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戰至終章
【四十七】
社長和國木田很少有地在晚香堂的小廚房一起動手做早餐。
見崎鳴和與謝野兩個姑娘還枕在一起睡懶覺,亂步的大腿上躺着個說夢話的賢治,鏡花和敦已經去往各自的任務地點。
他已經不知道多少次站在這裏目送着他人的遠去,為了橫濱他必須鎮守,幾年前他這樣送走了公務纏身少有聯系的森先生,史書只會有冷冰冰的一句——港口黑手黨首領森鷗外殉職,不會記得兩人從青蔥少年到橫濱盛世十幾年苦等的深情。
福澤谕吉送走了很多孩子,有的是小殺手被首領背叛成了戰場游魂,有的是能力高超卻無用武之地的美麗女孩,有的幹脆被人說成碌碌無為卻踏實工作,他們都是好孩子。
以後國木田也要站在他的位置,面不改色地把心上人送上戰場,在這之前不要像他們一樣,一生說過的話都寥寥無幾。
“也不知道鏡花能不能在白鯨實驗室完成任務……”國木田的聲音有些嘶啞,“敦還不夠成熟,也沒有歷練……我……”
社長淡定地給煎蛋翻面:“你還年輕,喜歡誰要讓他知道,要對他好,不讓自己後悔,不管對方怎麽選擇,都不能失去尊嚴,失去愛人的勇氣。”
“我已經出局了,”國木田笑了笑,“社長不要這麽嚴格,太宰這個人跑嘴跑火車又不喜歡接受別人的好意,我當時看錯了人鑄成大錯,一直都是他在籌謀,保護,但是他已經不在意我是不是喜歡他……”
“我說是太宰了麽?”福澤谕吉白眼翻過去,“不打自招啊!”
國木田鬧了個大紅臉,鑽進裏屋了。
屋裏亂步在和見崎鳴搶一包零食,見崎鳴鼓着腮幫道:“白鯨實驗室在天上這件事你怎麽知道的?”
“見崎是不是個傻子?”亂步撕開包裝紙,“最近聽新聞的時候沒發現耳機有滋啦滋啦的響聲?你在發出那封郵件的時候,太宰讓人查出東京有個女藝人結婚,結果婚禮現場因為信號不好轉播失敗長達一分半。”
見崎鳴搶出來一塊薯片道:“信號不好,可能是雷達信號塔的問題,和白鯨實驗室有因果關系……”
她突然反應過來,雷達信號被幹擾,很可能是有飛機在頻繁經過某個區域,而且不按照正常航道飛行,只有可能是救援飛機,或者是特殊的飛機——空中加油站。
東京大灣區城市密集,哪有這麽多的飛機需要空中加油?見崎鳴感受到一陣涼意,客機在天空滞留幾乎是完全不現實的,除非高空風速達到150節以上,才有可能實現地速為零。
Advertisement
亂步拿着氣象臺數據告訴她,這場規模龐大的盛行風,持續時間僅剩三天,白鯨實驗室就會墜落。鏡花任務成功,就可以開着飛機降落在成田機場或者是羽田機場;失敗了,白鯨實驗室就會在橫濱直接墜毀。
“你的計劃裏太宰也會去的吧……”見崎鳴茫然道,“亂步不是很喜歡太宰的麽?”
“喜歡過,但他只是愛倫坡的弟弟,”亂步淡淡道,“你還真是敏銳。可是如果不選擇坡,坡會哭鼻子的。”
“努力和付出一定有所回報,”見崎鳴贊許地點點頭,“支持你們。”
太宰是被難以忍受的氣息嗆醒的。
他被扣在安吾溫熱的懷抱裏,他的昔日友人完全沒怎麽睡的樣子:“醒了?”
安吾的書卷氣太濃重,太宰有些頭暈,喃喃道:“不想醒……”
“你啊,身上有貫穿傷,躺着趴着都喊疼,側着睡又咳嗽,”安吾順着太宰軟乎乎的頭毛,“還要聽胧月夜才睡得着。”
太宰眯着眼睛道:“我找了他十年。森先生說他在西歐執行秘密任務,不能說出他的名字,除非我成為港口黑手黨第二把交椅。現在還是消息全無,沒聽說任何一位殺手或者是特工有回港口黑手黨複命的意思。”
安吾幫着太宰捂熱有些冰涼的耳朵和鼻尖,這張臉太小太精致氣息淡淡的。安吾猶豫了一下,沉聲道:“我知道他的消息了,你答應我不要激動。”
貼着特務課長官的那顆心髒瘋狂的跳動,太宰幾乎要跳起來問道:“他在哪,我還能看見他麽?”
“他叫織田作——”
安吾的手臂突然被公職機關特務課的□□刺中,太宰劇烈地咳嗽起來。
太宰意識到這是友人坂口安吾冒着生命危險也要告訴他恩人的真實姓名,織田作……他的搖籃曲。
這個類似的名字似乎在天人五衰合作的西歐組織裏聽到過……
嚴重的低血糖下,太宰的視線還是被黑色侵染,嘴角勾起一個幼兒般純潔的笑。
人間十年,終将得償所願。
【四十八】
距離中島敦出發執行任務已經過去了十個小時,而他此時正被關押在一個監牢裏。
中島敦拍掉手裏的頭發,接過女孩子遞進來的肉包,表情茫然而慌張,這是他習慣性的掩飾動作,表明自己并不适應眼前的局面。
這是太宰先生嚴格教導他的,像中島敦這種資歷淺薄的人,最好還是不要去掩飾自己,任何僞裝被戳破的時候,這個人所有的語言都無法取得任何人的信任。敦獲取情報的能力尚且不足,用茫然慌張的表情做僞裝就足夠了。
對方只會覺得,中島敦沒見過這種場面,會通過他的行為動作來思考中島敦曾經的經歷,對方的關注點自然而然轉移到了“中島敦”本人身上,他的目的反而會被淡化。
“吃吧,被抓來的犯人。”女孩子撇撇嘴,用手腕擦了擦自己的臉頰,根本沒太在意眼前的少年。
這屬于完全不設防的動作。偵探社後街破舊的院落裏,洗衣女工為防止橡膠手套進水,會經常用裸露出來的手腕擦臉,說明負責給關押者送飯的女孩曾經的經歷貧苦不堪,再結合組合組織曾經派遣的金發青年和邋遢男人,或許這三人都是雇傭來的。
“你有一頭美麗的紅發,”敦眨了眨眼睛,“紅花石蒜那樣美麗。”
女孩子愣了愣,她的眼神裏流露出迷惑不解。這個女孩子實在是太漂亮,皮膚白皙配上靈動的大眼睛,火紅色長發像是從童話故事裏走出來的愛爾蘭精靈,正是東京灣的方寸人間少有的模樣。
這招是太宰先生的言傳身教,随便誇獎一個女孩,如果她能大方應對,說明習慣了巴結讨好,如果她害羞說明有點自卑。可如果她完全不知道對方是在做什麽,說明生活在一個長相無關緊要,脫離社會的環境裏。
當然,太宰的那次言傳身教要不是國木田先生強行帶走中島敦,太宰先生已經撩走了大半個東京灣的女孩。
“紅頭發其實是低等血統,”女孩無奈地嘆了口氣,打開鐵門小聲道,“你也是不小心被抓緊來的吧,快找機會跑吧。”
他的任務說起來非常複雜,按照亂步先生的設計,他需要在組合組織的外圍接觸無關緊要的人,挑撥組合組織外圍雇傭兵和大本營的關系,把情報傳遞給特務課,借此成為雙面間諜。
這個任務貫穿全球戰争史,只有二戰時期一人分飾二十八角的天才間諜加爾西才能順利完成。這個故事還是太宰先生講給他聽的,對于天才來說,人間也許只是一場游戲。但是亂步先生卻告訴他,無論做到哪一步都算完成任務。
也許武裝偵探社并沒有對中島敦抱太大的希望,但這确實是他第一次獨立執行任務,太宰先生和國木田先生算是他親愛的老師和兄長,無論如何也不希望他們失望。
“我為什麽要跑啊?”中島敦接過肉包咬了一大口,“這裏有吃有喝,還用不着幹活。”
“沒聽說過嗎?拉磨的騾子才有草吃,清閑的豬只能被宰,”女孩子撇撇嘴,“不勞動不得食,這是小孩子都懂的道理。”
“可是我才不要看着你被奴役,”中島敦看着她,“你幹的活那麽多,還穿不上一件好衣服……”
女孩子愣愣地看着他道:“胡說什麽呢,這是我最漂亮的一件裙子。”
中島敦徹底撩不下去了。太宰先生的撩妹大法只适用于他那樣的美男子,他中島敦實在是沒辦法完成。
進入組合組織監獄是國木田先生的分析和安排,那個打傷國木田手掌的神槍手能做到快速消失不留痕跡,說明那人是最終實驗的監視者。國木田帶着太宰在箱根山外的實驗室轉了兩圈,沒有發現任何車輪痕跡。那個神槍手撤離的時候,一定是乘坐了直升飛機。
這非常符合組合組織一擲千金的行事作風,而公職機關特務課和軍警都不會對他們的行為多加幹涉,中島敦深夜獨自前去探查,自然會被疑心病重的組合組織抓個正着,打暈關在這個瘆人的方格子監獄裏。
“你……你不跑麽?”女孩子掰着手指問他。
中島敦搖搖頭,慢慢地咬着肉包,他覺得眼前這個單純可愛的女孩子是可以攻破的。
“我問過你,你還是非常堅決的選擇留下來。但是這個牢房裏我放了女人的頭發,嬰兒的鞋子,還有一些證明被關押人已經死去的東西,都不能把你吓跑,”女孩道,“而且,你吃的那個肉包是頂尖廚師烹饪的,用了A5等級的和牛肉,你卻完全吃不出它的美味。我只能說,你抱着很強的目的。”
女孩的眼裏是冷靜而冰涼的光,她渴望被認可,又擁有強大的觀察力,但是中島敦現在才發現這些,太遲了。
穿着蓬蓬裙的女孩子從裙撐底下随意掏出一把槍,對準了中島敦道:“走吧,我們去見首領。”
【四十九】
太宰咳喘得越來越厲害,公職機關特務課也無可奈何。注射葡萄糖和暖液完全不能讓他恢複正常體溫,太宰身份特殊不能送醫院,坂口安吾一口咬定此人對橫濱非常重要,他們誰也不好就這麽把太宰送回武裝偵探社。
特務課衆目睽睽之下,太宰的血壓和體溫都已經降到了能活動的範圍之外,一幹人等也只能默默退出去,留下一位軍醫在裏面忙碌。
“你聽好,”軍醫長官的聲音低沉溫柔,“我們的組織被滲透得非常嚴重,現在所有人都知道你的身體狀況,認定你不可能參與行動。但是我必須要把你放出去,作為橫濱的底牌,保護鏡花,你一定做得到。”
太宰微微睜開眼睛,随着興奮劑和暖液不斷注入身體中,他的眼神也漸漸清明。眼前人能對他下達指令,就一定是公職機關特務課裏絕不會背叛組織的成員,級別遠在安吾之上,或許他也知曉織田作的事。
“時間不多……”太宰深吸幾口氣,“我想要知道一點織田先生的事,純粹是出于個人情感的考量,當然我也可以告訴你鏡花的一些近況。”
太宰已經推斷出鏡花和特務課關系匪淺,但是小姑娘本人對此并不知情,她成了黑暗中被衆人保護的花朵,太宰對她的近況也不能說出太多。不過是女孩子過得很好,在偵探社宿舍住,條件一般,在偵探社附近上學,但是鏡花生活得很開心。
對方笑了笑,太宰這才看清楚中年男子的容貌相當清秀,可以說是不論做哪一行都會讓人産生好感的安定型:“你要找的人是Mimic組織的王牌殺手,和天人五衰有合作,雖說多年一直四海為家,但也總算是安定下來,現在來到橫濱執行任務。我的權限範圍裏也只知道這麽多。”
織田作就在橫濱,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太宰強行壓抑住內心的激動和狂喜,多年前對方無意中的善舉讓太宰死裏逃生,從威尼斯到大阪再到橫濱,太宰十年間追逐着織田作的腳步尋尋覓覓。
十年裏,太宰憑借歌謠的口音偷渡去往大阪,四處奔波打聽年紀相仿的少年,後通過選擇性的放出消息,确認此人就在橫濱的港口黑手黨效力,只得到了一個代號。太宰苦等多年,也不見森先生将外派的織田作調回橫濱,直到港口黑手黨覆滅,也沒有任何消息。
“我也攔不住你,”中年男子溫柔地拉着太宰的手,“現在要你躺下養病,放下近在咫尺的織田作是不可能的,興奮劑和升壓藥物都給你備好了,去找他吧,找到他就好好生活。”
太宰心道自己已經接受過表情訓練,是絕不可能被看出端倪的。對方也看出太宰的疑惑,輕聲道:“我當年奔向紅葉的樣子,和你現在并無半點分別,我的前輩愛上鏡花媽媽的時候,也是不顧一切的。”
太宰瞪大了眼睛。
這個信息量實在太大。
他要冷靜下來,尋找到織田作才是第一要務,哪怕不能擁有更多羁絆,只是傳遞感謝和思念也足夠了。
天人五衰和Mimic合作的酒會上,太宰仔細回憶每一個細節,其中對方組織的幹部并沒有因為太宰掌心朝上倒酒而心生疑惑,反而大大方方的一口飲盡,說明其人對西歐的飲酒文化并不了解。
而那位首領不動聲色的看着這一切,恰好說明他是布局者之一,用這種方式判斷費佳和太宰對Mimic的了解程度,安德烈紀德的頭腦名不虛傳。
而那個給費佳倒酒的Mimic組織二把手……太宰捂住嘴,那個人就是他尋找了十年的織田作,他喬裝打扮後沒有被認出來,太宰只覺得風塵仆仆又意氣風發,說不出的酸楚和溫柔在太宰胸腔裏跳動。
他們一次次錯過,卻也在最近的距離擁抱,他們在黑手黨聚會的時候交換過杯中酒,緣分不知是早已紮根還是水上浮萍。
在高度警覺之下,離開特務課的太宰強打起精神跑到最近的神社,把手裏所有的硬幣都投進許願池,在繪馬上寫下“織田作”三個字,希望可以在重重疊疊的鳥居後,死死捆綁住兩人的緣分。
從神社出來,太宰眼裏所有的情感都已經消失,絕對理性的判斷才能為橫濱找到生存下來的辦法。
Mimic感興趣的東西會有三個,一是組合組織充足的金錢,二是其先進的武器庫,三是可以繼續長足發展的建設用地。他們和天人五衰既然是合作,那就一定會在死屋之鼠不感興趣的地方伸出手,比如俄羅斯最不缺的土地。
織田作是職業殺手,他會攻擊最薄弱的地方一擊致命,任何人都能想到擒賊先擒王,可是Mimic即使是弄死組合組織的首領,也讨不到好處。
他們想要的東西,是費奧多爾絕對不感興趣的……太宰突然反應過來,那個位于天空中的白鯨實驗室!
作為被故土背叛的軍人組成的黑手黨組織Mimic,能擁有一個不幹擾他人也不被幹擾的大型基地是他們最渴望的事。天人五衰帶走金錢和白鯨實驗室的秘密,Mimic取走這個可以長時間停留的巨型客機,織田作一定會去看看這裏是不是适合安家。
太宰掏出手機給費奧多爾打電話。
“長官,我馬上去白鯨實驗室,”太宰咳嗽了幾聲,“我可以要任務獎勵麽?”
費奧多爾笑出聲,柔聲問道:“想要什麽獎勵?我在莫斯科定做了很軟的雙人床,任務完成之後可以躺在上面慢慢想。”
這個情話說得十分晦澀,太宰強壓下心底對費佳氣息的渴望道:“好啊。”
想見你,想見你,太宰對着已經挂掉的電話念了好幾遍,一方面是器官捐獻者本能的愛意,一方面是多年尋找想要開始的羁絆,太宰聽着遠方的海浪聲,從東京灣一直綿延到威尼斯,是那樣的溫柔。
【五十】
全息影像的房間裏,中島敦看到陽光灑在海面上,天空和大海之間,白鯨實驗室的形象烙印在海平面上,像一枚含在白蚌中的晶瑩的珍珠,在天地緩緩的流動下越發璀璨耀眼。
金發青年有着深邃的眉眼,一身珠光寶氣卻不顯庸俗,反而讓人感受到資本積累和硝煙的血腥氣息,鋒利的眼神如同上等的金剛石,把每個人的全部經歷和價值都能分割開,年輕人在他面前只能唯唯諾諾獻上全部的精力和未來。
純金的銘牌上,“菲茨傑拉德”這個名字熠熠生輝,折射出斯裏蘭卡寶石特有的冷冽色彩。
中島敦渾身都緊繃起來,像一個蓄勢待發緊繃的弓弦。是組合組織和特務課機關狼狽為奸帶走了太宰先生,也是這夥人打傷了春野绮羅子和國木田,抓走藤岡未咲,甚至還在密謀進行某個針對橫濱的實驗。
“你就是中島敦?”青年微笑道,“真是個健康的小家夥。”
“作為首領親自接待一個不明身份的流浪漢,我該說你是很有勇氣,還是你有絕對的把握會讓我不對你下手?”中島敦正色道。
太宰先生曾經謹慎地布置過,無論是公職機關特務課還是武裝偵探社,所有人都不可能找得到中島敦的任何個人信息,他都只是一個流浪的少年。
金發青年只是笑道:“你想多了,我的小野心家,即使是露西曾經犯錯,現在只是個女仆,她對你的判斷我也絕對相信,她認為你和她聊天是帶着任務來的,我也得驗證一下才好。”
“你既然信任她為什麽還要驗證她說的話?”中島敦直覺這裏有問題,他在被用刑招出自己武裝偵探社的身份之前,一定要拖延時間發出信號才行。
“這就是我要教給年輕人的話,知人善任,用人不疑這句話是正确的,但是許多人在傳遞信息之前依靠的是自己的判斷,我可以相信露西的為人,但是露西的能力有待考量,”金發青年笑了笑,“我不會趕走一個全心全意信任我的下屬,但是她沒用了,我也不會無條件信任她。”
“她叫露西是麽,”中島敦想到女孩子拼命保護組織的苦澀笑容,“你在利用她的忠誠和美麗,榨取她的價值。”
“這世上沒有一個人是幹淨的,”菲茨傑拉德道,“組合組織能有今天的財力,我出于私心和橫濱合作一次互利共贏,有什麽不好?”
中島敦十分不理解,那個致幻的實驗室一看就來者不善,怎麽可能會實現互利共贏。
菲茨傑拉德從辦公桌的抽屜裏取出一個相框。
“真是個美麗的姑娘。”中島敦由衷贊嘆道。
相框中的女人坐在巨大的落地窗邊,對着拍照之人微微一笑,動人心魄的紅發比窗外的夕陽還要熾熱,唯有紅豔豔的鴿子血才能比得上這份嬌豔欲滴,鬓邊散落的發絲在夕陽下呈現出紅絲絨的光澤,這美麗的光值得多少人飛蛾撲火。
“她是我的妻子,”菲茨傑拉德道,“我們的女兒得了不治之症死去,妻子也在嚴重的抑郁症裏無法走出來。現在她的身體也岌岌可危,我想開發出新藥治好她,僅此而已。”
中島敦想的卻是,她和露西都是紅發的愛爾蘭基因,這種紅色頭發的DNA屬于基因突變而來。父母都是紅發才有可能擁有紅發的後代,這份美麗非常罕見,長期暴露在太陽光線下容易患上皮膚癌。一直在陰暗環境下工作的露西尚可,這個女人習慣性坐在窗前,實在是違背常理。
“為了心中摯愛,也許會犧牲一部分人,但是這也沒關系,”菲茨傑拉德微笑道,“橫濱不是也放棄了你們的貧民窟麽,壽町而已,那個被遺忘的地方。”
中島敦瞪大了眼睛。
致幻劑,會讓人變得極端的氣體煙霧,一旦釋放在充斥着貧窮的地方會發生什麽,後果不堪設想。
少年握緊的拳頭終于忍無可忍地揮向全世界最富有的首領。
【五十一】
每個飛機的空中加油站都交由公職機關特務課掌控,武裝偵探社計算好了,如何讓鏡花安全偷渡登上白鯨實驗室。
但是太宰是做不到的,他現在的一切行動和偵探社沒有任何關系,不是為了幫助偵探社,更不是為了保護鏡花。他只是在某個特務課長官的保護下去見織田作,那位長官還是紅葉大姐本來應該已經死去的白月光。
為了這一生之中只有一次的任性,搭上偵探社被暴露的風險是不值得的,太宰坐在神社的地下倉庫重重咳喘着,每次呼吸都冰冷刺痛,手心裏的血絲被他随意抹在大衣下擺。
織田作一定就在位于空中的白鯨實驗室上,太宰必須通過不為人知的方式登上那它。鏡花作為接應一定能夠讓白鯨穩穩降落,但是太宰覺得這裏面有問題。
那軍醫長官對太宰一定會去白鯨尋找織田作的行為了如指掌,換句話說,他認為太宰必須得去白鯨實驗室,似乎是在暗示他,泉鏡花絕不可能完成這個簡單的駕駛任務。
為此,一位已經接近隐退的特務課高層長官,不惜去調查天人五衰最近的合作動向,甚至還直白地告訴他,鏡花的父親也是特務課的前輩,這種行為已經等同于背叛。
“糟糕,”太宰捂住口鼻避免過多冷氣進入肺裏,“鏡花很可能死在這裏。”
特務課的秘密決不能洩露,如果說是和白鯨組織有關,那麽鏡花也有可能被滅口。公職機關特務課一箭雙雕的好計策,暗地裏走私武器再精準打擊白鯨實驗室,把鏡花連同安吾也一起抹殺,橫濱的秘密就再也沒有人知道了。
只不過這個走私武器的勾當,被天人五衰發現,黑手黨的地下交易,牽一發而動全身。
他嘗試了幾次,發現渾身酸軟站不起來,咬咬牙抽出一支興奮劑注射到體內,他必須登上白鯨實驗室,救出鏡花。
“事成之後,我可得去雙人床上好好躺一躺了……九死一生啊。”太宰苦笑。
鏡花潛入白鯨實驗室一定會留下蛛絲馬跡,幾方面的人對空中加油站的飛機也會有更加嚴格的管控,想要直接登上加油機的可能性趨近于零,太宰就必須創造出一場空難事故,通過這種極端的方式登上白鯨客機。
一萬米以上的高空,氣溫低至零下幾十度,太宰能在空中跳上另一架飛機,生存的概率不足20%,一旦失敗跌落深海,強大的重力勢能就會讓他粉身碎骨,能找到遺骸都是幸運。
即使是這樣,太宰也不能讓紅葉大姐最後的希望離開人間。保護不好鏡花,他沒臉去見港口黑手黨最绮麗的花魁大姐。
他迅速前往距離最近的機場,冒充清潔工進入地勤更衣室。太宰迅速記住一位職員的名字和全部個人信息,在工作臺記下所有即将起飛的貨機航班和一百多位機組人員。
這些機組成員的排列是随機的,優秀的特工必須把誤差控制在近乎于零,而且,太宰并不希望這些機組人員真的出現問題,控制一場空難事故的難度不亞于堵住爆發的火山。
不能破壞飛機的任何組成零件,甚至是要保證這些機組人員能夠在太宰跳下飛機後就可以控制飛機,會出大問題的波音飛機不在考慮範圍之內。
只剩下穩定性較好的空客。
太宰了解到這個機場的機組配置是機長、副機長和兩名機械工,其他機組人員随機分配,如果作為貨機服務人員登機,太宰的外形實在是過于搶眼,容易被地勤的女孩子拍照和曝光,只剩下機械工的身份。
他們是最了解飛機性能的人,而太宰擁有不遜色任何人的專業知識。
太宰用幹擾器屏蔽掉信號三秒鐘,飛快沖進在備餐區用極細的針管下了利尿激素後,扮作貨物搬運工正常的工作,而後用難以想象的快速動作進入貨倉。
腎上腺素快速分泌,太宰死死盯着手表,如果機械工沒有碰那些餐飲,他就必須進入機艙給四個人都注射短期安眠藥,屆時不好收場,還要靠偵探社或者是天人五衰組織來做掃尾工作。
“手腳真不幹淨,我怎麽教你的。”一個清朗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太宰不想說話,打開貨倉蓋子的人正是他最不想見到的老師绫辻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