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1)
一切都發展得很順利,如他預料的邵燕黎很中意阿翩,根本沒在意他的過去,輕易就接納收留了他,這讓他很開心,同時也感到深深的不安,因為他真正的身分是舒清河,那個派出所的小警察,他不可能整天無所事事的打混,請假總是有限度的,而且性愛後他不敢讓邵燕黎幫他清洗,怕他看出破綻,碰到上夜班就更糟糕,下了班還要先打扮成阿翩的樣子,弄得像去玩夜店一樣,這樣做早晚會出事,但除此之外,他想不到其他辦法解釋自己徹夜不歸的行為。
“活該!”邵燕黎恨恨說,這樣做純粹自讨苦吃。
“我也這樣認為。”想起那段疲于奔命的生活方式,舒清河苦笑。
他很快發現這樣做終究不是辦法,随着和邵燕黎關系加深,他起了讓阿翩消失的念頭,小丁出事那晚,他趁機帶邵燕黎回家,以舒清河的身分示好,更巧的是舒清揚那晚來了,他輕易就讓舒清揚認為他們是戀人,先讓家人知道他有了戀人,然後讓阿翩做出攜款潛逃的假象,他以為讓邵燕黎讨厭阿翩,以後就不會再想他,會慢慢接受自己。
“為什麽一定要這樣做?為什麽不告訴我你就是阿翩?”邵燕黎很奇怪,也許他知道真相後,一開始會吃驚,甚至惱火,但最後還是會接受的,畢竟他那麽喜歡這個小騙子。
“因為我嫉妒啊,我嫉妒你對他的好,我希望你喜歡的是舒清河,一個完完整整的舒清河,不是阿翩!”
“嫉妒?”
邵燕黎無話可說了,笨蛋!這世上哪有人自己嫉妒自己的?他喜歡的是他這個人,舒清河也好,阿翩也好,去掉了哪一個都不是完整的他,這麽聰明的人,怎麽就轉不出這個彎來?
“你計劃得真不錯,你要是寫小說,我早就沒得混了。”邵燕黎嘲諷道,他當時的确被假象迷惑了,以為阿翩是貪圖他的錢,現在才明白那些無法解釋的疑點背後掩藏的真相,問:“既然計劃得這麽周詳,而且成功了,為什麽又讓阿翩出現?”
“因為我不舍得。”
邵燕黎喜歡阿翩的程度遠遠超出他的意料,他不舍得看到邵燕黎那麽傷心,所以他做了完全相反的選擇——放棄舒清河的身分。
一直熱愛的警察職業不要了,一直僞裝的溫和守禮的形象也不要了,因為他發現這個男人值得自己這樣做。
“本來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沒想到我們會在酒吧碰到我大哥,有危險時你讓我先走,我沒想到你會那樣說,從沒有人說保護我,所有人都認為我不需要保護,所以那時聽了你的話,我突然不想逃避了,索性趁這個機會跟家裏人攤牌,他們怕舒清河的人格徹底變成阿翩,一定會讓步的,從小到大,除了工作外,我所有事情都由他們來安排,只有這一次不可以,所以我給自己下了暗示,想利用短暫昏厥僞裝人格轉換,我以前每次都是這樣做的,沒想到這次卻出了事。”
“暗示?”
“就是一種最淺顯的催眠術。我從來都沒有病,我厭倦了跟心理醫生的周旋,為了自己可以順利脫離那些所謂的治療,我一直都在看這類書籍,所以我懂一點點的催眠。”
為了在舒清河和阿翩的人格轉換時不顯得突兀,他會讓自己有短暫的昏厥過程,在游樂園鬼屋裏頭上磕的傷正好給了他借口,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那晚他喝了酒,讓催眠暗示出了偏差,一直睡到第二天午後才醒過來,那時邵燕黎已經從他家人那裏知道了所有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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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畫全部被打亂了,他是想跟家人攤牌,但絕沒想過要讓邵燕黎知道他過去的事情,也許這段時間他演得太過火了,家人怕阿翩的人格徹底占據舒清河,為表明誠意,才把那段封印的往事都告訴了邵燕黎,以求幫助。
原來是這樣,邵燕黎忍不住嘆氣,大家都以為舒清河是覺察到自己精神有問題,才看這方面的書,沒想到恰恰相反,從頭到尾他都是裝的。
“既然你知道我已經了解真相了,為什麽還要繼續瞞着我?”
舒清河之前騙他還情有可原,他無法容忍的是在自己跟他的家人見面後,他還繼續演戲騙自己,一直到自己發現為止。
“我也不想這樣的,我有好幾次都想告訴你真相,可是不敢,尤其是當你知道了我的過去後,我怕你會害怕我,讨厭我的冷血暴力,還有心機,就更不敢說了。”
其實在跟邵燕黎交往後,他慢慢了解了邵燕黎的個性,也明白了他無視自己不是讨厭,他很後悔自己設計的這場騙局,可是一切都晚了,戲開了場,帷幕拉開了,人也上了妝,他無法再下臺,只能一場場的演下去,愈演就愈力不從心,現實永遠比小說要殘忍得多,因為沒人能控制劇情,他不知道那會是怎樣的結局,只能期待落幕時,舒清河或者阿翩,有一個可以留在邵燕黎身邊,所以他就更不敢揭穿真相。
從舒清河嘴裏聽到“不敢”這個詞,邵燕黎有種很微妙的滑稽感,可是卻不怎麽氣了,一個人只有在重視的人面前,才會變得患得患失,怕自己被讨厭,所以盡力把自己最完美的部分呈現給對方,如果欺騙只是因為太喜歡而變得不知所措的情感,那麽他可不可以把這看成是一種在意?
像是認為自己全部都說完了,電話那頭有短暫的沉默,邵燕黎也沉默着,半晌才問:“十年前那件事……真是你做的?”
“……是,從來都沒有阿翩這個人,或者說……”舒清河沉靜了一會兒,像是在考慮該怎麽說:“阿翩只是我表現出的一個人格,就算他存在,主人格也是我,是我在操縱他,而不是他操縱我……那兩個人都是我殺的,當看到他們殺了婆婆時,我就知道他們就算拿到贖金,也不會放過我,我如果不殺人,死的就是我,無從選擇。”
或者說,根本沒有想過所謂的選擇,他當時滿腦子裏回旋的都是怎麽殺掉他們,他被劫持在山上,對周圍環境完全不熟,就算偷跑,也很快就會被捉住,到時等待他的絕對是死亡,所以他不能給對方這個機會。
或許歹徒沒把一個十歲的孩子放在心上,繩索綁得并不緊,他趁兩個人喝醉時掙脫開繩子,從其中一人身上摸到匕首,然後對準他的心口刺了下去。
殺人沒有想像中那麽難,難的是怎麽處理屍體,當然,那不屬于他考慮的範圍,他母親就是法醫,從小耳濡目染,他對人體結構很了解,歹徒醉得厲害,完全沒反抗就被一刀斃命,可惜他因為太緊張,匕首拔不出來,只好用石頭解決了另外一個人,然後跑出小屋,拼命往山下跑,當時腦袋一片混亂,只記得要不斷跑,只有這樣,他才能活下來,再後來的記憶就沒有了,等他再醒來時,人已經在醫院裏了。
“可能因為那晚的經歷太恐怖,我醒來後大腦裏一片空白,只記得斷斷續續的片段,根本無法回答警察的問題,我不知道他們是怎麽處理這件事的,反正後來再沒人提起,又過了幾個月,我父母帶我去看醫生,那時我的記憶逐漸恢複,我說是我殺的人,可沒人相信,我在醫院住了幾個月,後來一次偶然的機會,偷聽到我母親跟醫生的對話,才知道他們認為我有雙重人格,而殺人的那個人格有很嚴重的躁狂症,他們想讓他消失掉。”
“所以你索性将計就計,讓他們認為你有雙重人格?”
“我有其他選擇嗎?”想起那段經歷,舒清河苦笑:“我想出去,我寧可被關進監獄,也不想一輩子被人當成精神病關在醫院裏,而且雙重人格也是我父母的希望,作為一輩子跟罪犯打交道的人,他們無法容忍自己的兒子是殺人犯,哪怕他只有十歲,比起這個,他們更希望殺人的是那個有躁狂症的人格,而舒清河永遠是他們理想中的溫和守禮的孩子。”
“可是你這場戲一演就是十五年!”
“也不算是演戲,因為我的個性裏本來就有着暴力因子,我更希望可以像阿翩那樣生活,可很多時候我做事都要顧及舒家的聲譽,所以阿翩只有在必要時候才出現。”
比如報考警校,比如特訓,比如跟自己交往,傻瓜,打架那麽勇猛,膽子卻比誰都小,不敢讓別人知道自己真正的想法,只好用另一種身分來掩飾,邵燕黎很想罵他,卻怎麽都罵不出口,他知道舒清河也活得很辛苦,所以他才會說阿翩沒有父母,沒有家人,阿翩只有他這樣的話,明明是阿翩的個性,明明沒有精神病,卻不得不保持舒清河的良好形象,心裏藏着秘密,不敢對任何人說,就這樣一點點的硬撐着,直到哪天撐不下去,可能就徹底崩潰了吧。
幸好他們認識在他崩潰之前。
“你每次不都是利用昏厥轉換人格嗎?為什麽綁架那次沒用,你不怕被看出來?”
“那個時候不容許我做戲,而且我也不想再騙你了。”舒清河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恍惚,喘息聲随着說話傳來,“阿宅,我如果真要騙你,你永遠都無法看出來的,我只是沒勇氣直接告訴你,只好通過一些小動作來暗示,我怕你看出真相,但同時又希望你能戳穿我。”
舒清河是個很完美的詐欺師,這一點他承認,但他不同意舒清河的另一句話,冷冷道:“你不是不想騙我,你只是疲于這種演戲,你希望有個人知道你的存在,了解你的感覺,你希望我接納你,不是阿翩,不是舒清河,而是完整的你,你累了,你就把游戲接力棒給我,讓我陪你演戲,你不覺得你這樣做很自私嗎?”
話筒那邊很久沒有回應,讓邵燕黎懷疑自己的話是不是說得太重了,的确,他在知道真相後,對舒清河這樣的做法很憤慨,但不等于他就會因此放棄。
良久,舒清河才輕聲說:“我知道我很自私,不過這是最後一次。我想過了,我知道你喜歡阿翩,我可以把完整的阿翩給你,以後你都不需要再面對我了。”
“你想做什麽?”
聽着對面愈來愈重的呼吸聲,邵燕黎的心緊張地提了起來,生怕這個笨蛋又做什麽傻事。
“你知道的,我會一點催眠,所以我想既然我可以把舒清河和阿翩兩個角色演得唯妙唯肖,也許我的身體裏真的有雙重人格也說不定,只要把舒清河弄沒有就行了,反正你只喜歡阿翩……”
“你給我閉嘴!”消沉的話語,邵燕黎聽得心裏一緊,他快被舒清河自說自話氣死了,吼道:“誰說我只喜歡阿翩?我不在意你,我會在這裏浪費時間聽你胡說八道?就你那種可以把自己催眠催得睡過頭的技術,你也敢玩這麽大?”
對面好半天沒聲音,只聽得到沉重的喘息聲,邵燕黎被舒清河喘得心跳快了好幾拍,腦子裏立刻回旋出吃安眠藥開槍跳樓等各種自殘行為,越想越害怕,叫:“你現在在哪裏?為什麽喘得這麽厲害?你要是敢做傻事,我絕不饒你,聽着,什麽都不許做,在家裏等着,我馬上過去!”
“你不用來……我只是在爬樓梯,”感覺出邵燕黎的怒氣,舒清河小小聲說:“你家大廈的樓梯。”
眼前頓時飛過烏鴉三兩只,邵燕黎吼道:“什麽!?”
“就你家樓梯嘛,二十幾樓,爬這麽久當然會喘啦。”
邵燕黎氣不打一處來,馬上明白了剛才那些話說不定都是舒清河在故意博取同情,他很想一腳再把那個小騙子再踹到樓下去,大吼:“這世上有種交通工具叫電梯,小祖宗!”
“我知道,我只是想懲罰一下自己,這樣你心裏也許會好受些。”舒清河繼續呼呼喘着往上走,問:“阿宅,你看我都這樣負荊請罪了,你原諒我了是不是?”
軟軟糯糯的嗓音,透過沉重呼吸聲傳來,有種別樣風情,邵燕黎不說話,直到舒清河又小心翼翼叫了他一聲,才說:“不知今年冬天的山上會不會下雪?”
舒清河一怔,随即大叫道:“阿宅,愛死你了!”
邵燕黎被他的大吼震得耳朵嗡嗡響,嘴角卻勾了起來,好吧,他承認,不管清河做的事有多過分,這個人始終是除了母親之外,對他最在意的人,看在這點上,就暫時饒他一次吧。
他回吼:“那還不快滾上來?我忙得很,沒時間陪你玩電話詐欺!”
“這就來!馬上就到了!我按門鈴了!阿宅開門!”
叮咚……
門鈴響起,不是從門外,而是從手機裏傳來的,邵燕黎很奇怪地看看自己的手機,走到玄關把門打開,門外空無一人,把他氣得差點又摔手機。
小騙子,又敢騙他!
剛罵完,就聽驚叫從遠處響起,随即一道身影以光速般的沖勁從樓梯沖下來,一直沖到他面前,猛地撲到他身上,邵燕黎沒防備,被撞得向後踉跄了好幾步。
“阿翩!”
邵燕黎本來想問出了什麽事,不過在發現自己叫錯名字後立刻剎住了話,舒清河沒在意,抱住他不肯放,用腳把門踹上,叫道:“好倒楣,我爬錯樓梯了,沖到你樓上去,門一開我就抱過去了,想給你一個驚喜……”
“活該!”邵燕黎噗哧笑起來,問:“是帥哥還是美女?”
“不知道,沒看清是什麽生物就跑掉了。”
反正邵燕黎已經知道他的人格秘密,舒清河索性完全抛開了以往文靜溫和的形象,抱住他不肯放,下巴在他肩頭讨好似的蹭着,過了好久才松開了手。
邵燕黎上下打量他,幹淨得體的格子襯衫加西褲,一副好人家的小孩形象,完全是舒清河一貫的打扮,可是又處處透出阿翩的影子,臉頰因為爬樓梯泛起淡淡紅暈,頭發精心梳理過,整齊的讓邵燕黎有種想揉亂的沖動,問:“穿這麽好,你去相親啊?”
“昨晚家裏有個聚會,我被大哥硬拽去了,沒辦法才穿成這樣的。”舒清河笑嘻嘻地看邵燕黎,漂亮的睫毛眨眨,說:“我是今早回家看到手機來電,才知道你有找過我,就直接跑過來了。”
想起昨天舒清揚匆忙把舒清河帶走的情景,邵燕黎有些擔心,問:“你大哥沒事吧?”
“他會有什麽事?黑道頭子賠了他一輛新車,警署那幫老家夥看到他就像見了鬼,他現在不知道有多威風,現在有事的是我啊!”見邵燕黎不生氣了,舒清河放肆起來,伸手揪住他的兩邊臉腮向外扯,叫道:“你好過分,說分手就分手,我差點被車撞你也不管,說冷靜就冷靜這麽多天,害得我整天都擔心會被怎樣制裁,明明都到我家門口了,還不理我,你是要怎樣!?”
他何時說要分手?他只是說暫時分開冷靜一下,誰知一病就病了好幾天,等等……
品出舒清河話裏有話,邵燕黎問:“你知道我昨天去找過你?”
當然知道了,他是警察啊,怎麽可能被人盯那麽久還不發現?邵燕黎一直不給他電話,他不敢主動聯絡,這幾天忐忑得不得了,看到他來,本來很開心,可是邵燕黎卻一直不現身,他只好裝得可憐一點,心想如果邵燕黎不過來,他就主動過去好了,誰知大哥會突然出現把他帶走,難得的家庭會議他不能退席,好不容易撐到早上,天一亮來就立刻趕了回來。
看到邵燕黎因為不悅微微眯起的眼睛,舒清河自知失言,眼珠轉轉,揪住他臉腮的手勁微微松下,開始嘿嘿嘿的笑。
“原諒不等于不記過,騙我這麽久,我好像還沒說怎麽懲罰你吧?”
這次舒清河的手徹底松開了,眼神瞥去四十五度角的方向,一副不曉得是怎麽回事的無辜模樣。
總算乖一點了,邵燕黎揉揉被掐痛的臉,心裏盤算着怎麽軍事制裁這小騙子,又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問:“你剛才說派出所要搬走,是要搬到很遠的地方嗎?”如果太遠的話,上下班會很不方便,不知是不是需要搬家?
舒清河眼睛眨眨,開始報:“古榕路大通街三段二十號。”
古榕路大通街?那還是他們這個區,不過這個區很大,邵燕黎正琢磨着三段二十號的位置,舒清河已經抱住他,将他抵到了後面的牆上,熱辣辣的吻送過來,好久沒品嘗的味道,甜美的誘惑下,邵燕黎的思緒立刻不知飛去了哪裏。
“舒、清、河!古榕路大通街三段二十號不就是花園社區左邊那條路嗎!?”
周一,舒清河去上班,剛出電梯,手機對面就傳來一聲大吼,耳朵被震得嗡嗡響,他急忙把手機移開,剛才他還奇怪怎麽剛出門,邵燕黎就打電話給他,原來是因為這件事。
小秘密被發現了,不過舒清河沒擔心,很平靜地整整熨得筆挺的警服,走向大廈前庭,微笑說:“是這樣沒錯。”
“沒錯?”邵燕黎冷笑:“你所謂的搬家就是從右邊搬去左邊?”
從兩人認識到現在,舒清河搞出這麽多事來,就因為這個從右邊移去左邊,前後不到兩百公尺的搬家?邵燕黎氣得想摔手機,怪不得那天舒清河不給他多想的機會,原來是怕自己反應過來找他算帳。
“雖然只有二百公尺是沒錯,但是你晨跑都是往右拐的,我搬去左邊那條公路,就看不到你了嘛,所以對我來說,二百公尺可是生死界限,當然要全力以赴……”
“×你個×××!”
“我不介意啊,不過要等晚上我回來才行。”
想像着邵燕黎被他氣得抓狂的樣子,舒清河嘿嘿笑着挂了電話,警衛A從對面走過來,還以為舒清河是在向他微笑,急忙打招呼,很感興趣地問:“舒警官搬過來後,覺得怎麽樣?”
“不錯啊。”
“那個色情狂……”小警衛又往前湊了湊,一副很想八卦的迫切神情。
“他不是色情狂。”
想起自己最早以這個借口拿走邵燕黎的包裹的情景,舒清河笑了,眼神掃過警衛室,桌上擺了一本已經被翻得很爛的邵一刀都市怪奇,他秀眉挑起,故意小聲說:“其實他是寫小說的,色情小說。”
“難怪啦。”警衛B嗅到了八卦味道,也很興奮地跑過來,說:“前段時間一直有個打扮怪異的男生跟他出雙入對,我就知道他不是什麽好人,舒警官,你租他的房子沒關系嗎?”
“沒辦法,誰讓我是警察呢。”舒清河意領神會地笑笑:“為了阻止犯罪,做警察有時候就必須要有犧牲精神。”
說完,他又整了一下警服,在警衛A、B敬仰的目光中施施然離開,看着他的背影,警衛A搖頭:“做警察真是不容易啊,為了監視色情狂,還要自己送羊入虎口。”
“是啊。”警衛B附和:“所以我們還是老老實實做警衛就好了。”
“啊嚏!”
天不冷,正在電腦前敲字的邵燕黎卻連打幾個噴嚏,急忙探頭往大廈下面看,想知道是不是某個騙子又在背後嘀咕他的壞話。
舒清河正好走出大廈,從高樓上方看下去,只看到一個小黑點在移動,邵燕黎忽然上來興致,拿過手機想給他打電話,誰知還沒按鍵,手機先響起,是個不認識的號碼。
不會又是某個家夥在玩詐欺吧?
自從邵燕黎知道了舒清河的秘密後,舒清河就經常打電話來跟他開玩笑,他也習慣了這種情人間的小游戲,不過手機接通後他馬上發現自己猜錯了,舒清河雖然會化裝女聲,但聲音都比較固定,不會像現在這個女聲這麽甜,甜到發膩。
“請問是邵燕黎先生嗎?我這裏是佳悅電器網,這個月初邵先生您在敝公司購買的索尼SAVS350H5.1音箱組合,請問您使用得還滿意嗎?”
似曾相識的對話,邵燕黎沒說話,嘴角卻浮起微笑,女生不見回應,又繼續說:“是這樣的,由于我們操作程序上的疏忽……”
“錯誤地将我設定的一次性付清的付款項目登記成分期十二次支付對不對?”打斷女生的話,邵燕黎說。
似乎沒想到邵燕黎會是這種反應,女生一愣,随即又接着說:“對,也就是說……”
“就是說雖然我本期付了一萬八千元,但接下來連續十二個月還會再從我的帳戶裏扣款一萬八千元,如果不及時修正付款登記的話,我将要支付二十萬多元的款項對不對?”
“對,其實……”
“其實修改方式很簡單,只要附近有提款機,就可以在上面取消記錄了,只要我有錢有時間,有被騙的可能。”
被邵燕黎的侃侃而談弄傻了,對面一句回應都沒有,邵燕黎一笑,說:“小姐,拜托以後不要再打這種電話來了,電話詐欺這一行我比你了解得多。”
“你……不會是同行吧?”半晌,女生終于回過了神,小心翼翼問。
“這倒不是。”邵燕黎靠着玻璃窗,看着樓下那道身影漸漸遠去,臉上浮起微笑:“不過我的情人是玩這個的,他是我見過的最好的詐欺師。”
《完》
番外——交易
夏日的午後,烈日曬得人昏昏欲睡,某住宅區後面的草坪上,一個五、六歲大的小男生正蹲在樹下,很用心地鏟土,地面上露出一排小嫩苗,是他每天澆水培土的成果,照這樣生長,他應該很快就能看到開花了。
這是婆婆特意從老家帶給他的花種,小男生做得很用心,對面傳來腳步聲,一群小孩跑到他面前,他沒擡頭,不過聽叽叽喳喳的聲音,他知道是住在附近的那些孩子們。
“喂,我們要玩捉小鬼,少個小鬼,你來做。”為首胖乎乎的孩子對他嚷。
小男生沒理他,拿着小鐵鏟繼續鏟他的土,後面一群小孩嚷嚷起來,孩子王感覺丢了面子,用腳踢踢剛冒出頭的小苗,叫:“這是什麽東東啊?好難看。”
“別碰!”小孩伸手擋住了,這是婆婆喜歡的花,弄壞了,婆婆會心疼。
小胖子平時橫行慣了,才沒理這個瘦瘦小小的孩子,還故意伸腿踩花苗,說:“這種東西種在這裏太難看了,踩掉它踩掉它。”
跟在胖子身後的那群小孩覺得好玩,也一齊跑上前,跟着一起踩,小男孩拼命阻擋,卻架不住他們人多,剛冒出頭的小苗很快就被踩得七零八落,小胖子還故意在地面用力碾了幾下,見男孩擡頭看他,他很嚣張地扠着腰,問:“你剛搬來的啊,知不知道我是誰?不聽話,以後別想在這裏玩!”
小男生站了起來,個頭才到胖子的胸口,他更沒放眼裏,見男生不說話,他伸手推了一下,問:“你不會說話喔?你爸媽沒教你嗎?”
這次小男生開口了,卻是:“道歉!”
“原來你不是啞巴啊。”小胖子笑起來,“那你先道歉啦,我再考慮要不要道。”
小孩子也是欺軟怕硬的,尤其是對明顯趨于弱勢的那方,大家看到他好欺負,都圍了過來,七嘴八舌地吼他道歉,被推搡了幾下,孩子什麽都沒說,轉身要走,胖子卻不肯放過他,故意伸出腳,小男生被絆個正着,看着他摔在地上,孩子們一起笑了起來。
“哭啊!哭啊!哭啊!”
大家一起拍着手叫,可惜小孩子沒哭,他很快爬了起來,手裏多了把小鐵釵,沖到胖子面前,一釵子揮了下去,跟着又一腳踹在他肚子上,小胖子仰面摔倒,他好像還沒明白發生了什麽事,圍在旁邊的小孩子們卻都逃開了,有些膽小的已經吓得哭了出來。
小男生上前一腳踩在胖子的肚子上,說:“道歉!”
胖子眨眨眼,看到揚在空中的小鐵釵,亮晶晶的鐵釵上多了些紅顏色,再摸摸自己被敲痛的額頭,摸到的卻是一片紅紅的液體,他吓壞了,張嘴大聲哭起來。
“流血了,我要死了,哇啊啊啊……”
小男生本來還想再拍一記下去,看到胖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反而愣住了,随即又擡腳繼續踩,叫:“不許哭,先道歉,道了歉再哭!”
回應他的是更大的哭聲——“哇啊啊啊……”
“噗哧!”
哭聲被周圍傳來的酒杯碰撞聲逐漸淹沒了,舒清河從久遠的記憶裏拉回思緒,想起那個被打得哭爹叫娘的小胖子,他很惡劣地笑了起來。
置身于這種觥籌交錯的大型豪華酒宴裏,童年記憶變得愈發的淡薄,留下的除了好笑還是好笑,可能這裏真的是太沉悶了,才會讓他想起那段無聊時光,舒清河靠在柱子上,随手從經過的服務生的托盤裏拿過一杯葡萄酒,抿了一口。
“什麽事這麽好笑?”
淳厚嗓音在身旁響起,帶着熟悉的氣息,舒清河卻沒轉頭,啜了口酒後,用手抱着手肘,輕輕晃動着玻璃杯,慢悠悠道:“一些童年往事。”
被理睬,邵燕黎有種守得雲開見月明的感覺,冷戰了一個星期,這位警察先生終于肯賞臉跟自己正常交流了,笑問:“是什麽往事,能不能講給我聽聽。”
“不能。”舒清河臉上挂着一貫随和的微笑,卻拒絕得很幹脆,“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隐私,邵先生。”
溫和卻又疏離的口吻,帶着屬于這個場合中的人應有的氣質,再加上舒清河一身得體的高級西裝,配合他托着酒杯倚牆站立的随意,更是把傲慢灑脫的氣韻表現得淋漓盡致,邵燕黎看着他無奈地笑,要不是早知道情人的身分,他一定把他當成某財團的小開,或是影業公司力捧的新星,這家夥天生就是吃詐騙這口飯的,扮什麽像什麽。
不過對于舒清河的拒絕,邵燕黎倒不是很在意,他原本的用意就只是搭讪,至于往事,他太了解舒清河的性子,火氣過去後,不用自己問,他也會劈裏啪啦說得清清楚楚,他現在只是找個搭話的機會,而在這個精英形象的包裝下,他敢肯定舒清河一定會理自己,果然,判斷沒錯,舒大警官終于跟他說話了。
“那件事是我不對,”邵燕黎往舒清河身邊靠靠,小聲說:“我發誓,絕對不會有下次。”
舒清河眼中的不豫稍稍緩解,輕聲說:“算了,已經過去的事,說太多沒意思。”
“稿子我已經趕完了,這個周末我們好好玩一玩,你想去哪裏,我聽你的安排。”
“周末我要上班。”
其實,他要求也不多,只要兩個人過得開心,在哪裏都好,可是現在卻搞得一團糟。
相愛一年,果然是紙婚,一戳就破。
想起上周六被放鴿子的事,舒清河稍微平息的怒火又湧了上來,淡淡說:“你是大作家,這麽忙,我怎麽好意思總煩你。”
沒吵架時一天七、八個電話打過來的人是誰?那時候怎麽不怕煩到別人?冷戰了,就賭氣縮進小派出所的龜殼裏,連晚上都不回家,說什麽忙工作,他還不知道小警察的底細?他每天除了數螞蟻還有其他重要事做嗎?
邵燕黎心裏千萬匹咆哮馬奔騰跑過,臉上卻一點都不敢表現出來,不管怎麽說,這次冷戰的主因是他,所以負責修複工作的也非他莫屬。
“想喝什麽酒?我幫你點。”
在一個人心情不好時,舊話重提是最愚蠢的做法,邵燕黎審時度勢,輕松換話題。
“抱歉,我現在在執勤,不能喝酒。”
邵燕黎眼神掃過舒清河手裏的酒杯,恰好服務生經過,舒清河把酒杯放回了托盤,表情坦然得像剛才喝酒的不是他。邵燕黎沒理會他的賭氣,靠近他,超出了正常距離的貼近,舒清河一愣,随即臉色紅了起來,問:“幹什麽?”
邵燕黎笑了笑,擡手幫他整理了一下稍微歪掉的領帶,發覺自己誤會了,舒清河抿抿嘴唇,突然湊近邵燕黎的耳邊,惡狠狠說:“少來招惹我,否則老子當場吻你,你就等着上明天早報頭條吧!”
“我不介意啊,你高興就好。”
有恃無恐的态度,舒清河氣炸了毛,臉上卻笑容依舊,只低聲吼:“滾,少來打擾我工作!”
罵人就等于不氣了,邵燕黎如願以償地縮回了手,笑笑說:“那我就不打擾你做事了,好好做,晚上到我房間來,八○八,有東西給你。”
舒清河翻了個白眼,只當聽不見,嘴唇卻咬了又咬,努力控制住不去問邵燕黎要給自己什麽,或是上前踹他一腳出氣,可惡的男人總是會在他的弱點上做文章,明知他好奇心旺盛,還這麽吊他的胃口,看着邵燕黎走遠,他哼了一聲,打響指跟服務生要了杯紅酒,品着酒,走進賓客群中,跟人攀談起來。
邵燕黎已經走遠了,看到很快就有人主動上前跟他聊天,舒清河在心裏狠狠爆了句粗口。
作家,說得不好聽點,就是碼字機器而已,又不是大明星,要靠臉蛋吃飯,長得那麽優一點意義都沒有,而且這種上層貴族的交流酒會有什麽好參加的?除了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