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敗邊城為禍唐門雪冤恨締盟曼珠
第四十一章 敗邊城為禍唐門 雪冤恨締盟曼珠
三個多月前,柳占領了聖旨,帶兵前往烽州華源城與敵國交戰。
他不過跟随柳權左右做些采買周旋之事,何曾懂得用兵之道。
又兼好大喜功、剛愎自用,對柳權舊将動辄苛責嚴罰,一味逞些威嚴,人心渙散、號令難達。
一日與敵軍交戰于容原道,敵軍一将名喚蕭戰,甚是威猛,柳占不敵,跟随而去的副将李環、魏熙棄了他自行逃回。
柳占被敵将擒去,不過兩番刑法,已然吃痛不過,投了敵軍。
“你營中有一位左骁衛,名喚朱重,武藝兵略皆精湛,是我之勁敵,如今你且回去,替我除了他。”蕭戰道。
柳占自是應允。
“為了你我能夠精誠合作,我這裏有碗赤誠酒,你喝了它。”蕭戰道。
柳占無奈,只得飲下。
“此後每月我會派人與你送一次解藥,只要你聽話,保你無事。”蕭戰道。
“只是我如今該如何回去?”柳占道。
“白日容原道一戰,你方尚未收得屍首,你趁夜混入其中,他們自會帶你回去。”蕭戰道。
柳占便依言行事,回至營中。
七日後,與蕭戰做下鷹眼谷一戰,将朱重亂箭射死。
朱重既死,蕭戰舉兵直上,一舉攻下華源城。
蕭戰夜見柳占,道:“華源城之後便是烽州,烽州尚有一名守将衛季,用兵之神,堪比當年柳老将軍。”
說着對柳占笑道:“你真是柳權柳老将軍之子嗎?”
笑罷又道:“如今尚未到攻打烽州之時,你且回去,若有消息,便在窗外挂一條黃色絲帶,自會有人與你我傳遞。”
柳占身受赤誠酒所困,沒有選擇,無不應允。
回得慕州,一切如常。
若得了朝中消息,便挂上黃絲帶,果然便有人來取。
赤誠酒的解藥,亦有人按時送來。
忽有一日,聞得朝中有人要參奏華源城之事,似乎是從前朱重舊部得了消息,知曉柳占所為。
柳占心中焦急,不免向蕭戰求助。
蕭戰卻道:“此事若嚷出來,你必不能活。若要投入我族,只須備下白銀五萬兩,我自會為你保薦。”
柳占何來這許多銀錢,然而情勢緊急,不得不謀。
将向來交游之人盡皆借遍,不過只得七千兩。
柳府家當已然被他敗得見了底,勉強湊得三萬八千兩。
算算唐家還未曾借得。
柳占最初便要向唐家借銀,央了唐素秀多次,唐素秀只道:“家中并無甚開銷,無端端地借這許多銀兩做什麽?”
“只是應應急,不久便當奉還。”柳占道。
“有何急事需用這些銀兩?”唐素秀道。
“是朋友有急,要借用一時。”柳占只言道。
唐素秀見他說得不明不白,只當他舊态複萌,在何處輸了銀錢,只是不允。
柳占心急如焚,已然動了怒氣,一掌向唐素秀掴下。
自那日清漪斷他小指之後,已多久不曾對唐素秀無禮,此時卻情急難忍。
旁邊歡鵲見狀,忙上前跪道:“老爺,饒了夫人吧。”
柳占卻又欺上前去,歡鵲忙道:“老爺,不看夫人,只看二奶奶的面子吧。”
柳占卻哼道:“那個妖女!我如今卻不怕她!”
取過長鞭,将歡鵲并唐素秀一并抽打一回,擲下鞭子,道:“你給我好好想想清楚,這銀子必要給我借到!”
說罷便揚長而去。
歡鵲見他走了,抱住唐素秀,哭道:“夫人,你怎麽樣?”
唐素秀只是呆坐在地,并不答言。
歡鵲見她手臂之上鞭痕歷歷,忙去取了傷藥與她敷上。
過得兩日,柳占遍借各處,仍是不足,又來至海棠苑,對唐素秀道:“你可去嗎?”
唐素秀只淡淡道:“不去。”
柳占又将長鞭取出,唐素秀直瞪着他,一言不發。
柳占見她如此,卻扔下長鞭,道:“你不去,我自己難道去不得?”
說着便出了海棠苑,騎了馬,徑直到了唐府。
可巧唐素秀兄長唐越亦攜了妻子兒女至慕州探望父親。
唐越在京中不過任一閑職,父親既辭官至慕州,便也常來探望。
他也曾聽聞柳占對妹妹頗有劣跡,見了他,心中便有些不悅。
唐增見了柳占,道:“賢婿今日來此,所為何事?”
柳占自唐增辭官居慕州,便甚少登門,今日特特前來,想必有事。
柳占與他二人寒暄得幾句,婉轉說出來意,只道:“只是一時急用,一定及早奉還。”
“欲借多少銀兩?”唐增道。
“五千兩即可。”柳占道。
“五千兩?何事需要這許多銀錢?”唐越驚道。
“非我不願借與賢婿,只是一時之間,确是拿不出來。”唐增亦道。
“只因朋友有些難處,暫借他一用,有了餘錢,必定還上。”柳占道。
唐越聞他此言,不清不楚,更是心生疑窦,道:“如今父親閑居在此,怎能有這許多銀錢,不如別處再問問吧。”
柳占聞言,臉色便已難看。
“前日收得朋友歸還的六百兩,不如賢婿先拿去應應急吧。”唐增道。
柳占此時已無借處,又極是情急,只指望唐家多借一些,此時聞得只得六百兩,哪裏肯依,道:“今日無有五千兩,柳占斷難出此門。”
唐越見他如此無賴,亦是怒起,道:“我唐家何曾該了你的?”
說着便叫來家丁,道:“送客。”
柳占見今日果然無着落,恨聲道:“你們可別後悔!”
便出門而去。
唐素秀在柳府,至二更還不見柳占回轉,心下不安,便将柳安交予周嬷嬷,驅車趕往唐府。
進得門來,只見遍地屍身,鮮血滿地,唐增、唐越并其妻子兒女,皆倒在血泊之中!
唐素秀驀然見此慘狀,怔于當場。
忽見一個黑影急急奔來,手中拎着一個沉甸甸的包袱。
陡然見門口立着一人,吃了一驚,道:“是你!”
唐素秀聞得此聲,雖他黑衣為裝、黑巾蒙面,亦瞞不過,正是柳占!
唐素秀看看躺倒在血泊中的唐增、唐越并唐府其他大小老少,再看看柳占,顫聲道:“是你!”
沖上前來,一把扯下柳占臉上黑巾,柳占一張臉清晰可辨。
唐素秀痛聲慘呼,道:“你這個禽獸!我、我殺了你!”
将雙手伸向柳占脖子,柳占卻一手将她拂開,道:“就憑你?”
唐素秀摔倒在地,立時又爬起來,撲向柳占。
柳占閃身避開。
忽聞一個粗聲道:“她認出你了,我與你了結了她!”
便有一個身高八尺的壯碩身形晃出,身着一身玄色錦衣。
那錦衣人揚起手中刀來,便向唐素秀砍下。
柳占在旁并不出聲。
唐素秀眼見今日無命,只恨唐家大仇難報,不覺痛聲叫道:“柳占!我必化為厲鬼,索你性命!”
忽見一道紅影掠至,擋在身前,擡頭看時,一個渾身紅衣的女子立于她與玄色錦衣人之間,一把柄長五尺的血紅鐮刀架住了錦衣人砍下的刀。
“啧啧,兩個男人欺負一個女人,真不要臉。”那紅衣女子笑道。
“你是誰?”玄色錦衣人道。
“連你姑奶奶都不認得,也好意思出來混嗎?”紅衣女子道。
“憑你是誰,今日便是你的死期!”錦衣人怒道。
說着擡起刀來,照着紅衣女子面門砍下。
紅衣女子又以紅鐮架住,道:“真是不講理啊!讓你姑奶奶來教教你吧!”
說着抽出紅鐮橫掃錦衣人腰間。
錦衣人忙撤身後退。
紅衣女子又連連掃出三下,錦衣人節節敗退。
那紅鐮再次自上而下舞至,錦衣人招架不及,眼看便要斃命當場。
紅鐮卻停在他眉心之上。
紅衣女子回頭對唐素秀道:“你可想殺了他報仇?”
唐素秀已見她神威,對她點頭道:“只恨我不能手刃仇人!”
“這有何難,我可讓你了此心願。”紅衣女子笑道。
說着,一手奪了錦衣人手中之刀,扔到唐素秀身側,道:“你可以此刀殺了他!”
唐素秀便拾起那把尚沾着親人鮮血的刀,滿目仇怨,站起身來。
“不過,我卻有個條件。”紅衣女子又道。
“不管什麽條件,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辦到!”唐素秀道。
“先不要把話說得這麽滿,只怕你做不到呢。”紅衣女子道。
“素秀此生必要報此深仇,無論什麽,都在所不惜!”唐素秀道。
紅衣女子望着她,道:“我可助你報得此仇,不過,我要你一顆心作為交換!”
“我的心?你拿去便是!”唐素秀此時恨極,根本不假思索。
“果然有些膽識!過來吧!”紅衣女子笑道。
唐素秀握緊手中刀柄,卻走向柳占,道:“早知你這般禽獸,我早就該殺了你!”
柳占見她走來,卻閃身往大門奔去。
紅衣女子見狀,忙丢下錦衣人,趕至門前,紅鐮橫握,笑道:“她說要殺你呢,你可不能跑。”
柳占又向邊牆跑去,紅衣女子趕上他,拎起他後領,扔回院中,将一腳踏在他身上,那柳占便動彈不得。
“還不來?”紅衣女子側頭對唐素秀道。
唐素秀走近柳占,舉起刀來,便要刺下。
“你不能殺我!”那柳占忽叫道。
唐素秀全然不聽,舉刀便刺。
“我二哥二嫂不會放過你的!”柳占忙又喊道。
唐素秀忽然怔住,舉着刀的手懸在半空。
“你不殺他了嗎?”紅衣女子道。
“當然要殺,不過,還有兩個人,更該殺!”唐素秀恨聲道。
“誰?”紅衣女子道。
“那個妖女頗會得些妖法,我留了此人,或可一用。”唐素秀道。
“随你。”紅衣女子道。
将柳占點了穴,對唐素秀道:“那邊那個呢?”
唐素秀側頭望向玄色錦衣人,恨道:“今日便要他血債血償!”
“好說。”紅衣女子對她燦然一笑,對錦衣人道:“聽到了吧?乖乖地過來吧。”
“還不知是誰死呢。”那錦衣人忽笑道,“難得碰到對手,今日好叫我這兩個寶貝吃頓好的。”
他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埙,放至嘴邊吹起,兩只兇獸自他袖中竄出,一黑一藍。
唐素秀不禁呆住。
紅衣女子見了,眼中放出兩道光彩來,道:“原來你是靈獸使者?”
“現在求饒還來得及。”錦衣人哼道。
紅衣女子望望他,卻又搖搖頭,道:“可惜這兩頭不怎麽樣,你也該抓點好的呀,可惜了、可惜了……”
轉動紅鐮,笑道:“好久沒活動筋骨了,今日可要好好玩玩。”
對唐素秀道:“且旁邊待一回。”
唐素秀便立于一旁。
那兩只兇獸已一左一右向紅衣女子撲至,她展開身法,舞起紅鐮,只覺一道紅色影壁絢麗奪目,将自己護在中央。
那兩只兇獸落下時,紅鐮已掃出,兩只兇獸便忙向後撤出。
錦衣人在後吹埙不止。
紅衣女子便知他以埙聲控制兩頭兇獸,笑道:“你這惡獸使者也太不濟了。”
說着躍過兩只兇獸,紅鐮掃向錦衣人。
錦衣人向後躍出,埙聲未止。
兩只兇獸自後撲向紅衣女子。
忽埙聲轉調,兩頭兇獸目露綠光,身法勁道忽然倍增。
紅衣女子躲閃兩回,頗覺吃力。
兩只兇獸一前一後又撲向她。
她躍起身來,紅鐮向前掃向前方藍獸。
後方黑獸卻亦躍起,咬向她左肩。
她忙撤了紅鐮,向右側閃開。
前方藍獸卻又跟随撲至,她将紅鐮豎起,擋住那兇獸大嘴。
那只黑獸已然又撲了上來。
一時間險象環生,唐素秀在旁驚呼出聲。
紅衣女子紅鐮舞起,又舞出一道紅色影壁,護住自身。
黑藍二獸一時不得近身。
紅衣女子便躍上樹枝,袖中撒出兩張符咒,正中兩獸額上,念動咒語,二獸便僵立倒地,不能起身。
錦衣人見狀,便向牆外躍去。
紅衣女子追将上去,紅鐮橫掃,道:“你跑得了嗎?”
一手擊出,将那錦衣人打落在地,紅鐮尖處,又已在他眉心之上。
錦衣人動彈不得,忙道:“姑奶奶,饒命!”
“乖甥,認得你姑奶奶了?”紅衣女子笑道。
側頭對一旁的唐素秀道:“該你了。”
唐素秀便提刀走至錦衣人身側,舉起刀來,直刺入錦衣人左胸。
那錦衣人掙紮一時,便沒了聲音。
柳占在旁見狀,額上已滿是汗珠。
“你還要殺誰?”紅衣女子道。
“那兩人不知在何處逍遙,待我尋到,必要手刃刀下!”唐素秀道。
“那可要快點兒,我可不想等太久。”紅衣女子道。
“不會太久的,殺了他們,你便拿去。”唐素秀道。
“他怎麽辦?”紅衣女子看看柳占道。
唐素秀卻望着滿地屍身,忽然痛哭起來。
紅衣女子便坐于欄杆之上,等她哭完,道:“我幫你弄出去葬了吧。”
自腰間扯下一個紅色錦袋,将一地屍身皆收入其中,柳占亦在其中。
拉了唐素秀,到得城門,越牆而出。
來至城外,選了一處山野,将唐家衆人皆掩葬在那兒。
唐素秀在墳前哭至淚幹,兀自不肯走。
“你快些去尋那兩人,我不想等太久。”紅衣女子道。
唐素秀方擦幹眼淚,往慕州城回轉。
雖然柳府已不願再踏入,只是柳安到底是自己骨肉,難以割舍。
自己不久亦會身死,剩下這些日子,總該好好陪着他。
“只跟着你,着實不便,我便附于你身上。”那紅衣女子道。
“随你。”唐素秀只道。
進得慕州城,遠遠已望見柳府屋檐。
方轉過街角,忽見柳府牆外已被官兵死死圍住,柳府中人正一個接一個被拉出,推入囚車。
唐素秀不由得大驚失色,隐身在街角,未敢現身。
忽見周嬷嬷抱了柳安亦被推出,便要上前,紅衣女子在內道:“我不想惹些無謂的麻煩。”
“我的孩子他……”唐素秀道,已變了聲音。
“你的命都快沒了,要孩子做什麽。”紅衣女子道。
唐素秀便止住步伐,暗自哭泣。
“好,好極了,我果然沒尋錯。”紅衣女子笑道。
“這是何意?”唐素秀奇道。
“我所修恨海荒天之術,尚缺一顆恨深怨重之心。”紅衣女子道,“只是恨人者自身亦是可恨,其心肮髒腐臭,難以為用。我苦心找尋許久,昨日在你家牆外感到你雖滿腔恨怨,卻心淨無塵,正合我意。你今日此淚,更使你心為之潔淨,必能助我修得此術!”
唐素秀聞她一味只說自己修煉之事,并不關心,只将眼望着囚車中的柳安。
那柳安尚如此年幼,只知啼哭,唐素秀聞之心碎,然而此時,亦只能遠遠地看着他。
跟着囚車,走至州府牢前,知柳府之人皆囚在此處。
夜間到底求了紅衣女子,将柳安并周嬷嬷、歡鵲救出,送出慕州城去。
臨別之時,自是萬般不舍。
“夫人為何不與我們同去?”歡鵲哭道。
“我尚有要事未了,你帶了安兒回你的家鄉,日後我自會去尋你們。”唐素秀亦哭道。
歡鵲并周嬷嬷便與她拜別。
唐素秀将柳安緊緊抱住,哭得一回,将柳占手中截得的銀兩,皆交予歡鵲,忍痛而別。
此後唐素秀便日日在柳府外守候,專等柳默清漪前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