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破了音的祁樂意還是堅強地唱到了最後一刻,在突如其來的尴尬和經過緩沖後徐徐展開的尴尬之間,他選擇了後者。
更令人尴尬得頭皮發麻的是這首歌最後特意設計了一個帥氣的ending pose,祁樂意要對着鏡頭來一個wink,手指從唇邊往外帶,抛一個虛虛的飛吻。這一個簡單的動作祁樂意被雷汪逼着練了不下一百次,練到在鏡子裏看到自己就想吐。後果就是已經形成了肌肉記憶,哪怕意識到自己演砸了,身體依舊條件反射地完成了這個ending pose。
本來在祁樂意破音的瞬間全場一片寂靜,選手席上好些人瞪着眼睛,張着嘴,驚訝得不知該說什麽。祁樂意出完最後一招,大家又騷動了,響起一陣低低的“哇”。
祁樂意估摸着那意思是“兄弟,你太拼了”。
音樂褪去,失去了伴奏的祁樂意孤零零地站在舞臺中央,讪讪笑着,緊緊抓着麥克風,手指無處安放,只好不停地摳着掌心,等待着導師們的狂風暴雨。前邊好些公認優秀的練習生都被批得一無是處,他可能會被按在地上往死裏摩擦。
豈知四個導師看着他,一時都沒開口。素以嚴格著稱的制作人韓立軒沒忍住抿了抿嘴角,一邊翻祁樂意的簡歷一邊問道:“祁樂意……練習時長兩個月是嗎?”
“是的。”祁樂意回答。
韓立軒轉頭看左右兩邊的其他導師,“幾位導師覺得怎麽樣?”
Vocal導師林白蓉率先發話:“他的聲音很好聽诶,說真的,第一句我就被帶進去了,這是我覺得今天全場最有辨識度的嗓音。”
選手席再次騷動,“哇——”
這句話,可以說是林白蓉在初舞臺評級階段給出的最高評價了,面對的還是一個在vocal方面犯下不可原諒的低級錯誤的選手。
“我也想長得這麽帥。”有人忍不住跟小夥伴小聲嘀咕了一句。
話只能點到即止,個中內涵意會就行。
“有點可惜,”林白蓉笑道,不點明祁樂意的失誤,“不過好好練練的話,一定能唱得更好。”
聲樂老師教過祁樂意上臺前要開嗓,可他終究是第一次,沒有上舞臺的經驗,更沒有錄制綜藝的經驗,什麽都得迷迷糊糊、手忙腳亂地應付。在錄制棚裏不好頻繁上廁所,非休息時間不能喝水,熬了一個通宵,喉嚨早就幹得不行,生生從活蹦亂跳熬成了強弩之末,就這麽硬着頭皮登了臺。
這些話當然不能在臺上說,祁樂意沒有解釋,只鞠躬道謝:“謝謝導師。”
韓立軒又cue舞蹈導師餘梓琬,“餘老師怎麽看?”
餘梓琬是女團主舞出身的知名藝人,如今也不過28歲,依舊是個年輕小姑娘。她性格很好,點評一貫比較溫和,但選手們都從前面那30多組表演中看出來了,餘梓琬的态度其實很明确,只不過不體現在語言上,主要體現在臉上。她面無表情時,說明選手不太行,她若笑得很甜,說明很喜歡這個選手。
現在她就笑得挺甜。
“雖然這個舞比較簡單,沒有用到很多技巧,但是你的完成度很好,我很喜歡你結束動作的設計。而且就算出了意外,你也沒有受到影響,堅持表演到了最後,這一點我覺得,非常棒。”
韓立軒點頭表示同意,至此才亮明自己的觀點,“你的态度,你在舞臺上的融入,這些很感染人,你自己先enjoy,才能讓觀衆跟着你去enjoy,這才是舞臺的意義。”
韓立軒之前嚴肅地訓過好些練習生,要麽是過度緊張,和觀衆缺乏眼神交流,忙着注意自己的歌詞、自己的走位、自己的part完成得怎麽樣,跟交作業似的,僵硬無味,要麽是過于公式化,個性不足,技巧是到位了,卻是沒有靈魂的表演。
大經紀公司一般都已形成了自己的造星風格,一旦有一個模式成功了,後面的路數都八九不離十,而很多公司培養團體唱跳愛豆的重要原則就是抹殺個性,這就導致練習生越來越像工業化流水線産品。
幾個導師雖然有男團女團出身的,但都當了很久獨立藝人,觀衆更是湊熱鬧來追節目的,對唱跳愛豆沒有什麽既定的概念,無論是導師,還是觀衆,都不想看千篇一律的同類型産品。
祁樂意還是90度鞠躬,“謝謝導師。”
幾個導師商量一番,得出評級結果。公布答案前,韓立軒瞄了瞄祁樂意外套裏的衣服下擺,“你給自己的評級是F是嗎?”
祁樂意點頭。
韓立軒忍笑,“行吧,你的最終評級是——”
韓立軒頓了幾秒,非要給這毫無懸念的時刻整出點懸念,“F。”
所有選手都松了口氣。除了Rap導師基本沒怎麽說過話外,三個導師都對着祁樂意一通誇,他們以為按這節奏祁樂意得從F班一步飛升到A班。
那就真的意難平。
韓立軒補了一句,“看來你對自我的認知還挺清晰的。”
很多選手被韓立軒逗笑了,祁樂意也笑了,韓立軒問:“在未來的幾個月裏有信心做得更好嗎?”
祁樂意回答:“有。”
韓立軒:“有信心沖到A嗎?”
祁樂意猶豫了,“額……”
A等級,那是什麽概念?愛豆裏面的top class。別人幾年都未必做得到的事,讓他幾個月之內達成……真的就憑一張臉嗎?
四個導師和全體選手齊刷刷地盯着他。
祁樂意騎虎難下,只好憋出一個字,“有。”
沒有也得有啊。
祁樂意回到選手席,才發現自己的汗濕了一背,有種身體猝然被掏空的疲憊感。
一個多小時後,所有選手初舞臺評級結束,祁樂意光榮地成了F班的一員。随後,韓立軒公布新任務:主題曲練習,5天後每個人錄制練習室版本,進行第二次評級,根據評級結果選出C位,再進行主題曲MV錄制。
看完主題曲的示範MV,所有選手都嗷嗷直叫,這麽難的歌和舞,5天時間練好,這是要人老命。祁樂意連驚嘆的力氣都沒有了,他只想回宿舍,倒頭就睡。
可節目組還不放過他們,回宿舍前,他們得做最後一件事:初評級後的采訪,要對自己、其他選手和導師作出各樣各樣的評價。祁樂意還被特意問到對自己的車禍現場有什麽感想。
他努力擺出認真的表情看着鏡頭,忍着不打哈欠,“就……我對自我的認知還挺清晰的。”
采訪完還得等其他人收工,全體選手集合後才能上大巴車前往宿舍區。祁樂意實在困得要暴斃了,再不提提神他覺得他沒法活着到宿舍,看了看亂糟糟的現場,一時半會兒估計還集合不了,便悄咪咪溜了出去,想随便揪住個工作人員讨根煙。
祁樂意半眯着眼睛,隐約聞到了親切的煙味,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朝着煙味湊了過去,對着那背影喊:“哥們,能來一根不——”
話到一半,一下子就被眼前這張臉給震醒了。
祁樂意:“……你怎麽在這?”
秦燊叼着煙,斜斜倚着牆,笑,“我怎麽不能在這?”
他要是想,要個導師的名額都行。可他不願露臉。
見祁樂意黑着臉不吭聲,秦燊把煙盒遞過去,“不是要來一根?”
祁樂意瞅了瞅煙盒,又瞅了瞅秦燊,冷笑,“你是不是想攢我黑料?”
秦燊愣了愣,噗嗤一笑,徐徐吐口煙圈,一時竟不知該從哪個點吐槽起,從容收回煙盒,“你要這樣想……我也沒辦法。”
祁樂意:……聽聽,渣男語錄。
“何況,”秦燊又說,“你的黑料我還用攢麽?”
祁樂意臉色一變,“你什麽意思?”
“字面意思。”
祁樂意盯着他。秦燊面不改色地讓他盯着。
這是……威脅?
祁樂意又冷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都幹了些什麽。”
秦燊挑眉,“哦?我幹了些什麽?”
“不就是想把我踢出去麽?不好意思,沒讓你如願啊。”
“倒也不必不好意思,”秦燊緩緩掃視祁樂意,“你要是一輪就被淘汰了,還真未必是我的功勞。”
祁樂意:“……”
這□□裸的嘲諷……
要不是此時此地身份不合适,地點不合适,祁樂意就得上去動手了。
“加油。”秦燊留下最後兩個字,轉身走開。
只留下一團煙味,袅袅飄在半空,久久不散。
祁樂意呆在原地。
奇怪,這麽多年過去,秦燊抽的煙早已不是當時的牌子,味道卻……沒變。
那到底是煙的味道,還是他的味道,祁樂意說不清楚。
煙沒抽成,溜了一圈回去,正好集合。100個選手浩浩蕩蕩前往宿舍區,攝像師锲而不舍地全程跟拍。
《少年派》的宿舍是四人間,盡量按團隊分派,個人練習生湊一起,每淘汰一次就得調整一次宿舍。
這一次錄制的最後一個環節是上交手機,又激起選手們一陣鬼哭狼嚎,衆人紛紛回想起了被教導主任支配的恐懼。上交手機前還能再打一個電話,大家都明白這是給自己制造鏡頭的機會,趕緊地跟家裏人一通唠嗑。祁樂意左看看,又看看,偏偏挑了個鏡頭夠不到的地方,撥通雷汪的號碼。
初舞臺錄制全程保密,連經紀人也不能看,雷汪還不知道祁樂意今天在臺上劈了個什麽樣的大叉。祁樂意斟酌着用語,“阿汪,你做好心理準備,我的初舞臺可能沒那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