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名偵探之心
【三十四】
“說,那個女生在哪,”金發青年理了理直美的頭發,“我的妹妹也和你一樣大,只要你說出來,我就絕對不會傷害你。”
兩個男子之所以認為是她們把“那個女生”藏起來,就是因為直美和春野绮羅子的變裝舉動。
直美跑到晚香堂之前,繞路去了一個小商場。在那裏,她玩了一點小花樣。
她強忍住第一反應就觀察商場出入口和各個門的沖動,因為一個正常的女高中生,眼裏只會有漂亮衣服和飾品。
如果可以知道是誰在跟蹤自己,就能為偵探社規避大量風險。但是那個人和直美一樣,聰明,冷靜,絕對不會輕易暴露。
然而,只要心懷某種目的的人,就一定會在抛出誘餌的時候露出馬腳。那個人的目的是某個去往偵探社傳遞消息的女孩,就好辦多了。
商場裏有柔軟的紅地毯,直美不動聲色地用鑰匙磨斷了一個備用手機的挂繩。
證據本身是無害的,而接觸證據的人會驗證一些事。如果挂繩是割斷的,一定會引起懷疑。
直美的備用手機是全新的號碼,沒有實名認證,一個普普通通的手機不值幾個錢。直美站在試衣鏡前,觀察那個“不小心”掉在地上的手機。
只要手指輕輕劃開手機的待機界面,就是可以聯系偵探社郵箱的編輯區。直美的心提到嗓子眼,她站在鏡子前,可以清楚地看到那部手機。
如果是跟蹤者撿起來,一定會一邊盯着她的背影,一邊忍不住劃開手機查看。若是貪小便宜的路人,發現手機可以開機,只會直接揣進兜裏離開。
上鈎了!直美看到一個金發男子盯着手機,他在仔細确認郵箱。她目光沒有停留,快速扯開了腰帶。
這是偵探社所有人被嚴格訓練的變裝絕活,腰帶裏是垂墜感強烈的特殊裙子,平時都壓縮折疊好,不會有人發現,水手服的領子直接扯掉,帶出塞在胸衣裏的金屬質地流蘇,紅色領巾扯下來揉一揉,就能變出來一個毛茸茸的性感小披肩。
整個變裝過程只需要三秒,連周圍的人都不會過多注意,直美又必須要把跟蹤者帶離商場,她彎下腰,輕輕把藏在制服襪裏的充氣鞋跟掏出來粘好,原本的制服鞋撕掉兩塊皮革,三秒鐘,直美變成了一個辣妹。
“哎——你的包!”直美舉着自己的制服包沖着商場大門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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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對方就理所應當地認為,剛才被跟蹤的女孩把包塞給了一個路過的辣妹,自己跑路。
直美眉頭緊鎖,這個辦法只能拖延一分鐘,對方也是聰明人,發現事情不對,絕對會折返回來,足夠直美回到預定軌跡跑向晚香堂方向。
若是為了自己的安危,直美大可一開始就變裝逃遁,可是保護偵探社的客人,保護社長和太宰先生用生命捍衛的招牌,是武裝偵探社女性義不容辭的責任。
兩個女孩被抓到在所難免,直美的手伸向春野绮羅子的方向,文職人員為了獲得情報假意掙紮,被跟蹤者一不留神折斷了手臂,不會影響行動,偵探社的夥伴們在遠處就能看到。
打不過的情況下,必須智取。
國木田一個健步沖向看起來警惕性不高的邋遢男人,決定利用自己的外表優勢,僞裝對方組織的成員套話道:“我在組織見過你!”
對方歪着頭道:“怎麽可能,我剛從實驗室出來!你快說那女生在哪?”
“我們真的見過,”國木田一臉誠懇,“我那時候也是實驗員……”
“可我是實驗體啊!”邋遢男人慢吞吞道。
警報聲響起,谷崎潤一郎和國木田在得到信號的時候就已經報警,兩個男子只能快速逃離,而國木田已經得到了相當多的信息。
人們不喜歡主動承認,只喜歡反駁他人,身高兩米的邋遢男人承認了自己是擁有怪異力量的某個實驗體,這就是重大情報。
四人松了口氣,谷崎要帶着立了大功的妹妹和春野绮羅子去醫院,國木田負責清掃痕跡和配合軍警追查。
心理最放松的一刻,變故突然發生。
國木田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一個軍警模樣的人注射了麻醉劑,模糊的意識裏,一個抱着玩偶的孩子咧嘴笑着。
“我是Q。歡迎來陪我玩游戲,讓我見識一下你內心最黑暗的角落~”
國木田這才意識到自己大意了。晚香堂據點位置偏僻,正常情況下要找到正确公路入口還得花上一些時間。而這些軍警打扮的人,竟然和自己一樣輕車熟路,簡直就像摸清地形埋伏在這裏的一樣。
被算計了。
【三十五】
見崎鳴安靜地坐在護士站配藥,她上手很快,剛剛那個護士的動作她全都記住了。
既然愛倫坡說她的反應沒有破綻,那就是沒有問題。這位埃德加少爺在細節方面是絕對不會出錯的,說是擁有世界第一的洞察力也不為過。
她擔心的是太宰。
病房裏,太宰把自己縮在一個角落道:“愛倫坡先生,我……”
他最怕的就是面對這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愛倫坡與生俱來的壓迫感讓太宰痛不欲生。
“吾輩說希望你照顧好身體,”愛倫坡把比他小了一號的太宰扯回來,“你看看自己現在的樣子,你明明可以不這樣的。”
太宰控制不住地渾身發抖,輕聲道:“愛倫坡先生……并不是我能力不足,我身體不好是自己的選擇,我……”
愛倫坡把太宰推到牆上,疾聲厲色道:“那吾輩要最愛的弟弟選擇健康,太宰不聽吾輩的話麽?”
太宰幾乎就要失去意識,他擠出來一個蒼白嘲諷的微笑,冷冷道:“我生命誕生的意義就是愛倫坡先生,除此之外一無所有,怎麽敢不聽您的話?”
這是太宰最激烈的一次反抗,愛倫坡無可奈何地松了手,他意氣風發的弟弟狼狽地跪在腳邊咳嗽,毫無形象可言。在愛倫坡的面前,太宰仿佛又變回了十幾年前的冬天,那個不知所措的孩子。
“別人怎麽看你,那是別人的事,”愛倫坡沒去碰他,“包括吾輩在內,除了你自己之外,沒有人能傷害你的尊嚴,難道太宰要一輩子活在吾輩的陰影裏嗎?”
太宰調整了呼吸道:“誰都做不到,只有您可以,誰叫您給了我一切,我的基因我的生命都屬于愛倫坡先生。我也從不覺得自己可憐,您下命令就好,不必因為同情而為我做什麽,我們交換情報就可以。”
愛倫坡堵得心慌,他是太宰在世上唯一一個親人,卻又沒有任何的倫理道德能定義,不是兄長,不是父親,卻有着一模一樣的基因,太宰對愛倫坡的任務百分百執行,卻抗拒他的所有感情,包括思念。
“你覺得吾輩和你是一樣的麽?”愛倫坡皺着眉頭,“太宰也喜歡和亂步談戀愛?”
太宰搖搖頭道:“亂步先生亦師亦兄長,怎麽會是那種喜歡?”
愛倫坡笑道:“不是就好,太宰也可以喜歡一個人啊,我們人生軌跡不同,太宰不是從屬于吾輩的。”
太宰沒吭聲,也沒抗拒那只揉他頭的手。
“您是來交換情報的,”太宰被愛倫坡拎到床上休息,“我們開始吧。”
十幾分鐘過去,愛倫坡從病房走出來沖着亂步微笑,“吾輩扮演了一個嚴厲的好哥哥,亂步快誇吾輩!”
名偵探點了點愛倫坡的鼻尖笑道:“你呀,太宰快被你吓出病了。”
愛倫坡一把抱住心上人。
“那麽名偵探,能推理出吾輩的心麽?”
【三十六】
費奧多爾再次折返回太宰的病房。
剛剛那個護士實在是完美得過頭了,完美到在她的身上用基本演繹法就可以推測出完整的生活經歷。包括她看到外國人微微含笑示意又差點弄翻消毒櫃,第一反應就是保護病人的處置單,這是多次磨練的結果。
護士服領口處有一點點沒洗幹淨的粉底液痕跡,化妝品是二十歲女性常用的牌子,手指上沾染了前一天沒洗幹淨的碘伏。
護士家裏地方不算太大,晾衣架還把肩膀處弄出來一個凸起的變形,一定是衣服沒有脫水就必須晾曬,說明家裏連洗衣機都沒有。也許是和男朋友吵了架,手腕處還有情侶手表的印痕,手表卻不翼而飛。眼周水腫,稍微有些鼻音,看起來還是很難過。
但是醫院的護士就不應該出現在太宰的病房,費奧多爾皺着眉思考,太宰接受了指令,一定要查那個郵件,而那個郵件發出前不久,組合組織有一名成員叛逃,郵件發出後,又有了可以追蹤的線索。
“費佳長官?”太宰呆坐在病床上捂着嘴唇,滿臉通紅。
“你,啊……”費奧多爾也有點不好意思,“是我剛剛咬破的?”
太宰眨眨眼睛道:“沒咬破,我在想費佳長官技術不怎麽好,死屋之鼠執行美人計任務是不是總以失敗告終?”
“不錯,”費奧多爾忍不住去蹭太宰身上清甜的蘋果香,“但特工不得使用美人計。”
兩個人的本能,都恨不得把對方揉在自己身體裏,太宰強忍着頭皮發麻的感覺坐在費奧多爾身邊笑道:“我對長官用美人計好不好?”
愛倫坡剛剛從病房出去,費奧多爾險些和他碰上,扮成護士的見崎鳴絕對敏銳。現在,想必偵探社已經有所行動了,太宰只需要順着費奧多爾的想法去調查組合組織。天人五衰自然抓不到她,而太宰也能借着救見崎鳴妹妹的機會,了解組合組織的更多內情。
太宰盼着偵探社的同僚們快點把他從費奧多爾的監視和保護中解脫出來,費佳長官看他的眼神越來越不正常,太宰渾身不舒服。
“如果有一天你背叛了黑手黨,背叛了天人五衰,”費奧多爾戳了戳太宰嘟起來的嘴唇,“我也會把你收藏起來的。”
不是收留,不是收養,收藏這個用詞幾乎是讓太宰感受到了人格侮辱。但他看着費奧多爾的眼睛,幹淨清澈到仿佛是貝加爾湖冬季的藍冰。
太宰突然覺得渾身無力,這竟然是費奧多爾的真心,坦誠得天地可鑒,那副天真無邪的表情明明白白告訴太宰,費奧多爾絕不讨厭他。
太宰剛剛經歷過愛倫坡關愛的洗禮,他的病嬌長官又過來表達赤子之心,實在是覺得這人間的感情讓他吃不消,求黑手黨們放過。
電話鈴聲适時響起。
“太宰,馬上在醫院辦理一個床位,”敦的聲音底氣不足,“照顧病人之餘順便看看花吧,松尾芭蕉的俳句不是有〈京都看花天,群集九萬九千〉。”
“遵命,中島前輩。”太宰正色道。
這通電話當然是打給費奧多爾聽的,見崎鳴一定已經和亂步有了接觸,這種接觸可以說是有些事出緊急,一方面是見崎鳴必須快速逃離醫院避免費奧多爾追捕,另一方面是剛剛還被仔細照顧的太宰,突然就被毫無顧忌地丢在醫院,怎麽想都不合理。
敦的稱呼就相當于明确告訴費奧多爾,太宰剛剛進入偵探社,可以被使喚幹一些不重的活兒。
太宰輕輕用手指點點嘴唇,這是他思考時的無意識動作,電話裏中島敦強調是醫院裏的一個床位,這是個信號。
床位肯定是給受傷的人準備,偵探社的行動有兩組,一組是出現意外急需營救的直美她們,另一組是前去救援的谷崎潤一郎和國木田,四人之中只有一個人受傷,而且醫院就可以治療,不需要動用大神與謝野醫生。
“唔……”
費奧多爾突然把嘴唇貼過來。
兩個人唇瓣互相貼着,四只大眼睛瞪得圓圓的,誰都沒輕舉妄動。太宰忍無可忍道:“費佳長官,你是調戲參謀官,還是春天到了有需求等我主動?”
“你點自己的嘴唇,不是讓我親你麽?”費奧多爾的表情茫然而溫柔。
太宰的胸腔湧動着渴望,就着這個并肩的姿勢,咬破了天人五衰二把手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