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 8寄人籬下(三)
此次韓孟帶兩個兒子回宗族,一是為了老族長去世新族長的繼任,二是為了給韓塬瀚記嫡母名下入族譜。
韓孟這一支在族裏不過是旁支,但韓孟有官職在身,族中便給予他族老之職。
得了婆子的傳話,袁瑤便依禮來見韓孟。
韓孟見她,也未細說什麽便讓她回菩提園休息了。
在袁瑤走後,韓姨媽告訴韓孟說韓施巧終于答應去選秀了,而關于袁瑤的安排,韓孟也只說了句讓韓姨媽看着辦。
袁瑤在回菩提園時,在穿堂耳房處意外遇上了韓塬瀚。
韓塬瀚穿銀灰的直裰,腰系絲縧,不算俊朗的臉上輪廓剛硬,不茍言笑,整個給人的感覺過于嚴肅冷硬。
“大表哥。”袁瑤福身行禮。
會在這裏遇到袁瑤,韓塬瀚也有些意外,但很快便将那意外藏在他不茍言笑之下了,作揖還禮後,兩人簡單地問候了幾句便散了。
可在袁瑤走遠時,韓塬瀚卻回頭偷偷地目送着她進的園子。
韓塬瀚的目光很複雜,可細細品來卻也不難品出其中的思慕來。
當日在得了袁瑤下落的消息後,突如其來的驚喜幾乎讓他失态。
冷靜下來後,才想起父親要帶他回族中的事,這樣一來便要錯過袁瑤挂牌接客的日子了。
再來他也沒那麽多的銀子贖袁瑤,權衡再三之下,他決定去找大妹妹。
大妹妹自小和袁瑤的情分深厚,一定不會袖手旁觀的。
果然,大妹妹讓他去找鎮遠侯的公子霍榷,道明是她所托,霍榷毅然答應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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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見到袁瑤平安,他悠悠地松了口氣,這才去看童姨娘。
穿過玫瑰花叢,韓塬瀚掀開門上的簾栊進去,只覺一陣過分濃郁的香氣撲面而來,眉頭不禁皺起。
童姨娘剛好從裏屋出來坐在炕上,韓塬瀚方要提醒熏香過重對身體無益的話,便見童姨娘不知受了多大的委屈般,趴在炕幾上哭道:“大爺,幸得老爺和大爺回來得及時,不然奴家就要被委屈死了。”
韓塬瀚的眉頭蹙得更緊了。
童姨娘拿着手絹邊拭淚,邊冤屈道:“我也不過是想和表小姐敘下舊,安慰她一番而已,可巧姐兒卻對我大呼小叫的,還叫我滾。”
韓塬瀚面上不置一詞,冷眼繼續聽着。
童姨娘說完一樁,又道:“後來我不過是想為表小姐鳴不平,太太竟然将她安置在菩提園這等荒涼的園子,說了幾句,太太就扭轉黑白逼我換住處了,還說……”童姨娘絮絮叨叨,添油加醋的。
對生育了自己的這個姨娘,她的品性韓塬瀚是清楚的,但無論如何她對自己都是有生育之恩的,因此他也總是規勸的多。
可韓塬瀚規勸來規勸去總是老三篇,童姨娘聽多了,面上不說但心裏卻早便嗤之以鼻了。韓塬瀚只一開腔她便開始哭天搶地的,“我好命苦啊,十月懷胎生下個胳膊肘往外的……”
韓塬瀚冷着臉道:“那你說你哪一樁是有理的?”指着菩提園的所在,“這前一樁,你和表妹何來的舊日情分可敘?你不過是想拿話作踐她罷了。再說這最後一樁,什麽鳴不平,實則是挑撥是非的。現在我跟前又盡是搬弄口舌,不就是想挑唆我去鬧個家宅不寧嗎?你當家裏的人都是傻子,看不出你那點子想興風作浪的心思來。”
說到激動處韓塬瀚拍案而起,拂袖而起。
從未見過兒子脾氣的,吓得童姨娘不敢再哭鬧了,只是回頭一想又越發地覺得自己可憐了,這口氣實在是咽不下。
童姨娘這些年來不是沒想過要報複韓姨媽的,可韓姨媽在外經營得一身的好名聲,就算她出去嚷嚷韓姨媽的表裏不一,也沒人信她的。
越想越發覺得怄氣了,童姨娘發誓一定要找出韓姨媽的短處來,狠狠折騰。
……
次日韓孟便将韓施巧的花名冊上報到戶部。
秀女三年一選,戶部将各處上報的名冊翻閱核對,調查風評名聲,這算一選。
這二選,就是選體貌。
各待選秀女由家人送至皇城玄武門,由戶部交內監引閱,挑出有病的、殘疾的、相貌醜陋的,餘下的記名。
二選過後,戶部将記名的秀女彙總造冊,呈報皇帝。
皇帝決定選閱日期,進行最後的禦前挑選,此為三選,又稱為殿選。
既然名冊已經遞上去了,韓家也只剩下等的分了。
而袁瑤的日子更是簡單了,除了去給韓姨媽請安基本上連菩提園的門都不出的,韓姨媽想尋她的錯也是沒處找去的。
想在吃穿用度上克扣她,她又不知哪裏來的錢銀自足的很,竟然也為難不了她。
這讓韓姨媽焦急了,就怕戶部早早的就來查他們家的風評,知道有個袁瑤在。
鄭嬷嬷便獻上計策來,“既然她這般不識趣,那怪不得老奴使些手段來了。”
“不行,”韓姨媽立馬否決了,“你別忘了巧兒可是護着她的,太出格了,巧兒又要不依了。”
“那如何是好?”鄭嬷嬷一時也沒折了。
韓姨媽擰眉思索,“容我想想……再想想。”韓姨媽習慣想事時四處張望,忽然靈光一現,“那園子裏還有什麽值錢的東西?”
鄭嬷嬷想了下,“那裏還有什麽值錢的玩意,就當年那老虔婆留下的佛龛還光鮮些,但也是不值一錢的東西,就住園子裏的幾個丫頭如珠似寶的每天供着。”
韓姨媽一聽有譜,招手讓鄭嬷嬷附耳過來道:“你就說那佛龛……”
……
“砰”的一聲大響,菩提園月洞門上搖搖欲墜的兩扇木門被人粗魯地拍開,震得門楣上的瓦礫沙石紛紛落下,牆內的磚塊都松動了。
就見是韓姨媽派來給袁瑤當粗使的劉婆子,扭着肥壯腰身拎着個食盒進來了。
在園子角落的樹樁上扇着兩個風爐的青素看都不看劉婆子,專注于小風爐上的兩個小砂鍋。
在屋裏的袁瑤和青玉也只是瞥了劉婆子一眼,這些日子都習以為常了,該看書的繼續看書,該刺繡的繼續刺繡。
劉婆子見園子裏的人對她到來都無動于衷,便故意将食盒裏的飯食用力地磕在東次間裏的日月桌上,邊放還邊故意說給袁瑤他們聽到,“別人跟着主子體面,我跟着的卻是下九流都不如的,老臉都快丢光了。”
青玉從繡架上擡起頭來,“喲,劉大娘,雖說我們家姑娘是外姓人算不得你們家的主子,可你這般背地裏诋毀你們家太太,我們家姑娘作為太太的外甥女可是也能教訓你的。”
“你……好你個小賤蹄子,”劉婆子氣惱地指着青玉,“竟然敢胡扯,我……我何時诋毀太太了,小心我撕爛你的嘴。”
青玉不後退反而迎了上來,“奴婢哪裏胡扯了,可是你自己說的,別人跟了主子都是體面的,你跟的卻是下九流都不如的。你主子不是你們家太太還有誰?”
見劉婆子指着袁瑤,青玉又補了句,“我們姑娘外姓人,可不敢算是你們韓家的主子。”
“你……”劉婆子氣得将最後一碗飯狠狠地擱到桌上,提起食盒轉身就要走,卻絆到了桌邊的繡墩,整個人摔了個餓狗撲屎。
青玉毫不給面子大笑了起來。
劉婆子心中咬牙切齒道:“要不是太太交待不可鬧得太過給小姐知道了,老娘一定撕了這賤蹄子。”
袁瑤已經從西次間放下書過來坐到桌前,“青玉不得無禮,劉大娘終是年長你許多的,還不去扶起來。”
青玉不情不願,劉婆子則揮掉青玉遞來的手,自己站了起來,見袁瑤似是不太滿意地看着那些沒半點葷腥的飯菜,又幸災樂禍了。
劉婆子剛要擡腿走,便聽到袁瑤道:“大娘留步,這菜……”
沒聽完劉婆子就來勁了,“喲,表姑娘這菜怎麽了?我們太太都吃得,你就吃不得了,可夠矜貴的。”
袁瑤笑道:“劉大娘誤會了,我是想說這菜賞你帶回去吃了。”
青素從外頭端着小砂鍋進來了,頓時香飄滿屋,讓劉婆子都禁不住饞了一下。
得了袁瑤的話,青玉将那盤炒都沒炒熟的白菜幫子塞給劉婆子,“您老出去時記得順手關了園門。”
“哼。”劉婆子瞪青玉一眼,便一瘸一拐的拖着摔疼的腳出去了。
青素邊掀開砂鍋蓋,邊小聲道:“幸好十三娘想得周到,事先預備了銀票給姑娘傍身,不然就要被這些人給為難死了。”
銀票那裏是十三娘給袁瑤傍身的,是給袁瑤的活動經費。
“罷了,”袁瑤擺擺手示意青素別說了,“反正我們在這也呆不長久。”最多也就等到韓施巧選秀完了。
“砰”的摔門聲,主仆三人知道是劉婆子出園子了,正準備要開飯了,又聽到園外傳來韓施巧的聲音,“劉嬷嬷好大的氣性,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主子,裏面的人給你氣受了。”
劉婆子在外嗫嚅些什麽,屋裏的人沒聽清,但韓施巧要管事的罰了劉婆子一個月的月錢,她們是聽清了。
袁瑤到屋子的門口去,就見韓施巧臉色不佳的帶着知秋從月洞門外進來。
表姐妹一起進的屋,聞到香味韓施巧問道:“什麽那麽香?把我饞蟲都給勾了出來。”
青玉憤憤的剛要說什麽,袁瑤一個眼神飄來,她只好咽了下去。
“是燴素什錦。”袁瑤道。
“好啊,你們開小竈。”韓施巧玩笑道:“娘那裏都沒你這的好菜式,以後我就來你們這蹭飯了。”
青玉看不下去但又不能說什麽,冷着臉道:“還有一個湯,奴婢去端來。”
韓施巧見青玉的脾氣來得莫名其妙,但袁瑤含糊着應付了過去,她也就沒細問了,一頓飯吃到只打飽嗝。
“沒想到青素手藝這般了得,沒點葷腥也能弄得色香味俱全。”說着,韓施巧又打了個嗝,接過青素端來的茶盞呷了一口,前一刻還笑嘻嘻的,後一刻又黯然了。
“這茶不對嗎?”袁瑤試了一口,雖不是什麽極品,但也是過得去的,比韓姨媽給她的茶沫子好多了。
當然這也是袁瑤用自己的銀子買的。
韓施巧欲言又止,看看屋裏的其他人。
袁瑤聞弦歌而知雅意,讓青素她們收拾完就都出去,然後牽着韓施巧的手到西次間去坐。
才坐下還不用袁瑤問,韓施巧自己便将事都倒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