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游蘇杭故人警言(上)
到得蔚州,街市自是繁華。
二人只是簡單操辦,因此只買了一對紅燭、與柳默裁了一匹大紅布匹,再置備一些幹果菜蔬、青羅峰衆人倒都不食肉,柳默便也道不必買這個。
走至一個鐵匠鋪,柳默對清漪道:“我進去看看,你且在此等我。”
說罷自進去,清漪便在外等候。
稍時出來,遞予清漪一個包袱,道:“先收好。”
“這是什麽?”清漪奇道。
“回去再看吧。”柳默道。
清漪便收入袖中。
走得一時,來至酒坊,清漪便進去買得幾壇好酒,道:“雪爺爺和桫椤爺爺無酒不歡,這個斷斷少不得。”
一時所買之物皆已齊全,柳默道:“難得來此,你可要多逛一逛嗎?”
“人間街市,我皆已逛遍,此處并無稀罕,便回吧。”清漪笑道。
柳默便也點頭,二人便仍乘了青思回轉青羅峰。
所買物事,清漪亦皆置于袖中。
途中,柳默不禁問道:“你大小物事皆置于袖中,這是何法?”
“這是袖裏乾坤,亦是蓮姨教予我的。”清漪笑道,“她道我常年在外,帶着許多物事終究不便,是以授我此法,甚是便利。”
回頭忽對柳默道:“你若修行得法,我亦可教予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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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行?如何修得?”柳默道。
“我以绛石蘇花之身修行,是雪爺爺授得。你前日雖得方伯授予劍術,到底并非修行。修行之道,須憑各物之格,調息修氣,禦化生風。”清漪望着他思忖片刻,道:“你既為人身,怕要桀風授你了。只是他……”
說至此處,頓住不語。
“他如何?”柳默道。
清漪望了他一眼,無奈道:“他、好像……不太喜歡你……怕不肯教你呢。”
“無妨,我便與他說說看,若果然不願,也不能勉強,再尋其他法子罷了。”柳默笑道。
清漪點點頭,又道:“若你果然願意修行,我亦會與他說說看。”
青思之行速亦已進益,不一時,二人回至青羅峰,時方過午。
“且在這流霜林四處走走吧。”柳默對清漪道。
清漪便也随他。
流霜林內綠蔭深深,樹木林立。
兩人在林中閑走,到得一處崖面之上,卻有一處空地,只長得些青草、野花,偶有幾株灌木雜散其中。
且在崖上,頗能見得陽光。
“此處離你绛石蘇之株不遠,又難得如此開闊,不如就在此處吧。”柳默道。
“在此處?做什麽?”清漪奇道。
“你我既要成親,總得有間屋子,難道每日睡在荒野之中、幕天席地嗎?”柳默笑道。
清漪倒紅了臉,片刻道:“只幾天罷了,何苦還做間屋子。”
柳默拉過她手,望着她,道:“柳家之事,自有三弟照應,我是不回去了。以後,便與你在這青羅峰中,共享此間歡樂,你、開心嗎?”
清漪聞得此言,心中自是思量。
如今那柳權已知自己并非人類,斷是難容,若要與他厮守,确是難回柳家了。
思忖半晌,緩聲道:“只是這青羅峰到底不宜人居,只怕你受不得此間清苦。”
柳默仍只望着她,柔聲道:“你既受得,我如何受不得。”
将她攬入懷中,道:“以後,我們便以此處為家,朝夕相伴。”
清漪見他如此,便也不再多言。
忽又道:“若要建屋,總得有工具,明日得去買一些來。”
“我方才不是買了嗎?”柳默笑道。
清漪聞言,憶起他在鐵匠鋪前,遞予自己一個包袱。忙取出看時,裏面斧、鋸、尺等一應俱全,原來他早已作此打算。
不由得擡眼望他,柔情湧動。
柳默取了斧子,對清漪道:“你且旁邊歇着,我先去砍些樹木來。”
“我白歇着亦是無用,便将這空地收拾清楚吧。”清漪道。
兩人各自分工,開始建造木屋。
不幾日,果然建得三間小木屋,遍圍木籬。
又乘了青思,去蔚州采辦得桌案、椅凳、木櫃、床鋪之物、廚房用物等一應家用之物。
方伯他們已然回了青羅峰,亦不在慕州城了。
榆兒見了他們這新屋,歡喜無盡,每日裏常來玩耍,樣樣皆愛。
蓮姨便亦托了清漪,置辦一些人間物事,放在所居石洞之中。
新屋一切妥當,柳默新衣亦已制得,便擇了吉日,知會青羅峰各人,前來聚會。
原先購得之菜蔬早已不能用,便重又添了新的。
一番忙碌,皆已備妥,單等行禮了。
大婚之日,青羅峰諸人齊聚在新屋。
屋內狹窄,好在青羅峰山幽林深,酉時之後陽光收了勢頭,倒也涼爽宜人,大家便在院內坐了。
柳默自在院中相陪,蓮姨與清漪在屋內梳妝。
雪爺爺與桫椤爺爺聞不得酒香,已然舉杯對盞,喝了起來。
喝得兩杯,桫椤爺爺道:“不對啊。”
“這麽好的酒,還有何不對?”雪爺爺道。
“新人還沒敬酒呢,我們就喝了,豈不吃虧。”桫椤爺爺道。
“正是。”雪爺爺亦笑道,“等清漪出來、跟這小子拜完了再喝,那方是喜酒呢。”
又轉頭對柳默道:“你這小子,好福氣!”
望了柳默片刻,忽然哭了。
“好好的,哭什麽呢?”桫椤爺爺在旁道。
“清漪她……受了多少苦,才有今日……”雪爺爺道。
柳默亦紅了眼眶,起身對雪爺爺揖道:“雪爺爺,你放心,以後我自會好好照顧她,絕不會讓她再受半點苦楚。”
雪爺爺亦起身來,拍拍他肩,道:“好!清漪她、總算沒看錯你!”
桫椤爺爺過來,拉了二人,道:“坐下吧、坐下吧。”
二人重又落座,桫椤爺爺對雪爺爺道:“你就放心吧,這小子錯不了!”
桀風只坐在一旁自斟自飲,看他三人這樣無稽,亦不搭言。
柳默看他一人獨飲,舉起杯來,對他道:“還要多謝你、多方相助。”
桀風冷眼看他,并不與他碰杯,自端起杯子喝了,道:“謝我做什麽,我又不是為你。”
“你為她,即是為柳默,自然要謝。”柳默道。
說罷,便也自喝一杯。
桀風側頭望他,嘆道:“那終憶之城你也回得來……今後、好好待她吧。”
“這是自然。”柳默點頭道。
榆兒自在院中與青思玩耍,雪爺爺對她道:“小心點,別摔了。”
“好、知道了。”榆兒答道,聲音清脆。
蓮姨在屋內,與清漪将一頭烏發細細盤起,戴上頭冠。
清漪自案上拿起那根绛石蘇花的簪子,對蓮姨道:“将這簪子,亦插上吧。”
蓮姨接過在手,鏡中看她,道:“他确是有心,你果然沒選錯人。”
清漪微微點頭,道:“若非這樣的人,我怎會為他至此……”
蓮姨在後,亦嘆道:“情之一物,兩情堅定時,堪比鶴紅花、得豔紅千年;若只是尋常結親、勉強過活,不過徒得其名罷了,白白作踐了夫妻二字。如今你二人守得雲開,此後自可與鶴紅花同得千年之好,總算不負你如此追尋……”
清漪展開微笑,微微點頭,道:“你與方伯亦不負這深情二字。”
“他倒确是難得。”蓮姨笑道,又輕聲道:“這還得多謝你呢。”
“何必謝我。”清漪搖搖頭道,“若非他待你情深,怎會有這樣的緣法。”
蓮姨将绛石蘇花簪與清漪插于發髻,伸手又取過一面銅鏡,在後照出,道:“覺得如何?”
清漪前後照看一回,點頭道:“好。”
蓮姨拉她起身來,将大紅的繡金嫁衣與她層層穿好,前後轉看一回,道:“你做這嫁衣時,費了多少功夫?”
“約有半年。”清漪道。
“怪道,做得這般精致。”蓮姨點頭道。
“可好看嗎?”清漪道。
“這還不好看?他若見了,只怕連話也說不出來了。”蓮姨笑道。
“你這是笑我呢。”清漪臉色微紅道。
蓮姨又笑一回,道:“快到時辰了,把這紅蓋頭蓋上吧。”
說着,取過蓋頭來,與她遮好,又扶她在床邊坐下,道:“你且在此等候,時辰到時,我自會來接你。”
清漪便在床邊坐了,蓮姨自出門去準備。
見蓮姨出來,柳默迎上,道:“她怎麽樣?”
“放心吧,保證給你一個漂漂亮亮的新娘子。”蓮姨笑道。
柳默面色微紅,一揖道:“多謝。”
“方修呢?怎麽還不來?”雪爺爺對蓮姨道。
“他今日有些事,我已與他說了,戌時之前,定要來。”蓮姨道。
正說着,方伯轉上崖來。
蓮姨見了他,道:“正說你呢,時辰已快到了。”
方伯便與各人見過禮,在桀風旁邊坐了。
稍時,蓮姨對柳默道:“将香案擺好吧。”
擺好香案,蓮姨對雪爺爺道:“這長輩之位,還得您老來坐。”
雪爺爺便也不辭,東邊坐了。
“時辰已到,我去扶她出來,你在此等候。”蓮姨對柳默道。
“多謝。”柳默一揖道。
蓮姨進得屋去,不一時,将清漪扶出。
一身大紅嫁衣,與柳默身上衣衫同色,金梅綻開、喜氣洋溢。
大紅蓋頭上金鳳栖梧、彩繡輝煌。
榆兒見了,已竄至跟前,道:“這是清漪姐姐嗎?怎麽這麽好看!”
“今日可不許調皮,站在爹旁邊。”蓮姨對她道。
方修便拉過榆兒,讓她立于身旁。
蓮姨拉開大花紅緞,清漪與柳默各執一端。
“開始行禮吧。”蓮姨對桫椤爺爺道。
“看你們瞎忙活,我們這荒山野嶺的,哪裏來這麽多禮節規矩的?”桫椤爺爺道。
“禮正方才心正,這禮可不能少。”蓮姨道,“這可是他們倆的大日子,你可要好生安排。”
“罷了、那便行禮吧。”桫椤爺爺笑道。
站至香案旁邊,道:“天地鐘靈萬物,自是要拜。”
便對二人道:“一拜天地。”
柳默清漪便朝青山藍天一拜。
“雪爺爺自從被清漪抓到,就沒少操心,自是要拜了。”桫椤爺爺再道,“二拜高堂。”
柳默清漪轉過身來,對着雪爺爺叩行大禮。
待二人起身,桫椤爺爺又道:“你二人有今日,來之不易,今後也要相親相敬、互憐互惜。”于是又道:“夫妻對拜。”
柳默清漪二人轉身對面施禮。
二人拜罷,桫椤爺爺對蓮姨道:“清漪不給我們敬酒嗎?”
“這個得問清漪啊。”蓮姨道。
“自然要敬。”清漪道。
蓮姨便笑對柳默道:“清漪與我們并無避諱之處,柳公子,你與她揭了蓋頭,讓她與我們同席吧。”
柳默點點頭,又對蓮姨道:“蓮姨不必客氣,只叫我柳默便是。”
蓮姨對他微笑點頭。
柳默伸出手來,将清漪頭上金鳳蓋頭輕輕掀起。
蓋頭掀開,只見她眉如煙黛、目如清水,绛點雙唇、脂敷粉妝,不覺呆立。
清漪亦望着他,微微笑着。
蓮姨過來扶了清漪,道:“今日你二人是主角,便坐在這主位吧。”
扶清漪面東坐了,柳默便也在她身旁坐好。
柳默舉起杯來,對衆人道:“我與清漪,多仗諸位扶持,今日略備薄酒,多謝諸位相助之恩。我與清漪,同敬大家。”
說着便攜了清漪起身來,清漪亦舉杯,道:“雪爺爺、桫椤爺爺、方伯、蓮姨、桀風,各位相助之恩,清漪永世銘記。”
座中雪爺爺亦起身舉杯,道:“清漪,你如今得償所願,以後可要好好的……”
正說着,眼淚已流出。
桫椤爺爺起身來拍拍他肩,道:“你這雪老頭子,越老越啰嗦了。人家兩人好着呢,你別瞎操心了。”
“雪爺爺,清漪交給我,您盡管放心就是,柳默定會待她好的。”柳默對雪爺爺道。
“她為你受盡艱辛,你知道就好……”雪爺爺對柳默道。
說罷飲了杯中酒。
其他諸人也都飲過。
于是衆人落座,說些別話。
方修便松了榆兒。
榆兒解了鎖,拉住清漪看個不停,道:“清漪姐姐,你這身衣服真漂亮。”
蓮姨拉過榆兒來,道:“你清漪姐姐今日是新娘子,當然漂亮。”
“是清漪姐姐自己做的嗎?”榆兒道。
“自然是。”蓮姨道。
“也教教榆兒吧,榆兒也要學。”榆兒道。
“等你長大了再學不遲。”蓮姨笑道。
“等你有了如意郎君,到時候,讓你清漪姐姐好好教教你。”雪爺爺亦笑道。
“我只要漂亮的衣服,不要狼!”榆兒脆生生答道,引得衆人皆笑了。
雪爺爺望望桀風,只見他仍是自斟自飲,一聲不語,對他道:“桀風,最近可有新奇的靈獸?”
桀風只淡淡道:“并沒有。”
榆兒聞得靈獸二字,又轉了興趣,對桀風道:“桀風哥哥,你什麽時候也給我抓一只青思啊?”
“以後吧。”桀風對她道。
“以後?你可別忘了!”榆兒道,望他一回,又道:“你跟長離哥哥一般大,怎麽還沒有新娘子?”
桀風望望她,又望了一眼清漪,道:“新娘子?多麻煩!幾百年幾百年地追着不放,甩都甩不掉。”
榆兒還待再說,蓮姨過來拉了她,道:“你該吃點東西了,不然晚上就要叫肚子餓了。”
便拉了榆兒在身邊坐下,喂她些吃的。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蓮姨道:“今日是他二人的大喜日子,讓他們自在說會兒悄悄話,都散了吧。”
于是衆人相繼起身告辭,不一時皆已散去。
作者有話要說: