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悲慘世界
【一百一十七】
埃德加家族的小私人莊園位于底特律周邊的一處景致,眉目間籠罩着溫柔的埃德加家主老先生偶爾會來此度假。
美麗的女子遞到老先生手中一捧馥郁深紫的薰衣草,香根鳶尾在羅浮宮拍賣行的餐桌上垂下露珠,甘冽的木桐酒莊紅酒搭配陽光下油亮誘人的蘋果派,一口咬下去的香酥甜點仿佛吸飽了檸檬羅勒,清新,溫熱。
老先生那雙紫水晶一般濡濕美麗的眼裏倒映着綿延千裏的海岸線,埃德加家族所到之處都該是鮮花與掌聲,該有百合與香頌,他的兒女一生都應該捧着馬卡龍與砂糖。
盡管居住在這裏的是情婦和私生子,他們依然得到了優渥的待遇,作為私生子和未來家臣的小天才愛倫坡只有十歲,埃德加老先生始終相信這個單純善良的孩子一定能輔佐好未來的埃德加家主。
那個私生子喜歡毛衣和小動物,喜歡溫暖的壁爐,埃德加最需要家臣,老先生總是拿着鑲嵌着金色鳶尾花的照片拿給愛倫坡看,告訴他,要輔佐照片上這個哥哥,一起成就埃德加家族的榮光。
家臣同樣需要被尊重和精心培養,愛倫坡的身體健康和輔佐能力都是埃德加家族投入的成本,早在愛倫坡展現出天才一面的幼年,為了保證天才家臣的可利用性,作為器官庫的小東西就被投入使用,克隆體才不需要識字和懂事,活潑健康就足夠了。
老先生一個月會來三次,但是這樣和平溫柔的洗腦沒有持續太久。
那位明媒正娶的埃德加夫人終于無法忍受家中存在一個天才的私生子,下令對這個會威脅到家主地位存在的孩子趕盡殺絕。
愛倫坡的母親一直到死都不敢相信自己只是一位貴族的情婦,這位理工大學出身的女子怒睜着眼睛,堅定地看着自己的獨生子愛倫坡。
“孩子……快跑”
已經十歲的愛倫坡一瞬間被絕望包裹,利用已有的資源和埃德加老先生的憐愛,他不需要複仇,只是生命和生命的等價交換,像普通的孩子那樣不接受母親慘死的現實,在埃德加老先生的懷裏哭到近乎昏厥。
與其逃避,不如徹底摧毀,從童話被摧毀的一刻起,愛倫坡就瘋了。
十歲的天才愛倫坡用短短一年時間摸清楚埃德加家族的全部交易和合作關系。
他繼承了屬于母親的優秀基因,這位演技一流的幼童順利騙過所有人,裝作可憐又能幹的樣子獲取信任,還把自己的小克隆體從福利院抱回家。
“你受苦了,”愛倫坡把因為家族內鬥無人照看的克隆體抱在懷裏,“我是你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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鳶色大眼睛的小娃娃歪着頭,在愛倫坡的臉頰上輕輕親了一口。
“喜歡……哥哥,太宰喜歡!”
才四歲的孩子沒有被教會語言文字和生活能力卻是愛倫坡唯一的親人,只要好好引導就會完全臣服自己,成為他最好的助手。
他欺騙了一個和自己相貌九分相似的無辜孩子,四歲的太宰和當年的愛倫坡一樣,被灌輸大量的家臣思想,要保護愛倫坡哥哥,要守護他成為真正的主君。
身為愛倫坡克隆體的太宰沒有讓任何人失望,複制的天才不僅耳聰目明而且粘人可愛,是個完美的弟弟和優秀的家臣。
在愛倫坡羽翼豐滿之前,一直是個被家族認可和偏愛的少年,在老先生的縱容和溺愛之下,愛倫坡擁有了其他私生子都不曾擁有的權力和地位,卻一直乖巧本分,不曾有任何僭越未來家主的舉動。
他還有太宰,還有那個聰明又只喜歡自己的弟弟,用不了兩年,母親的絕望就會一一施加在所有人的身上。
莊園裏只有看似不谙世事的太宰在歡笑着,成為愛倫坡生命裏唯一的色彩。
看着太宰的時候,愛倫坡經常會想,不能動用真感情,必要的時候太宰會成為自己的家臣披荊斬棘孤軍奮戰,他不該過分疼愛。
可對于愛倫坡來說,太宰的單純和柔軟是整個底特律最明媚的陽光。
“哥哥,我今天國際象棋打敗了管家爺爺,還有還有,貝拉夫人教了我交際舞,”太宰小跑着奔向愛倫坡,“哥哥誇我!”
“太宰最棒了,”愛倫坡把香香軟軟的娃娃抱起來,“太宰想不想學更多?”
愛倫坡即将要去貴族學校上學,太宰需要一位體面的家庭教師,手把手教他成為一個棟梁之才。
四歲的孩子緊緊抱着哥哥的脖子拼命點頭,太宰知道哥哥很不容易,也知道自己只有拼盡全力才能幫上哥哥的忙,哥哥要去上學,要和壞人纏鬥,太宰要為哥哥争取更多的幸福。
“那太宰的家庭教師就是安娜卡列尼娜小姐,”愛倫坡摸着太宰柔軟的頭發,“歐亨利家的千金也被她教導過,她要我為你找一位伴讀,你要和夢野久作小朋友好好相處。”
“我會好好學的,”太宰的小手緊緊抓住愛倫坡,“等哥哥回來。”
愛倫坡緊緊抱住他過早懂事的弟弟,冥冥中能感覺到,太宰明白自己對他的喜愛,明白自己在利用這份情感,也懂自己的心事和仇恨,只是四歲的孩子做不到為自己排憂解難。
面上再是溫柔,愛倫坡終究是無顏面對弟弟的真心。
好在安娜是一位很出色的家庭教師。
這樣一位出身不高相貌又不是一等一的普通女孩,硬是在被壟斷的資本家族中成為貴族專屬家庭教師。經由這位十幾歲的家庭教師培養的少爺千金,無一例外的在各個科目成績突出。
得天獨厚的優雅氣質任誰都會把安娜錯認為落魄貴族的小姐,打理得幹淨利落的一頭黑發偏留着微長的劉海,那銳利中裹挾着殺意的目光像極了激光刀,能把人的肌理和骨骼精準切割開,配上紅到攝人心魄的長裙,像極了一個令人觸目驚心的精致人偶。
“你想幫助哥哥,”安娜那雙灰蒙蒙的眼睛看着小小的太宰,“想要哥哥在複仇以後真正的開心幸福,但是你現在做不到。”
太宰點點頭,他不能眼睜睜看着愛倫坡為了複仇深陷火海,那個心軟的哥哥從未想過動用他的內髒,也不會是個适合站在家族頂點殺伐決斷的家主。
愛倫坡在成為家主之後會不會就此陷入絕望,再也沒有退路?
他不敢問,安娜小姐教他刺繡時候的側臉看上去是那樣的平和專注,茶炊的水汽彌漫蒸騰着極細的絲線,在綢緞上刺繡出埃德加家族的家紋。
刺繡能讓人靜心和專注,把山川風物和心之所向都描繪出來,寸寸的心思留在絲綢和棉布上,就是追随者披荊斬棘的戰袍。
太宰天生适合刺繡,靈巧的手指下穿針引線,每一個針腳都遠比上一個工整細膩,學不會刺繡的夢野久作有些失落,太宰就連夜趕工做了個娃娃送給朋友。
絲線的色彩留白皆有取舍,太宰能夠熟練的在聖誕節慶典上穩穩落針的那天,就可以做到冷靜思考,究竟什麽才是自己想要的。
不被挖走內髒的生活他想要,不被當成待宰的羔羊他也想要,哥哥的幸福,和夢野久作相知相伴的時光,安娜小姐傳授的知識和廣大的世界……太宰想要的太多太多。
可他這一生不該只是去逃避恐懼或者是治愈心靈。
在還沒有讀書識字的年紀,太宰就意識到自己周圍的人經常用各種不同的方式交流并且打量自己,他像是某種家畜而非人類,那時候他想要的不過是拼盡全力活下去,而現在學了更多東西,就不可能做到為了可恥的生命犧牲更重要的事物。
克服本能的恐懼和生命本身的恥辱,四歲的太宰最想要的竟然是愛倫坡的笑臉。
“我要教你如何籌謀計算,”安娜排出來一個楠木棋盤和兩盒棋子,“一名真正的棋手在十步以內,一定已經計算出了未來五十步,棋盤之上的所有可能。”
圍棋易學難精,夢野久作陪着太宰從天蒙蒙亮一直學習到深夜,紅裙子的安娜小姐就靜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不戴任何飾品,也不見她有任何情緒波動,無論天氣如何,始終早上五點開課,一起吃點下午茶然後教習到深夜。
太宰一度認為安娜小姐是這天地間唯一不變的部分,除卻必要的學習,她從不與太宰之間有過多的交流,兩個孩子在這個偌大的莊園裏無法出去,好在還有夢野久作這個玩伴。
“好累啊……”太宰躺在夢野久作的腿上,“也不知道安娜小姐記挂着哪家少爺,也不和你我說閑話。”
穿着鬥篷的小夢野順着太宰的毛,“安娜小姐也不愛說話,你說她會不會是在記挂愛倫坡少爺?”
“我哥哥?”太宰眨眨眼睛,“哥哥在貴族學校上學,免不了學習各種交際,安娜小姐雖然和哥哥年紀相仿,但是和家庭教師結婚生子難免影響兩人的社交風評,即使是愛倫坡哥哥陰差陽錯繼承了埃德加家族,安娜小姐做慣了貴族們的家庭教師,不知道打聽了多少家族的底細,他們的組合簡直可以取代情報局。”
“噗,”小夢野戳着太宰的鼻尖,“只是下午茶的閑話而已,你怎麽想得這麽遠!”
四歲的太宰這才意識到,做出長遠規劃和籌謀的行為已經滲入他的思想中,他已經習慣于為了想做的事想要的東西制定二十年的規劃。
他們這樣的人,想要幸福談何容易?
【一百一十八】
太宰徹夜未眠。
夢野久作睡得正香,在淩晨三點的底特律太宰噔噔噔跑下樓去找安娜小姐。
“告訴我這個世界原本的樣子,”太宰仿佛一個咄咄逼人的精致人偶,“世上并不會只有我一個克隆人,更不會只有埃德加一個家族,一葉可以障目,一葉亦可知秋,如果這世上能有一個健康的太宰治,也能有更成熟的技術創造出一個人,那麽人造人存在的目的背後,是不是就有更多的權力鬥争?而我和愛倫坡不過是滄海一粟。”
靜坐在窗邊的安娜慢慢回過頭,她從未想過這個孩子會是天生的博弈者。
“這個世界的樣子,還是由你自己去見證吧,”安娜微笑道,“我們去莫斯科,去舊金山,去北京,去佛羅倫薩和威尼斯。”
“在這之前,我想知道安娜小姐究竟是不是可信的,”太宰兩手一攤,“如你所見,我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四歲孩子,而且還是個私生子領養的弟弟,作為備用的家臣和器官庫活着,無論你怎麽去權衡利弊,都沒有幫我的理由。”
安娜第一次開心地笑了。
“對于天才來說,這世界不過是一場游戲,”安娜起身轉了個圈,“人們想要的東西太多了,愛倫坡想要複仇,那些貴族們想要權利地位,可我呢,我要這些有什麽用?”
安娜小姐曾用盡心血培養歐亨利家的小公主。
可是歐愛絲蒂絲總有一天要繼承天人五衰,盡管她喜歡畫畫,喜歡唱歌,教堂的長老們總是會問這位小公主,“這有什麽用?”
教會的人們只需要一個為了天人五衰殚精竭慮的女王,他們撕掉她的畫丢掉她的顏料,侍女不斷提醒她注意言行……
作為家庭教師的安娜小姐轉身離去,若是歐亨利家的小姐學得太多,就無法再去做天人五衰的未來首領。
太宰從那雙眼裏,看到了墜落和無可奈何,這顆心一定已經迷路了很久,希望找到前行的路。
“我們出去看看吧。”太宰穿上大蝴蝶結的鬥篷風衣,箱子早就收拾好了。
這個漫長的旅行和愛倫坡略有報備,安娜小姐的身家性命都掌握在埃德加家族的手中,愛倫坡自然不怕太宰會叛逃,他要忙家族鬥争和複仇,以後見面時間自然是很多的。
離開了底特律,太宰才知道為什麽安娜無法陪伴天人五衰的公主。
威尼斯血紅的夕陽下,黑壓壓的建築群隔着一條街慶祝的煙火,稚嫩的慘叫聲漸次遠去,要仔細分辨才能知道那些是實驗失敗的人造生命,重量不及節日的槳聲燈影。
莫斯科殘忍的雪色裏,急匆匆的黑袍人攤開最新式的武器和藥物,血腥的擴張清洗毫不手軟,紅頂白牆的巍峨建築從來都是白骨雕砌和鮮血漿染,榮光背後生生的血債累累。
北京的調查記者揭露事實後死在無人知曉的角落,一片狼藉的橫濱貧民窟朝不保夕……
“要不要回去?”安娜看着夢野久作牽着的小孩子,“安心在埃德加家族做個純臣,愛倫坡也就是個好哥哥。”
“可是,哥哥他最喜歡的是寫小說,”太宰瞪大了眼睛,“如果這世道不能容下他一個平安富庶的書桌,還留着做什麽?”
安娜愣住了,她從未想過為了歐亨利小姐的畫板,就去毀掉現有的一切。
明明他們都做得到。
威尼斯有一個魏爾倫掌握的有關于人腦實驗的神秘計劃,失敗的實驗品外表無傷,大腦卻都嚴重受損。佛羅倫薩的白鯨實驗室夜晚把許多實驗的失敗品燒毀,火光沖天,通往東京港的大量的船只路過橫濱就會減輕重量……這個世界有太多的蛛絲馬跡。
“我們要開始卧底行動,”太宰笑了笑,“只有人腦實驗的意義不明,而這個實驗犧牲品被證明不是少年班的天才,就是走失的神童,這些聰明的頭腦不是被蓄意破壞的,而是他們承受不住。”
安娜聽着太宰的分析,很快這個實驗就會針對絕對聰明的頭腦,說不定還會選擇某種基因,如果開始血統實驗,那就證明他們和白鯨實驗室的基因實驗也有關系。
埃德加家族一定并不只是訂購克隆體的客戶,這位天才的基因已經保存在白鯨實驗室,愛倫坡天才的頭腦也已經被人惦記,威尼斯的某個計劃未來幾年一定會和白鯨實驗室合作,一旦埃德加新任家主上位,愛倫坡大概率會淪為實驗品永除後患。
那位未來家主還有幾年時間上位。
暗殺不是好辦法,埃德加家族的水太深,只能釜底抽薪。
在底特律的私人莊園,太宰靜坐在溫潤濡濕的海風中,輕輕在棋盤上落下一顆黑子。
遙遠的征途沒有歸期,這也正是離別的意義,無論發生什麽,夢野久作都會這樣乖巧的陪着自己,為了世上仍有愛倫坡的一張書桌,為了唯一血脈相連的哥哥渺茫的幸福,太宰願意拼盡餘生。
“學生有理想,身為老師不會坐視不理,”安娜拿起一顆白子,“縱橫十九道的棋局上,先手執黑不可大意,既然決定落子,就沒有後悔和退路。”
計劃很簡單,安娜成為卧底假扮威尼斯組織的實驗員,而太宰和夢野久作接應,并前往白鯨實驗室外圍探查消息。
可是太宰總覺得哪裏不對,這個計劃中,安娜可以說是一無所求,她到底為了什麽,那個強大的歐亨利小姐真的需要博弈者殚精竭慮才能得到幸福?
然而他們都不能回頭。
太宰仍然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麽,日複一日的思考自己究竟是不是愛倫坡的附庸,亦或是相同的基因和血脈在作祟,而殘酷的實驗室裏,只有夢野久作天真的笑容從未改變,或許被命運勉強推動着,就是這碌碌無為的一生。
直到太宰六歲生日那天,坐在佛羅倫薩的廢墟,收到了安娜的快遞。
裏面一個筆記本,詳細描述了威尼斯組織的記憶移植技術,另一個盒子裏有兩個針管,其中一支放着安娜收集的威尼斯組織的情報,另一支則是安娜的情感記憶。
筆記本上寫道,她為了計劃可以實現,把部分計劃托付給了一個叫绫辻行人的日耳曼孩子,剩下的這部分在太宰這裏,這些就是安娜卡列尼娜的全部記憶,至于安娜本人,已經坐在通往莫斯科的火車上。
太宰早在幾天前的報紙上就得知了那場列車爆炸事件,可他怎麽也沒想到死的人會是籌謀深遠的安娜。
那個殘忍到把世界和記憶托付給太宰和绫辻行人的女人或許早有死意,即使是把記憶抽取幹淨,一張白紙的安娜求生欲也不足以讓她活下去。
太宰在壁爐裏燒掉了盛裝着安娜情感記憶的針管,蛋白質燃燒的美麗味道中,太宰看到朝陽下那個黑發紅裙的明媚少女在鐵軌上翩翩起舞。
安娜卡列尼娜,其人生平不詳,無親無故,無師無友,留下太宰和歐亨利小姐的懷念,留下鐵軌上一灘血肉,伴着莫斯科的淋漓細雨。
執白的手停下,這殘酷的世界卻沒有投子認輸。
這世界環環相扣,血統清洗和人體實驗勢不可擋,太宰對于救下更多的人實在無能為力,他必須眼睜睜看着十年之內大量百姓死亡,戰火紛然,看着愛倫坡的命運繼續颠沛流離,甚至不知道自己與夢野久作何去何從。
可十年若是做不到,那就十五年後的自己逆天改命。
太宰需要一個絕對聰明的人造人,激起威尼斯計劃對于文明傳承的欲望,屆時禍水東引,威尼斯組織就會加大力度扶持編寫人類基因的計劃,血統清洗就不會蔓延到底特律,五年之內自然可以保住愛倫坡的性命。
剩下的事,就交給那位完美的人造實驗體。
人造實驗體從未在睜開眼睛的時候看見太宰,監控裏的實驗體會一個人安靜地看書,然後默默走進培養液裏睡覺。
那樣子蒼白美好,太宰初見的時候覺得弱不禁風,看多了覺得詩情畫意,再看的時候心中莞爾,這就是會替他走下去的希望。
缺少免疫細胞的實驗體體弱多病,太宰一點點抽出自己的血液和免疫細胞注入他的體內,這還不夠,極端思考對于大腦的過量消耗終究是拖垮了那個實驗體的肝髒。
由于血統清洗,威尼斯組織的實驗員陸陸續續變成了翠色眼睛,就連某個年輕有為的銀發實驗員也被強制驅逐,太宰卧底的事也很快就會被發現。
太宰無法接近的權力核心,最完美的實驗體會代替他。
這個名為費奧多爾的少年,未來會追尋人類記憶的極限,會傳承文明,擁有高潔的人格和美好的外表……也會擁有太宰的內髒。
太宰會把內髒讓給費奧多爾,偷偷把記憶抽取出來,投放在人類文明記憶庫中,屆時無論什麽組織都會認為失憶的太宰是無害的幼童,本性使然,太宰一定會在未來成為權力漩渦中出色的參謀官。
“你我終會相見,”太宰親昵地蹭着費奧多爾的側臉,“我們早已血肉交融。”
親愛的費佳,過來找我吧,構陷于我、攻擊我、算計我、占有我、愛上我……
太宰六歲以前的記憶就這樣被丢在記憶庫中,只有費奧多爾的執念和瘋狂才能湊出一個完整的回憶拼圖。
他很累,身體空蕩蕩的,沒有回憶也沒有過往,只有前來搭救之人的一首胧月夜,成為他唯一的光。
輾轉到大阪,太宰看見了一個相貌和自己九分相似的大哥哥,風塵仆仆地奔向自己。
“太宰,太宰你還活着,哥哥再也不會丢下你,再也不會利用你算計你了,以後你就在家玩游戲吃零食好好長大,”大哥哥把自己緊緊抱在懷裏,“咱們回家,沒了你,我要這些有什麽用……”
被抱得疼痛難忍的太宰有些呆滞地推開眼前人,小孩子對于相貌和自己相似的人有天生的畏懼。
大阪城遠遠的鐘聲敲響嶄新的黎明,在愛倫坡期待的目光下,茫然失措的太宰終于開了口。
“走開,我不認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