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次日。
清晨下起了雨,伴随着大風,雨滴用力砸在玻璃窗上,将睡夢中的人叫醒。
沈霓然剛動了動身子,臉上瞬間浮上痛楚。
渾身像是被車碾過酸疼使不上力。
經過昨晚負距離的交流之後她才算明白,別看齊宴平時話不多,長得也無害,但男人的心比起女人更似海底針,他這人就是典型的披着羊皮的狼。
昨夜在床上一口一個姐姐喊得多澀情啊,動作卻一點都沒含糊,她差點沒跪住撞上床頭。
一直以來都是她算計着那點年齡差,小瞧了他去。
他再是比她小上那麽幾歲如今也是二十多歲的成年人了。
年輕人精力旺盛,她倒是老了,被折騰得不輕,一開始還好,後面完全應付不過來,叫都叫不停,饒是她再如何讨饒他都不收手,像匹餓狼。
初嘗風月,她現在身上還痛着。
便宜他了。
沈霓然起床換好衣服扶着酸疼的腰暗罵了一聲。
不過再不适也得起來,今天還要去醫院。
齊宴照常不在,家裏空蕩蕩,他這種行為還真是頗有一種提上褲子就不認人的意味。
她赤腳走到客廳,撲鼻而來的棗香。
桌上依舊擺了一壺熱騰騰的紅豆薏仁茶,她坐下喝了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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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天生體寒,醫生早就建議過讓她注意好好養養,但她嫌麻煩。
齊宴倒是細心注意到了她這一點。
電飯煲裏還有粥,裏面肉眼可見的有紅棗還有核桃,奇怪的搭配,說不上來的黑暗。
體力消耗太大,她也确實餓了,顧不上太多,給自己盛了一碗,連她自己都沒發現,她從今早醒來開始眼神一直都是極柔和的。
客廳靜谧,只聽得碗與桌面相碰撞發出的極小的聲音。
她吃着粥,眼神有些困倦,碗裏還沒吃完電話就響了起來,将她徹底拉回現實。
她現在得收回自己短暫地釋放出的陰暗面,不能再肆意妄為。
看到上面新鮮的備注她臉色不太好看,卻還是硬着頭皮接了。
對方陰冷的聲音順着電話傳過來。
沈霓然将手機反面置于桌上,一聲不吭地攪拌着碗裏的粥,說不清具體在聽沒有。
直到對方不慌不忙地說完,她才緩緩應了聲,聲音僵硬:“馬上到。”
…
沈毅一大早就醒了,先是一個人悶悶地坐在床上發了一會兒呆,臉上有些蒙圈,像是還不清楚眼前狀況,然後又突然不安分拔了營養液吵着要回家,跟個鬧脾氣的小孩兒似的,勸也勸不住。
對于眼前的這個狀況,沈青雖然在醫生的提前囑咐下早有心理準備,但看到這樣的沈毅卻還是忍不住慌了神,心裏發苦。
此刻的沈毅對他來說就像是刺猬被迫拔去了滿身的刺。
他們兩兄弟從小就關系好,他身為大哥本該接手家業,但他從小就對商場上的爾虞我詐沒有興趣,早早離家追逐藝術,家族擔子就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弟弟沈毅身上。
沈毅也确實是出息,做事雷厲風行,商圈出了名的鐵血手腕,這麽多年将生意打理得極好,哪怕競争如此激烈也還是讓沈氏在帝都的地位更上一層,更遑論旗下的星光娛樂,更是占據了娛樂圈的半壁江山。
這麽些年沒有暗地裏的争奪,兄友弟恭在他兄弟倆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可是世事無常,本來還好好的一個人突然就倒了下來,沈毅病來如山倒。
身體上的還能調養,更多的是來自精神上的。
記憶障礙,認知下降,分析思考、判斷能力逐步缺失,還有各種隐藏着的險性問題。
堪堪五十歲,沈毅剛硬了一輩子,不善說軟話,是外人眼裏不近人情的沈氏當家人,女兒心裏挪不動的鐵山、不合格的父親。可是再如鐵一般的人也還是頂不住病痛的摧殘。
世事難料,你永遠也不會知道疾病和災害下一步會降臨在誰身上。
沈青廢了好大一番力氣才将沈毅小心翼翼地勸下,他消停了沒一會兒又掙紮着吵着鬧着要見女兒。
沈青想到昨天對沈霓然說的狠話,還在生氣她的不懂事,暫時不想拉下臉去找她。
他将病床上的桌子放下來搭好,然後将家裏阿姨一大早就送來的粥擺在沈毅面前,哄騙道:
“你先吃飯,你吃完然然就來了。”
他現在思考、判斷能力嚴重下降,搞不定就只能哄着,想方設法地哄着。
可生病的沈毅也實在是難磨,不見人就不吃飯。
迫于無奈,沈青給沈霓然打電話,手機裏傳來機械的女聲,他這才想起自己根本就沒有她現在的電話號碼。
他也顧不上沈毅了,正打算打電話讓人幫忙問問,身後的門突然就開了。
顧凜提着水果率先走了進來,禮貌地叫了他一聲,沈霓然跟在他身後。
沈青也不管臉不臉的了,跟見了救星似的,拉過沈霓然就對着沈毅說道:“你看,我沒騙你吧。”
他說完又轉身對着沈霓然小聲叮囑:“然然,你好好哄哄你爸,這麽大個人了,鬧着不吃飯算什麽事兒。”
說完他退到後面,将空間留給父女二人。
屋裏一瞬間靜了下來,沈毅擡頭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
他的兩鬓已經有了花白,看着日益變老的父親,沈霓然沒來由的眼睛泛酸。
沈青昨天不讓她見他,她本就是個自私又虛僞的人,只得想方設法,最後強忍着從心底裏對顧凜的抗拒,轉頭從他那裏了解到了大致情況。
那一瞬間,失重感鋪天蓋地地朝她襲來。
以前有人給她說每一個人的心裏都滋養着一朵花,用愛澆灌它才能盛開。
她不甘心,他都沒有好好愛過她,還沒有好好陪過她,沒有履行好一個做父親的責任,怎麽就能病了呢?
她從小就渴望得到的父愛,還沒開花就想率先凋零。
她不甘心。
從心底迸發的空虛快要将她擊潰。
可今天當她看到這個吵着不吃飯也要見女兒的老人,她現在也不想和誰據理力争了。
她堅持了那麽多年的驕傲,就等着這一刻主動低頭。
是她錯了。
沈青說的對。
不孝是大錯。
沈霓然端起粥,細細攪拌了一下,然後舀了一勺遞到他嘴邊,生澀地哄到:“爸,您吃飯。”
沈毅還在盯着她的臉瞧,混沌的眼珠轉來轉去,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看些什麽。
勺子停在半空中。
他兀地搖了搖頭,猛地揮開她的手。
“不…你不是。”
勺子連着碗裏的粥一起被打翻盡數潑在她手上,好在晾了很久不是很燙。
顧凜迅速反應過來,将她一把拉開護在身後,迅速去看她的手。“你是不是傻?就不會躲嗎?”
沈霓然難受地不說話。
沈青語氣也有些急,主要是被沈毅這個動作整懵了,“你這是幹什麽?”
許是察覺到自己剛剛的行為确實是有點兇,沈毅看着沈霓然,又迅速低下頭,想着她好心喂自己吃飯,卻被自己給吓到了,确實是自己的不對。
可是明明是他們先不讓他見然然的,還想随便弄個人來糊弄他。
他擡頭滿是委屈地慢慢開口:“她不是我女兒。”
“我的然然個子小小的,大概這麽高。”他動手在空中比了一下,大概到一旁的顧凜腰間位置,他繼續補充:“她眼睛大大的,遺産了她媽媽,水汪汪一片,好像會說話一樣,任誰見了都誇一句漂亮。她小時候愛哭,動不動就和我撒嬌,現在都六歲了,也還是個愛哭鬼。”想到女兒,他表情瞬間變得柔和,連眼睛都在發着光。
“她找不到我肯定會哭的。”
空氣再次凝固,大夥兒詫異地看着他,一時沒人說話。
意識到不對,他忽然停頓,看向沈青:
“大哥,你告訴我,然然到底怎麽了?你們為什麽不讓我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