沒空管這表姐妹兩個了,兩人也樂得輕松。
白日裏頭一起玩笑、種花、看書、下棋。
有時興致來了,就像小的時候一樣,去找土塊搭個中空的小小土窯裏面點火,将土塊都烤得滾燙的,把柴火退了将紅薯丢進土窯裏,再把土窯給拍塌了把紅薯都埋裏頭悶熟了。等泥土稍稍降溫扒開,那紅薯的香味伴随着她們的笑聲飄滿園子的。
有時韓施惠也會來,只是在韓施巧面前她總覺得自卑束手束腳的,和她們實在是玩不到一塊去。
到了夜裏,就點起她們做的小燈籠,在園子裏一人撫琴,一人起舞,配合得天衣無縫。
……
雖說清楚韓施巧的心意的和主意,可真正得知韓施巧過了一選又是一回事了。霍榷無意識地走到韓府,聽到靜寂中傳來熟悉的琴聲,心中那點不安慢慢淡去。
“韓小姐的琴藝又精進了。”鄭爽不懂音律,但看碟下菜,溜須拍馬的眼色他倒是有的。
聽到有人稱贊心愛的人,那有不高興的。雖然霍榷用扇子敲了鄭爽,嘴上說:“你懂什麽。”但臉上卻是笑意滿滿的。
霍榷駐步聆聽。
感覺韓施巧的琴藝是精進了,清淨淡逸中多了遺世獨立的從容,就像……那日在南山寺聽到的袁瑤的琴聲。
難道是袁瑤?
只是那份熟悉的清淨,又是那麽恰似當年和韓施巧初見之時的音韻。
一時間,霍榷有些不确定了。
撫琴的正是袁瑤,韓施巧随着她的琴聲婀娜起舞。
可袁瑤和韓施巧的日子也不總是快樂的,就像韓姨媽的日子也不盡然全是不順心的。
那日,袁瑤和韓施巧在下棋,正為一子的落處争得互不相讓的,鄭嬷嬷便來了。
“兩位姑娘可真是越大越小孩子脾氣了。”鄭嬷嬷人沒進屋,聲就先到了。
“鄭嬷嬷怎麽有空過來了。”袁瑤請她到東次間去坐,“青玉上茶。”
“謝表姑娘了,奴婢是來有事的。”鄭嬷嬷擺手,直接說明來意,“周家來人了,就在太太屋裏,說想見見表姑娘。”
“見來做什麽?又想作踐瑤哥兒嗎?”韓施巧一聽就似炸毛的貓,将袁瑤護在身後,“我們還沒去找他們的不是,他們倒有臉來了。”
“哎喲喂,我的大小姐,”鄭嬷嬷想捂韓施巧的嘴,“如今周家今非昔比了,這話你可別當着周家人的面說。”
韓施巧根本無畏,“忘恩負義,趨炎附勢,有說錯他們家了嗎?他們敢做就別怕別家說。”
“其實也不盡是,”鄭嬷嬷賠笑道:“這次他們家來人,就是周老太太特地囑咐的,最是關心表姑娘了。”倘若能跟着她們回周家去,那就再好不過了。
當然最後那句鄭嬷嬷不會說出來。
一聽是周老太太,袁瑤有不好的預感泛上心頭,道:“是不是……是不是老太太她……”
鄭嬷嬷瞬時也收起了笑臉,“聽說是不大好了。”
袁瑤呼吸一窒,轉身就要往外去。
鄭嬷嬷叫住她,“表姑娘別急,那程僖家的私下有話要和表姑娘說,太太吩咐奴婢将人帶到姑娘這來,讓你們安安心心地慢慢說。”
袁瑤點頭,“勞煩嬷嬷了。”
就半盞茶的功夫,鄭嬷嬷就領着三位嬷嬷進來了,那程僖家的是周老太太陪房陳嬷嬷的女兒,袁瑤是認得的,其餘的兩位就不知道了。
袁瑤也顧不得那些虛禮了,直接便問:“老太太可好?”
程僖家的執起衣袖拭拭眼角,“如今明白的時候越發少了,總昏昏沉沉的。”
袁瑤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我不能夠去。”
鄭嬷嬷一聽就不痛快了,誰不讓你去,巴不得你去了就不回了。可臉上還是笑着道:“這有什麽不能夠的,太太最是面慈心軟的……”
鄭嬷嬷的話讓韓施巧羞臊得想找地縫鑽,不由得出聲喝住她,“行了。”
被喝止,鄭嬷嬷一頓尴尬。
程僖家的也沒理會鄭嬷嬷,點點頭哽咽道:“老太太知道姑娘的難處。老太太清醒的時候最牽挂的便你,她說……”忽然想起旁邊還有多餘的人,便止聲看看鄭嬷嬷她們。
都明白程僖家的意思,鄭嬷嬷雖不願意但也只得出去了。
韓施巧也站了起來,還是不很不放心地看了周家的人一眼,“放心,我在外頭給你守着。”
袁瑤拉住她,搖搖頭,“我心亂得很,你也留下聽聽,好幫我拿個主意。”
韓施巧也未多做猶豫,走到羅漢塌的那頭挨着袁瑤坐下,給袁瑤無聲的支持。
園子裏,青玉和青素随手打理着花草,也沒留意到還有個人坐在檐下坐凳欄杆上假裝刺繡,實則在拉長着耳朵聽着房裏的動靜。
程僖家的稍稍平複了情緒後, 才小聲對袁瑤道:“老太太知道韓姑娘待選了,一直說韓太太是不會再容你了。”邊說邊看韓施巧的臉色,見韓施巧并無不愉之色,才繼續道:“倘若韓家姑娘再進了宮,韓太太就更不會留你了。”
韓施巧很是詫異,沒想到周老太太在病中都将他們韓家看得這般透徹的。
程僖家的從懷裏摸出一張房契和五百兩銀票,“老太太千交代萬囑咐,這你一定要拿着,他日也有好個落腳的地方。姑娘你就收着吧,讓老太太她也能安安心心地走……”話到最後都泣不成聲了。
袁瑤早已淚眼朦胧,接過房契捂在心口,壓抑地哭了起來,她連放聲痛哭都是不能夠的。
韓施巧抱着袁瑤,就像平日裏頭袁瑤抱着她輕拍着背安慰她那樣。想保護袁瑤的心更堅定了。
等袁瑤稍稍平靜了些後,程僖家的讓跟來的兩位嬷嬷給袁瑤磕頭,道:“這是田家的,這位是蘇家的。”
不用程僖家的明說,袁瑤也知道了,這也是周老太太給她的。
田嬷嬷比蘇嬷嬷壯實,性格也比蘇嬷嬷豪爽些,張嘴就道:“袁姑娘,不怕坦白說,奴婢和蘇家的嫂子都是寡婦,要是姑娘不介意我們那點子名聲,我們願意像服侍老太太那樣服侍姑娘。”
“那點什麽名聲?”韓施巧謹慎地問道。
程僖家的解釋道:“都說他們克夫,我們太太也嫌棄她們。”
周老太太給她這麽兩個人的用意,袁瑤是明白的,這兩人名聲不好,又無依無靠,以後只有一條心跟着她才是出路。
袁瑤将兩位嬷嬷扶起,道:“我沒那麽多的禁忌。”
田嬷嬷和蘇嬷嬷一聽都松了口氣,跟袁瑤的心又誠了幾分。
可韓姨媽是不願再多養兩個人的。
袁瑤想了下就将銀票給了兩位嬷嬷,讓她們收拾出那院子,把該整修的整修了,該添置的都添置了。
沒想到袁瑤這般信任她們兩人,不但把銀票和房契都給她們,還将賣身契也一并交給了她們,田嬷嬷和蘇嬷嬷心中的感恩,一時難以言喻。兩人再度跪下,重重地向袁瑤再磕三個頭。
袁瑤這般做當然風險也是不小的,只要田蘇兩嬷嬷起了貪念,她便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可袁瑤有不得不這麽的道理。
兩位嬷嬷和程僖家的前腳剛走,後腳就有人到韓姨媽跟前當耳報神了,“奴婢依稀聽到,好像周家給了表姑娘一個院子。”
韓姨媽當場就納悶了,“袁瑤這丫頭到底是哪裏來的運氣?先頭想借那娼婦的手将她清理出去,她卻一點都沒被波及到,反倒我在老爺跟前鬧了個沒臉,現在她又平白無故地得個院子。”
鄭嬷嬷一副狗頭軍師的表情,老眼珠子溜溜地轉,“太太,不說她的銀子來歷不明,這院子怕是周老太太也想不讓周家的人知曉才偷偷讓人送過來的。”說着俯身到韓姨媽耳邊耳語一番後,“這樣一來不論是銀子,還是院子就都名正言順是太太的了,事後她也絕對不敢聲張的。”
“正是這樣。”韓姨媽仿佛已經看到了家裏的大筆進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