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祁樂意動作太快,完全沒人反應過來。
雷汪頂着一個問號,提醒祁樂意,“親,咱自己有車,你等會還要去——”
祁樂意打斷他:“正好,你可以先送敘哥和明明回去,他們趕時間!”
雷汪:你等會還要去街拍……
在後邊聽着的裴敘和顧修明:?他們趕什麽時間?
蔡天驕沒想到祁樂意這麽雷厲風行,趕緊湊過來,“樂意哥,那我也——”
“你跟敘哥他們一起,”祁樂意又打斷他,心道你也個屁,“我們這坐不下了。”
衆人看着車裏空蕩蕩的後排:“……”
秦燊嘴角都快抿出弧度了。
“就這樣吧,回頭見,”祁樂意轉頭,頂着一腦袋鮮豔的綠毛朝秦燊燦爛一笑,“秦總,走吧?”
哼,跟他比套路?
禍禍別人就算了,他管不着,但要禍禍到他小夥伴身上,只要他一天還在,娛樂圈正道的光他守定了。
就是這麽正義凜然。
“行。”秦燊踩下油門,車子徐徐往前,駛向出口,留給衆人一個優雅的黑屁股。
車子出了大廈,拐過了兩個路口,祁樂意一臉假笑早就收了起來,估算着差不多了,冷冷道:“就這路邊把我放下吧。”
秦燊卻毫無反應,既不應聲,也沒有停車的意思,車子仍在機動車道上快速行駛。
祁樂意覺着不對勁,轉頭看秦燊,秦燊面無表情,目視前方。
“喂。”祁樂意叫他。
沒回應。
“……秦火木!”祁樂意提高音量。
秦燊總算有了動靜,懶懶開口:“幹嘛?”
“我要下車。”
“我的車你想上就上,想下就下?”秦燊沉沉問道,低音炮回蕩在狹窄的空間裏,有點滲人。
這一刻,祁樂意回想起了無數樁由前任/現任行兇的慘烈情殺案。
潑硫酸的、捅刀子的、趁着熟睡碎屍沖下水道的……
祁樂意盯着秦燊穩如泰山的側臉,盤算着他要真動起手來,自己能有幾成勝算。
……媽的,他從來就不是這個秦獸的對手。
不對,就算要情殺,也該是他對秦燊下手吧?
說真的,唯一阻擋着他的不是正義,而是法律。
秦燊一個剎車。
祁樂意吓了一跳。
紅綠燈。
“現在,這是,”祁樂意問,“去哪?”
秦燊稍稍轉過臉看他,“你想去哪?”
“我想回家。”祁樂意脫口而出。
兩人同時沉默。祁樂意改口,“不是,我想回宿舍。”
秦燊不置可否,又問:“餓麽?”
祁樂意:“啊?”
“餓了麽?”秦燊一字一頓又問一遍。
祁樂意:“?”他難道還投資了外賣行業?
秦燊:“吃東西去不去?”
祁樂意脫口就想說去,他當然餓,今天大清早只囫囵啃了點零食,之後一直到現在都沒好好吃上一口飯,雷汪本都計劃好了先帶他去吃飯再街拍,誰料到秦燊截了胡。
可祁樂意一想到他面對的是秦燊,頭號天敵,忍住了,“不吃,不餓,我要下車。”
秦燊:“哦。”
應了一聲,綠燈恰好亮起,秦燊又一踩油門。
卻始終沒停車。
而且這路線也不是回節目組的方向。
祁樂意皺眉,攢緊拳頭,“秦火木,你到底想怎麽樣?”
“剛不是你搶着要上我的車麽?”秦燊還是目視前方。
“你這樣有意思麽?”
秦燊忽然緩下車速,車子靠着路邊開,慢慢跟在另一輛車的屁股後面,也不知前面是堵車了還是怎麽。
秦燊兩手搭着方向盤,仿佛只是一副軀體架在那裏,心思根本不在開車上,“那你想怎麽樣?”
祁樂意遲疑,“……我?”
“對。你想怎麽樣?”
祁樂意想了想。
“我想你離我遠點。”
就像你曾經做過的那樣。
祁樂意帶着幾分憤懑,咬牙切齒又故作冷靜地噴出這句話,想炸出一團複仇的快感,濃重的火力卻撞上了冰面結界,消散無形。
秦燊什麽也沒說,像是根本沒聽到祁樂意的話,車子緩緩轉彎,祁樂意這才注意到,他們正開進停車場。
車子一停穩,祁樂意就鑽了下車,以為秦燊想通了要放生自己。秦燊動作不比他慢,從後邊大步追上來。
祁樂意走出停車場一看,愣住。旁邊就是一條非常熱鬧的美食街。
祁樂意的肚子很不争氣地配合着長長咕了一聲。
他一只腳還在頑強地邁出去,卻已經聞到了炸地瓜的濃郁香味。伴随着立體的孜然香而來的,是對酥脆的油炸質感的生動回味。
祁樂意怔在原地,吞着口水,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
他想吃炸地瓜。
瘋狂想吃。
現在立刻馬上就想吃。
吃不到會死。
吃不到活着就毫無意義。
對,還有炸雞。
“走啊。”路過他身邊的秦燊撂下這兩個字,率先走過去。
祁樂意:……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先吃飽再跟他接着剛。
祁樂意還真跟了上去,秦燊熟門熟路,徑直來到一家人頭攢動的小店鋪前,高大的身軀擠在一堆小年輕裏,艱難地進去點了單,然後出來等號。
兩人盡量找了個人少的角落呆着,相顧無言,熟悉的尴尬。祁樂意兩手插着褲兜,低着頭,百無聊賴地踢着腳邊的石子。他今天的造型有點惹眼,回頭率肉眼可見地高,不過還沒火到能被人認出來的程度。
對自己說是避開路人的眼光,可更想避開的是面前這個男人的眼神。
都說三歲定八十,秦燊現在的模樣和當年很不一樣,骨子裏的性格卻還是沒變,依然是那樣油鹽不進,無論祁樂意怎麽怼他,言語上的還是肢體上的,只要他不想理會,就可以當做什麽事都沒發生過。
偏偏這套對祁樂意很有用。怼完了,神不知鬼不覺地又被他拐了過來,好像兩人還是朋友,還能若無其事地一起胡天胡地。
沒一會兒,叫到秦燊的號碼,秦燊又回頭擠進人群裏,拎了兩個紙袋子出來,香噴噴,熱乎乎,遞給祁樂意。
祁樂意接過一瞅,一袋招牌甘梅地瓜,一袋炸雞翅。
秦燊頭也不回,轉身往停車場走去。
祁樂意抓着紙袋跟上,盯了秦燊的後腦勺幾秒鐘,見他沒有回眸一笑的意思,放心地挑起一根地瓜條,一口就咬掉大半。
又酸又甜又鹹又辣。熟悉的味道,跟以前學校附近的那家很像。
像,卻還是不一樣。
兩人走回停車場的這段路程裏,祁樂意吃得很歡,待上了車,祁樂意已經啃掉了半袋子地瓜條。
是真餓了。他本來就不講究自己的吃相,而且這幾年的打工經驗讓他練就了5分鐘扒完一頓飯的技術。
兩人一左一右坐回車裏,世界突然安靜,只剩下祁樂意吧唧吧唧的聲音。
一路上祁樂意都覺得哪裏不對勁,這會兒才想明白是哪裏不對勁。以前和秦燊一起的時候,他們買東西從來都只買一份,兩人分着吃。
最初是因為祁樂意從小就幾乎沒什麽零花錢,又嘴饞,一天到晚盡不要臉地占秦燊便宜。秦燊還記得初中剛認識那會兒,有一次他啃一塊拿破侖蛋糕,祁樂意在一邊垂涎欲滴,巴巴地騙秦燊讓他吃一口,秦燊沒想太多,從了,結果祁樂意一口就啃去了一半。
祁樂意就此發現了財富密碼,從此以後秦燊的東西總有他一半。
只要臉皮夠厚,幸福就會朝他招手。多麽實在的人生哲學。
秦燊上高中後,零花錢多了,以他那時和祁樂意的關系,也完全不介意為祁樂意花錢了,可這習慣一直沒改,兩人默契地誰也沒提,依舊如影随形,活得像失散多年的連體嬰。
他們從沒試過,兩個人明明在一起,卻只有一個人在吃東西。
手裏的地瓜條它突然就不香了。
祁樂意盯着兩個紙袋,心裏糾結了很久,把他還沒動的炸雞翅遞過去,“我吃不完。”
地瓜條他已吃到了一半,這樣給秦燊,有種共享得過界的意思。
秦燊沒接,目光掃向祁樂意手裏的地瓜條。
很簡單的一個眼神,此時此刻,卻宛如一個莊嚴的儀式。
這個儀式一旦完成,就将打開一扇厚重的大門。
祁樂意的手指不自覺地用力,抓得裝着地瓜條的紙袋子嘶啦啦地皺紋橫生。
他怕秦燊開口。他怕秦燊說,他要吃地瓜條。
那他給還是不給?
給了之後,又如何?
他會說,還記得我們高中經常去吃的那家地瓜條嗎?
他會問,這些年你過得怎麽樣嗎?
可秦燊什麽也沒說,利索地啓動車子,最後轉動着方向盤緩緩踩下油門時,他才沉聲道:“吃不完就扔了吧。”
祁樂意愣了愣,收回手,懷裏靜靜地抱着兩個紙袋,突然覺得真的飽了。
一路無話。黑色邁巴赫在夏日的陽光下穿越鋼筋森林,像一道黑色影子,轟隆隆地直奔節目組宿舍。
車子精準地停在宿舍樓下,祁樂意下車前,秦燊忽然開口:“放心吧。”
祁樂意回頭,警惕又疑惑地看着他。
“你不會再見到我了。”秦燊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