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在鏡頭面前,所有言行都要自動罩上十二層濾鏡,得時刻謹記不能偏離和諧友愛的路線,很多話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就是不能按字面意思說出來。
祁樂意就按字面意思說出來了。
一般敢在綜藝裏這麽幹的都是後臺強大,能确保節目組不會播出對自身不利的任何片段。
祁樂意很顯然不太像後臺強大的人……
祁樂意心裏冷笑。
都怕了吧?
他就是這麽有恃無恐。
因為他沒、有、鏡、頭!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祁樂意算是領悟到這句古訓的哲理了。
盡管自由的代價有點凄慘。
“葉倫,”祁樂意說,“當初是你第一個推薦郎雯當隊長的,我們三個也一致同意了,選了隊長就要聽隊長的話,這就是男團的意義,大家都不反對吧?”
葉倫:“……”
蘇文星:“……”
高浮:“不反對。”
這麽政治正确的話,他們能反對嗎?他們敢在鏡頭面前反對嗎?
“要是有誰覺得當初瞎了狗眼,選錯了隊長,我們可以再競選一次,誰當隊長誰負責,要是沒把隊伍帶好,下回見到韓導師,自覺點向他請罪。”
葉倫:“……”
蘇文星:“……”
草,還帶告老師的,這貨是小學生嗎?!
高浮有點想笑。
郎雯在一邊目瞪口呆。
“有人要重新競選隊長嗎?”祁樂意環視一圈,“我數三聲,321,沒有是吧,那——”他轉頭看郎雯,“隊長,下令吧。”
郎雯:“……???”
啥???
“我們接下來該怎麽練?”祁樂意問。
郎雯腦袋宕機了3秒。事情轉折得太快,他神經有點短路了。
祁樂意:“隊長?”
耍耍無賴他可以,真到了這種專業領域,他可也狐假虎威不起來。
郎雯:“……嗯,我覺得樂意的提議挺好的,我們都輪流單獨跳一下吧,先把表情處理好,盡量找到感覺。”
以及,作為隊長以及隊內的水平天花板,他也可以順道糾正一下隊友的動作。
祁樂意心裏翻白眼,什麽樂意,這是你能叫的嗎?跟你很熟嗎兄dei?
他今天做的事純粹是出于看那倆瓜娃子不順眼,絲毫不影響他對郎雯的個人恩怨。
郎雯說完,甜甜一笑,見這次葉倫和蘇文星都沒再提出異議,生怕激起祁樂意更兇殘的攻擊,心裏實在是……爽。
他這輩子都沒這麽痛快地怼過葉倫……或任何人。
葉倫被祁樂意按着頭配合團隊練習,臉黑得不行,笑是笑了,笑意裏卻透着殺氣,導致郎雯沒敢提出半個字的意見。
葉倫的水平比他差不了多少,郎雯能看出一些小瑕疵,改進了能更完美,不理會……能換個平安。
之前在同一家公司的時候,郎雯和葉倫被公司安排組過一個短暫的男團,郎雯被定為C位。葉倫是校草出身,自小習慣了被吹捧,又被公司花言巧語高調簽下,現實卻來了個急轉彎,郎雯處處壓他一頭,作為隊長,郎雯還時常得在練習中揪他缺點,這段經歷給兩人都留下了濃重的心理陰影。
葉倫蓬勃的自尊心受到了傷害,郎雯則這輩子都不想再當隊長了。
葉倫跳完後,旁觀的四人都感覺不對,明顯不對,但隊長不說話,蘇文星和高浮也不說話。
高浮一直是佛系選手,他早看出了郎雯和葉倫之間的貓膩,可他無意理會,不讨好不站隊也不想卷入任何紛争,總之雨他無瓜,只管做好自己該做的事,就算別人跳不好,他也要把自己的part跳好。
這個節目只是漫漫長路上的其中一站,大家很可能成不了隊友,就算真成團出道了,一兩年後照舊會解散單飛,最終還得靠自己。踏踏實實提升自己,比什麽都重要。
結果還是祁樂意毫無求生欲望地開口,“Emmmmmm……你們有沒有過那種感覺,就是……一個帥哥,長得很陽光,對着你笑,但你卻覺得,他其實想殺了你……”
葉倫:“……”
葉倫:“……”
葉倫:“……”
郎雯和高浮非常同步地發出一聲輕微的嗤笑,聽得出來忍得很辛苦。
“不好意思,”祁樂意滿臉無辜,“我沒什麽文化,不知道該用什麽成語形容我的感受——”
不不不,你形容得十分貼切,文豪水準。郎雯很想這麽說,擡眼瞄了瞄葉倫黑氣騰升的臉,為了世界和平,憋住了。
強扭的瓜不甜,葉倫雖配合了流程,但心裏懷抱着強烈的抗拒,郎雯很清楚,他一時半會兒再怎麽用力也調整不來,郎雯不想為難葉倫,他跳完一遍就讓下一個上了。而對蘇文星、高浮和祁樂意,郎雯很用心,一點一點地給他們摳細節,跟他們分享随時随地保持完美的表情管理的秘訣,教他們對着鏡子找角度,務必要找到最适合自己的姿勢和角度,這樣每一次鏡頭推過來時才能在一瞬間将自己的魅力釋放到500%。
尤其對祁樂意,他在五人中實力墊底是實話,郎雯給他的指點比別人多了三倍,祁樂意一個動作一個表情地被郎雯薅着反反複複地做。這時,靠坐在牆角的葉倫臉上才稍微和緩了點。
讓你作,讓你出頭,現在開不開心?
這一天練習下來,《Colorful》組成員們的互動比之前所有練習時長加起來都多。除了自尊心城牆三尺厚的葉倫,每個人都有了顯著的改善,連蘇文星都笑得有幾分自然了。
接下來幾天都是差不多的節奏,一旦有人不聽話,祁樂意就開怼,拿着郎雯這根雞毛當令箭,再不行就搬出韓立軒,他這些天的表現要是剪下來播出去,夠他人設崩個幾百回了——盡管他似乎還沒有什麽人設。
但有些積久成疾的芥蒂,不是祁樂意張牙舞爪這麽一番就能消弭的。
葉倫可以假笑,但他和郎雯只要同臺,那種違和的氣場就是藏不住。
第二次導師指導課,韓立軒肅然地看完五人的表演,沉吟半分鐘後,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看得出來你們努力了。”韓立軒說,“但還不夠。”
“你們現在只是及格。這個表演可以看,但觀衆不會享受,也不會記住你們的舞臺。你們的舞臺轉頭就會被遺忘。”韓立軒凝視衆人,頓了頓,“可是舞臺就是我們的戰場。如果在舞臺上都不能發光,你們覺得你們還能往下走嗎?”
韓立軒的話說得隐晦又直白。三公之後就是35進20,這一輪晉級幾乎決定着出道位。能拼到這裏的都是有相當實力的人,每一組都在使勁渾身解數,恨不得掏出自己生平所學,向出道位沖刺。這是一場末位淘汰制的考試,及格遠遠不夠,他們必須比別人做得更好。
韓立軒恨鐵不成鋼,明晃晃地看着這些小孩兒不知出于什麽原因,沒有使出全力,又不敢過度打擊他們,怕他一句話真的會導致誰放棄夢想。但目前7組的進度對比下來,《Colorful》勝算堪憂。
韓立軒走後,練習室裏又沉默了下來。
郎雯也耷拉了一會兒腦袋,但很快擠出笑容,對大家道:“我們繼續練嗎?”
感受到隊友們情緒不高,郎雯改口:“要不先休息一會吧?”
幾人星羅棋布各自挨着牆壁休息,郎雯找了個角落,對着鏡子獨自練習。
祁樂意看着郎雯孜孜不倦的身影,發起呆來。
這個節目錄到現在快三個月了。他想起一公的隊伍簡單又快樂,大家直白地嫌棄他,但又理所當然地幫助他。那時比賽只是比賽,舞臺只是舞臺,夢想着成為大明星的他們只是普通又真實的二逼青年。
二公的隊伍讓他更進一步感受到了競争的壓力,可隊友們依舊真誠,所有的壓力都是來自對舞臺的熱愛。
走到三公,如韓立軒所言,所有人都削尖了腦袋争奪出道位,成敗在此一舉,這個競技場已經容不下沒頭沒腦的嘻嘻哈哈了。他看到了才剛剛成年的男孩能把名利看得多重要,看到明明還很多事都不懂、實則并不那麽堅強的人如何假裝堅強、故作成熟,以大人的姿态在世界面前包裝自己。
娛樂圈,真是一點也不娛樂。
就在祁樂意快忘了他為啥先入為主地不待見郎雯時,造成這個現象的罪魁禍首秦某人又現身在了節目組裏。
某天,祁樂意吃過午飯後回自習室,遠遠看到他們組的自習室門口杵着一道高大卻鬼鬼祟祟的身影,探頭探腦地推門往裏看。祁樂意大步走過去,冷生生道:“幹嘛?”
秦燊一回頭就撞上了祁樂意漠然中帶着幾分仇恨的眼神,不知為何第一反應是想笑,忍住了,漫不經心道:“沒找你,你管我幹嘛。”
我要說幹你你敢應麽。
祁樂意朝練習室裏看去,果然,郎雯不在。
這個衣冠秦獸……做這種不要臉的事已經這麽明目張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