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以前的祁樂意性格差,脾氣爆,不僅對秦燊作,對全世界都作,哪怕自己一無所有,也愛誰誰,爺不伺候。
秦燊見不得他現在這個樣子。
他們18歲分開,一別8年,曾以為長大應該是個循序漸進、溫和友好的過程,它卻突兀得刺眼,不管願不願意接受,一瞬之間面目全非,連撕裂變形破碎重組的過程都錯過了。
祁樂意的動作僵住。
空氣霎時安靜。
祁樂意沒去看秦燊,定格了兩秒後,動作緩慢卻有條不紊地先給唐輝斟滿酒,再轉過來,給秦燊的空酒杯也斟滿酒。
全程沒有與秦燊對視一眼。
唐輝沒什麽表情,眼裏露出幾分滿意。
秦燊那之後再沒碰過那杯酒。
又熬了半小時,确認這場小插曲的餘韻已盡數消弭,祁樂意才找了個借口上洗手間,跑到露臺去抽煙。
他想罵人,但不知更想罵的是那什麽宋總、唐董,還是一天天盯着他不放的某個衣冠秦獸。
算了,都不是什麽好鳥,一起罵吧。
祁樂意放空了一根煙的時間,摁熄煙頭,正要出門,發現門口已經站了一個人。
祁樂意一時沒認出這人是誰,直到對方自我介紹:“祁先生,您好,我是唐董的助理。”
祁樂意:“……?”
唐輝的助理微笑:“我代表唐董來跟您談一談合作的事情。”
合作?
雷汪已經和唐輝敲定要合作了?
祁樂意想了想,可能是秦燊的出現太過擾亂他心神,導致他間歇性神游天外。祁樂意說:“那我先去找我經紀人。”
祁樂意正要擦過唐輝助理身邊往門外走去,唐輝助理卻退了一步,伸手虛虛攔在祁樂意面前,以恰到好處的禮貌阻隔自然流露的輕視。
祁樂意一頓,轉頭看向對方,目光半是疑問半是防備。
不等祁樂意問話,唐輝助理主動開口:“唐董讓我直接跟您本人談。”
“什麽事這麽神秘,還不想讓中間商賺差價?”祁樂意一聲嗤笑,“行,你說。”
這時祁樂意才注意到唐輝助理手裏拿着一個文件夾。他雙手将文件夾遞過來,祁樂意遲疑着接過,翻開,第一頁的标題很醒目——《白光文化藝人經紀合約》。
祁樂意不動聲色地蹙了蹙眉,心裏明白了幾分,白光文化就是唐輝旗下那家他不管事的經紀公司。
“我已經有經紀公司了。”祁樂意說。
唐輝助理不置可否,“您可以先過目一下合同條款。”
祁樂意嘩啦啦往下翻,這份合同足有他與古潮文化簽的那份的兩倍厚,年限也不一樣,他和古潮文化簽的是3年,這份卻是8年約。
目前這個行業裏3年約已然不多,3年對很多新人都不夠起步的。一般是5年打底,8年為佳,10年更好。藝人過半吃的是青春飯,這幾年一簽,就等于是把自己的職業生涯交給公司了。
白光文化這份合同除了基本條款,還詳細地附加了公司承諾的很多資源,從影視到綜藝再到廣告代言,面面俱到,都是古潮文化目前只能盡力争取、無法直接提供的。
但權利和責任是綁定的。說是資源,同時也是任務,每年要拍幾部劇、上幾個綜藝、接幾個廣告,都是工作,愛幹得幹,不愛幹硬着頭皮也得幹。
而且祁樂意這個年紀,8年足以壓榨完他的巅峰價值,說是8年約,實則算得上半份終身約。
“還有一份附加協議,”唐輝助理注意着祁樂意的表情,進行補充說明,“如果您簽下這份經紀約,白光文化将保證您能在《少年派》出道。”
祁樂意一愣。
唐輝助理似乎就是等着祁樂意這個反應,但表情還是很平靜,語速均勻得像個機器人,“另外,您和古潮文化的解約事宜,白光文化将承擔所有費用。”
“所有費用”指的無非是違約金。祁樂意咧嘴吊兒郎當地一笑,“這怎麽好意思,萬一我的違約金3000萬,你們豈不是太破費了?”
唐輝助理靜靜地看了祁樂意幾秒。
祁樂意從那公事公辦的禮節性淺笑後面品出了一絲嘲諷。
唐輝助理沒戳破祁樂意,就古潮文化那種規模的小破公司,簽的祁樂意這麽一個素人,違約金封頂300萬,不能再多了。即便合同上真的白紙黑字寫着3000萬,白光文化也有信心把這份合同告到無效。
唐輝助理習慣了初出茅廬的藝人普遍沒文化,并不想給祁樂意科普行業和法律常識,繼續道:“我們提供的這份合約條件非常優厚,唐董還吩咐,若您還有別的要求,請盡管提出。”
來了。
祁樂意心道。
“別的要求——”祁樂意裝作苦思冥想了一會兒,“我想要幢半山豪宅,能滿足麽?”
來了。
唐輝助理心道。
前面故作清高、欲迎還拒那麽久,為的不就是這一句麽。
S市只要不是郊區,房價都六位數起步——不是一套的價,是一平米的價。在這裏買個一百平的三居室都是多少人這輩子無法企及的目标,半山豪宅,那得一個億打上。
唐輝助理面無波瀾,“您若想換住處,可以馬上給您去辦。”
祁樂意意味深長地啧了一聲。
一個正兒八經談生意的老板誰特麽還管員工想不想住半山豪宅。
雷汪簽下他後倒是幫他跑了好幾天租房子。那是因為他之前住的是合租房裏的一個次卧,房子裏還有幾個陌生的室友,他都是要當明星的人了,必定不合适。
祁樂意不意外。剛剛在酒席上,祁樂意就察覺到那兩條老狐貍晃悠的尾巴了。
唐輝看他的眼神,不是一個人看另一個人的眼神,而是一個人看獵物的眼神。
不,都不能說是獵物,是食物,已在囊中,無需費力,一切就緒,僅待享用。
“房産證上是寫我名兒嗎?”祁樂意追問。
唐輝助理:“……具體事宜我需要先請示唐董。”
嘿。祁樂意心裏暗樂,被他逮着漏洞了吧。
他是剛入行沒錯,但他不是第一天進社會。他在社會大學混了八年,做過各種各樣的工作,接觸過很多日複一日和生活扭打成一團的人。都說窮山惡水出刁民,勾心鬥角、爾虞我詐并不是那個紙醉金迷的世界的專屬。
有錢的人要算計,沒錢的人更要锱铢必較地算計。底層人民為了那關乎性命的一角三分錢,往往更能挑戰人性的極限。
屋子可以給你住,金屋藏嬌,鐵打的屋,流水的嬌,輪到他這個嬌也不知是第幾代了。真想一場作戲就把一個億卷走,想太多。
祁樂意一陣反胃的同時,居然還有點小激動。
有資方爸爸想潛他!
某個衣冠秦獸,睜大你的狗眼看看,你喜新厭舊愛你的小鮮肉,不代表他這款沒有市場。
哼,他市場大得很!
祁樂意在心裏一場狂風暴雨中一頓精神勝利,算是爽了,把文件夾遞回給唐輝助理,“替我轉告唐董——”
唐輝助理接過文件夾,看着他。
祁樂意燦爛一笑,“愛誰誰,爺不伺候。”
祁樂意回去時,擠着一臉假笑跟唐輝和宋賢打了最後一個仁至義盡的招呼,然後拉起雷汪就走。
雷汪被祁樂意的雷厲風行吓了一跳,回頭看了看明顯頗為意外的唐輝和宋賢,正要拉着祁樂意回頭,祁樂意低聲:“他們想挖你牆角,你還上趕着給人數錢?”
雷汪怔住。
秦燊早已離開唐輝和宋賢的酒桌,祁樂意和雷汪一邊低聲說話一邊匆匆往外走,正穿梭在人群中,猝不及防地就碰上了迎面走來的秦燊。
祁樂意此刻理直氣壯,再沒有了剛才酒席上的不自在,耀武揚威地回瞪秦燊一眼,隔空報複他今夜的莫名敵視。
待祁樂意雄赳赳氣昂昂地擦肩而過,秦燊回頭看着他的身影,定定地望了好一會兒。
确認只有雷汪和祁樂意在一起,再無他人同行,秦燊掏出手機打電話給助理,“他們下去了,你給我看好。”
10分鐘後,助理回電給秦燊,報告無事發生,雷汪載着祁樂意走了。
路上,雷汪邊開車邊氣憤地罵人,“靠,這些奸商,都盯着我手上的香饽饽呢!”
他誠心誠意想談合作,人家可好,拎着鏟子松土來的。
香饽饽祁樂意在副駕駛座樂得直笑。他省去了唐大老板想給他住半山豪宅的細節,就像他和秦燊的關系——曾經的關系——從來沒對雷汪透露過半句。
他知道雷汪是個好人,但他不習慣交淺言深。
雷汪看一眼樂得沒心沒肺的祁樂意,心存後怕。按祁樂意的說法,白光文化提供的那份合約之優厚,換他是藝人他都想簽。人家是寶馬,他這裏是自行車,連違約金都不用祁樂意操心,憑什麽把祁樂意鎖在他這破自行車上?
大概只能憑良心了。
白光文化可能只是第一家,等祁樂意火了……
“寶貝兒,”雷汪可憐唧唧地問,“你不會抛棄我吧?”
祁樂意嚴肅,“你再叫我一聲寶貝兒我就得抛棄你了。”
祁樂意自入行以來,在大佬們面前只有裝孫子的份,今天第一次回歸英雄本色,潇灑得很痛快。
痛快完,痛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