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民國落魄大小姐X留洋小姑
阮氏宗祠。
因為阮霁雲意外殺出,阮大伯和阮伯母的面色都有些不太好看,但周圍聚滿了同宗鄉鄰,此時他們即使再不情願,也只得做出一副笑臉。
“這不你快出嫁了嘛,我們也是想在你嫁人之前把事情辦好,這樣你有娘家兄弟撐腰,那江家也不敢怠慢你。”大伯母邊說邊迎向阮霁雲,“雲娘,這可都是為你好。”
通明燈光下,阮霁雲冷冷地看着她表演,她先是對族長福了福,這才問道:“叔爺爺,今日既然是我父親要過繼兒子,那麽我作為長姐,在這裏做個見證,是應該的吧?”
族長見她一臉肅然,渾然不似印象中怯懦,反倒多了種沉穩氣場,他拿不準阮霁雲的意圖,只好撚着胡須道:“按理這種大事,沒有你們女孩子插手的餘地。但念在你父親膝下只有你一個,且在旁邊聽聽吧。”
說完看一眼阮大伯,又慢條斯理補充道:“宗祠是列祖列宗所在之地,你要謹遵規矩,莫令你父親不得安寧。”
阮霁雲微笑着說:“小女自然懂得。”她也不看阮伯母,徑直走到香案另一側站定。
族長看她當真安安靜靜準備觀禮,就沒再多言,扭頭吩咐幾個族人點香,準備祭告事宜。
阮氏這一支是自前清時期從北方遷居至此,故而宗祠也是後修的。因是旁支,也未出過什麽顯赫官員,這祭告祖宗的儀式自然也從簡,拈香拜過祖宗,再由族長親自将族譜中的姓名和遷調注明就算完成了。
阮大伯指揮着阮孝賢跪倒在香案前,族長剛要取出族譜,就聽見阮霁雲從旁說道:“且慢——”
“雲娘,你有什麽事等過繼完再說,莫耽誤正事。”大伯母一直懸着心,見她開口連忙打斷,“這裏可是宗祠,女孩家莫要插嘴。”
阮霁雲轉頭看她:“我是阮氏女,祖宗靈前如何就不能說話?大伯母你難道不是女人,何必急着教訓我?如今孝賢是過繼到我這房,我作為長姐,理當詢問清楚。”
“宗祠之內不得喧嘩!”族長猶豫片刻,說道,“雲娘,你有話快說。”
阮霁雲恭敬地對着香案一揖到底,這才不慌不忙地說:“敢問族長,阮孝賢過繼到我三房,大房便沒了香火,這件事該如何說?”
“因為你們阮家如今只得一個男丁,那自然是他兼祧兩房。”
“那我可不能同意。”阮霁雲嘴角一彎,“諸位叔伯想必都知道,我父親生前經營織坊,他去世後,因為無人承繼,由我大伯做主賣掉産業,換的錢買了足足一百二十畝上等水田,每年光出産就有五百大洋。”
“我自幼與江家大少爺有婚約,江家在上海是數得上的富家,”她環顧衆人表情,“衆所周知,江老爺也只有一個兒子。”
“我娘家有數千家資,要嫁的人家更是顯貴!尋常人家三五兩家財,都能鬧出官司。若是替我父親承繼香火,有個條件——這兒子必須只屬于我三房一家,這要求不過分吧?”
阮霁雲的話,無疑是為平靜水面投下一顆炸彈,衆人面上表情各異,心中卻不由都掀起一陣滔天巨浪。
一百二十畝上等水田,這可是價值數千大洋的資産啊!至于江家,看雲娘這身穿戴氣質,将來再做了大少奶奶錢怎麽可能會少,這阮大瞧着不聲不響,主意打得真妙,竟然想把便宜全占到自己手裏,怪不得這過繼都要趕着半夜開祠堂呢!
他們阮氏多年沒有出息子弟,家家戶戶都守着田土刨食兒,如今聽阮霁雲這話的弦外之音,若是自家能舍出一個完整的兒子......他們誰又沒有呢!
大伯母早将這些族人的表情盡收眼底,急切道:“但....但是孝賢畢竟是他三叔親侄兒,這血脈關系再沒有更近的啦!”
“我沒說不同意,只是希望擁有一個完整的承嗣子罷了。”阮霁雲冷笑一聲,看向腳邊跪着的堂弟,“孝賢,我且問你,願不願意舍了大伯父大伯母一家,做我一個人的兄弟?”
燭光搖曳中,阮孝賢擡起頭,正好跟阮霁雲眼神撞上。他本就對這位堂姐有心理陰影,此時滿堂祖宗牌位黑壓壓籠罩着,他心頭發緊,不覺脫口而出:“我過繼,是替你們三房續香火!你算什麽東西,憑什麽就讓我跟爹娘斷絕關系?”
大伯母心覺不妙,還想替兒子描補時,阮霁雲已經笑起來,沒等衆人反應過來,她忽然揚起手,對着阮孝賢重重抽了一耳光!
這一巴掌下手極重,即便以阮孝賢的體格,也被打得頭朝一側偏過去。他腦子裏嗡嗡作響,半邊臉火辣辣地疼,頓時氣血上湧,站起身怒罵道:“你是不是瘋了!”
阮霁雲敢打他,就早有此防備,此時身形靈活地朝香案後面退去,見阮孝賢還想撲過來,她劈手拿過香案上的銅質燭臺,将尖端對準阮孝賢,高聲喝道:
“敢在祖宗面前犯渾,驚擾祠堂安寧,我今天替列祖列宗教訓你這個糊塗玩意兒!”
阮孝賢這邊臉還疼着,忽然見一向柔順的姐姐疾言厲色,手中燭臺鋒利尖端正對着自己,他倒吸一口涼氣:“你為什麽打我?”
阮霁雲也不看他,只冷然說道:“族長爺爺,諸位同宗,雲娘今日僭越,屬實是被逼無奈之舉。想我父親一世辛勞,族裏但凡有事,沒有哪一次他不曾鼎力支持,如今他要過繼,莫非沒有資格挑個好的?叔爺爺,我說的這些話,您道有沒有道理?”
族長見人發了狠,又看阮孝賢這幅爛泥扶不上牆的樣子,只得嘆息道:“都是一家人,有話好好說。”
阮霁雲身姿筆挺地站着,此時她心緒激蕩,握着燭臺的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被掐得發白。她一字一頓地說:“只要我在一日,就不會同意讓我父親過繼這麽個有外心的兒子。若是今日必須将此事做成,我就立刻死在此處,去地下給父親請罪!”
“你怕不是瘋了!”大伯母想沖上前,又畏懼于阮霁雲此時的模樣,只能顫着聲音道,
“我們做這些事,難道不是為了你?虧我從小将你帶大,你這是要恩将仇報不成?”
“都住口!”族長好不容易命人将阮孝賢先拖到後面,見大伯母又親自上陣,頓時心裏大罵一聲蠢東西,“雲娘,這裏是阮氏宗祠,你快把燭臺先放下!”
阮霁雲搖頭:“我人微言輕,只能用這條性命做注,來請您給我一個公道了。”
族長嘴唇翕動着,明白這件事再難糊弄過去。還沒等他想出對策,又有人走進祠堂,人未至,聲音已經響徹:
“阮姐姐,這點小事情,哪值得上你以命相抵?”
聽到這聲音,阮霁雲眸光閃了閃,方才拼命支撐着自己的力量像是全都有了歸宿般,她微微顫抖着擡起頭,看到一雙熟悉的明眸。
江培風在跟着阮霁寧往祠堂趕的路上,總算拼湊出大概故事,她其實并不在意阮家的過繼問題,畢竟在她規劃中,自己養着小白花也不是什麽大事。但當看到阮霁雲一個人孤零零站在祠堂裏的樣子,心中那股氣就怎麽也壓不住。
自己精心呵護的小白花,居然被人逼到要拿燭臺抵着自己脖子?
她要是再晚來一步,還不知道會讓人欺負到什麽地步去!
想到這兒,她面色沉下去:“我倒看誰敢動你一下。”
江培風這話并非毫無底氣,随着她話音落下,祠堂外又傳來一個畢恭畢敬的聲音:“大小姐,江鳴已經拿着您的名帖往縣裏去找餘縣長了,我聽裏面這動靜,可是動了家夥?需要順便給警備局說一聲嗎?”
族長內心叫苦,原本只是宗族內部事務,這位大小姐倒好,張口就搬出縣長來。但他知道江培風不是開玩笑,她此時所作所為,是當真要替阮霁雲出這個頭。
“江小姐,這是個誤會!話沒說清楚.....”他搓着手說道,“本來是一家人的事情,結果都着急了些。”
江培風走到阮霁雲身邊,先親自将她手中的燭臺取下來,又牽起小白花冰涼的一雙手,這才不慌不忙說道:“過繼之事,講究你情我願。阮伯父留下的財産,我們江家俱是半點不會插手,倒是誰家真有出挑的好孩子,江家自然也會當做親戚相處。”
她環視一圈屋內衆人,唇角彎了一下:“我們江家雖然不是什麽大戶,替出息的子弟付個學費留洋,或是找個差事自然不在話下.......”
族長的心被她越說越沉,徹底清楚阮大這頭怕是沒指望了。
誰心中沒有私心,方才雲娘當着衆人的面将阮家家財的事宣揚出來,嚷嚷着要過繼一個聽話懂事的,不少人就已意動了。再加上此時江培風的話,只要不是傻子,怕是都知道搭上阮雲娘會有多少好處。
他就算身為族長,也無法輕易彈壓住一群人的私心。
江培風不露聲色觀察他的表情,又壓低聲音,狀似無意般說道:“如今可是新社會了,我聽聞本縣正大力推舉整治陋習,剛才我看這情形,是差點要鬧出人命......”
她這話不是随口吓唬人,別人或許不清楚,族長是親眼見過縣長在江家面前那副低姿态的,江培風雖然是個女孩家,說出來的話卻句句打在他這個族長心中。
“必不能、必不能如此!”族長趕緊保證,“我剛才便和雲娘說了,過繼這事,需得慢慢商量,本來是一樁好事,都是為了族裏好......”
江培風笑道:“那您看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